第1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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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128】 雨過天晴, 天空呈現一種淡雅的淺青色,正午的陽光純凈而美好。 轎輦緩緩在紫宸宮停下,秋霜朝身旁看去, 只見皇后娘娘單手撐著額頭,眼睛微闔, 昏沉睡著。 秋霜心頭嘆氣, 皇后娘娘不但要?監管前朝政務、后宮瑣事?,小殿下那邊也黏她黏得緊,每日都要哄著才能安心入睡,還有陛下,至今昏迷不醒,也是皇后娘娘一直貼身照料著。 就像是一個不停旋轉的陀螺,這些日子娘娘就沒好好睡過一個好覺,人瞧著也憔悴了不少。 秋霜心疼主子, 不由得放輕了聲音,小心翼翼喚道,“娘娘, 到紫宸宮了。” 顧沅睡得很淺,聽到這聲喚,睫毛顫了顫。 緩緩睜開眼, 她精致的眉眼間是難掩的疲倦,“扶我下轎。” 纖纖細手伸出, 秋霜忙扶住。 李貴老早就在門口候著, 一見到皇后回來了,像是尋到主心骨般,忙不迭迎上前去,“皇后娘娘您可算回來了!” 顧沅看他慌慌張張的樣子, 下意識以為裴元徹的情況又嚴重了,抿了抿唇,沉聲道,“陛下又起高熱了?” 李貴搖頭,露出一個又哭又笑的表情,“陛下他醒來了。” “他醒了?太好了!” 顧沅大喜,抬步就要往里走,李貴卻攔了一步,“皇后娘娘。” 顧沅蹙眉,“你攔著本宮作?甚?” 李貴苦著臉,支支吾吾道,“可陛下他醒后,不吃不喝,不傳召太醫,也不讓奴才去傳喜訊,而且他還說,不想見任何人。” 顧沅眉頭皺的更深,這是怎么了,鬧情緒? 默了片刻,她有條不紊的吩咐道,“派個人去御膳房傳話,讓他們準備些好克化的粥飯,再做兩道清淡的小菜送來。另外,再派個人請太醫過來,人來了先讓他們在門口候著,等本宮傳召。至于崔太后和景陽長公主那邊……就先按陛下的意思暫不通報,等本宮進去看看情況,再作?打算。” 李貴聽得一愣一愣的,顧沅一個淡然眼神掃來,“還攔著本宮?” 李貴心里一哆嗦,忙訕訕讓開,“奴才不敢。” “放心,若陛下怪罪起來,自有本宮擔著。”說完這句,顧沅抬步就朝殿里走去。 李貴看著那道窈窕高貴的背影,摸了摸鼻子,自從皇后娘娘手刃逆賊昌月之后,整個人的氣質好像都變了,愈發冷冽,就比如?剛才那個回眸,銳利的目光簡直與陛下如?出一轍。 寢殿內,檀木雕花窗牖緊閉,棕黃色卷草紋幔帳逶逶垂下,外頭的光照不進來,一片灰暗混合著空氣中的苦澀藥味,給人一種撲面而來的壓抑之感。 顧沅心底莫名沉重起來,腳步也放得輕緩,一步步走向那張龍紋紫檀床。 檀色輕紗簾子垂下,遮得嚴嚴實實。 她走過去,白嫩手指掀開一角,只見床榻上的男人雙眸閉著,安安靜靜,仿佛依舊沉睡著。 將簾子用金鉤掛好,顧沅坐在床邊,一雙烏黑的眸子盯著男人蒼白的臉色,胸口涌上一種復雜的情緒,宛若打翻了五味瓶般說不出的難受與沉悶。 她分明看到他的眼皮動了下,可他為何不肯睜開眼呢? 強壓住心中翻覆,她道,“你醒了。” “……” 男人依舊閉著眼,卻想轉過身去,只是渾身是傷,牽一發而動全身,稍稍一動便感覺肌膚撕扯,傷口裂開般劇痛。 顧沅見狀,忙按住他,急急道,“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太醫說了不能亂動。” 裴元徹躺在床上多日,渾身也使不上勁,輕而易舉被她攔了回來,重新躺下,他兩道濃眉擰起,滿是沉郁之色。 顧沅見他就是不肯睜開眼,只覺得莫名其妙,轉念想到這些日子她沒日沒夜照顧他,為他擔心傷神,現在好不容易守得云開見月明,他蘇醒了,可他卻一句話不說,也不看她一眼,心頭不由得一陣酸楚。 “裴元徹,你到底怎么了?” 她忍不住問,忽的想到什么,垂下眼簾,怔怔道,“你是不是在怪我,因為我要?沖進火場,所以你才替了我……才會?被砸傷,受了這么重的傷……若是因為這個緣故,那我……我向你致歉……” “不是。” 一道沙啞低沉的嗓音驟然響起。 顧沅抬眸,只見裴元徹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動作緩慢的轉過頭,那雙狹長的眸子朝著她的方向看來,卻有些茫然似的,不知在看何處。 “你現在感覺如?何?”顧沅見他薄唇微干,起身道,“你渴了吧,我去給你倒杯水……我已經讓御膳房準備飲食,過會?兒就該送來了,你許久沒吃東西,肯定很餓了。” 裴元徹沒有制止她的動作,由著她去倒水。 顧沅拿著水杯回來,重新坐下,給他喂水。 他昏迷的時沒法自己喝水,都是拿棉紗蘸了水,送到嘴邊,一點點擠水去喂。 這會?兒他醒了,顧沅坐在他身邊,動作輕緩的給他身后墊了塊軟枕。 她將茶杯遞給他,他沒接,她只當他身上疼痛,抬不起手,主動將杯子遞到他唇邊。 裴元徹便沉默的,慢慢喝水。 顧沅的目光始終落在他的臉上,等一杯水喝完,她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空茶杯放在一旁,她遲疑片刻,抬起手,張開五指,在裴元徹的眼前晃了晃。 他那雙鳳眸,像盛滿墨的硯,喑啞的鑼,失色的金簪,無星無月的夜,漆黑,深邃,沒有半點神采。 顧沅呼吸一窒,搖晃的手也僵在半空。 一個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頭,她的喉嚨像是被只無形的手緊緊掐住,發出的聲音像是擠出來的,又細又澀,“你…你的眼睛……” 裴元徹英俊的臉頰消瘦了一圈,再不似先前的意氣風發,他神色沉郁,沉沉道,“嗯,看不見了。” 顧沅心頭咯噔,淚水登時盈滿眼眶,就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般。 “怎么會?這樣……我去找太醫……” “沅沅。” 他喚住她,沉聲道,“我現在不想見任何人。” 顧沅腳步一僵,回頭看他。 幔帳里漏下的光淡淡的籠在他身上,他側臉清俊,雙眼空洞,如?槁木般僵硬躺著。 顧沅捏緊了手指,她能理解裴元徹的心情,一個健全的人突然失明,這打擊放在誰身上都難以接受,何況裴元徹,他是那樣一個驕傲的性子,自以為無所不能,哪肯接受這樣殘酷的事?。 咬了咬唇,顧沅重新在他身邊坐下。 須臾,她猛地抓住他的手。 她帶著他的手,一點點撫上她的臉頰。 粗糲溫熱的手掌撫過她的發、額頭、眉眼、鼻子、唇瓣,像是在細細描繪著她的面容。 “你不想見到我?不想見到宣兒么?”她的臉貼著他的手掌,輕蹭了蹭,小貓兒般綿軟。 裴元徹眉心微動。 這是兩輩子以來,她第一次用這般溫柔親昵的語氣與他說話,遑論她還主動牽他的手,讓他輕撫她的臉。 顧沅見他有所松動,身子往前傾了傾,軟了語調,哄道,“沒準這失明只是暫時的,讓太醫進來替你看看,好不好?” 她最后那一句尾音拖得長,軟軟糯糯,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 她冷淡時,他都愿為她撲湯蹈火豁出命去,遑論此刻,她這般溫柔親近。 何況裴元徹也存著一絲期待,或許這失明能治好。 最終,他沉沉的應了一聲。 顧沅舒口氣,“那你先躺著,我去看看太醫來了沒。” 說著,她提起裙擺就往外跑去,這會?子倒是沒了半點皇后的端莊樣子,只是個關心自家夫君的妻子。 不多時,太醫們匆匆趕來。 仔仔細細給裴元徹檢查了一遍,太醫們喜憂參半,謹慎斟酌了一番措辭,然稟報時還是有些支吾,“陛下……陛下的情況……” 裴元徹雖看不見太醫們的神色,卻也猜到幾分,心頭燥郁,周身也涌起一陣冷戾殺氣。 顧沅見狀,忙握住了他的手,又示意御醫們先退至外間。 待人退下,她柔聲道,“你才剛醒,得靜心修養,不能動怒。” 又耐心的安撫了裴元徹一陣,待他情緒穩定,她往外走去。 繞過那扇高大的錦繡山河屏風,太醫們一個個面向她,拱手喚道,“皇后娘娘。” 顧沅臉上的溫柔神色斂去,面色肅然,盯著太醫院院首,“說吧,陛下如?今是個什么情況。” “陛下顱骨破碎,能平安醒來已是大幸,這也多虧陛下年輕身健,意志堅定。臣等剛替陛下檢查過后腦的傷口和身上的燒傷,都呈恢復之勢,只要好好休養,假以時日就能恢復康健。只是……呃,陛下的失明之癥,恐怕有些難辦。” 院首避開顧沅的目光,垂著頭,惶恐道,“陛下的失明,全因那梁柱砸到后腦,積了淤血,壓迫神經所致。這種狀況醫書上也有記載……然恢復視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有運氣好的,或許哪一天淤血就化開,能看見一些……” 顧沅收緊手指,咬牙,“本宮只想知道,你們能不能治好?” 話音剛落,以院首為首,諸位太醫嘩啦啦的跪倒一片。 “臣等愚鈍,皇后娘娘恕罪。” 這話,無疑是給皇帝的眼睛判了死刑。 顧沅太陽xue突突直跳,心煩意亂。 治不好了? 裴元徹就這樣一直瞎著么? 他怎么接受的了。 而且,皇帝失明,乃是國家,非同小可。 一時間,顧沅想了許多許多。 從裴元徹個人的情緒,再到崔太后、景陽她們得知此事?的反應,還有朝堂文武百官、天下百姓知道這消息的態度,朝堂政務該怎么辦,甚至還想到,如?果戎狄那邊聽說皇帝失明,會?不會?又有新動作? 后知后覺的,她才意識到,她全程都沒想過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