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既然李四兒能光明正大站在前面招待賓客,那就證明她確實如野史之中,如市井傳言一般,讓隆科多對她自己百依百順,現如今四阿哥在朝堂上勢單力薄,唯一能借點勢的就是養母娘家的名頭了,齊悅為了四阿哥,還是能忍一忍的。 雖說四阿哥說得好聽,肯為自己撐腰,可齊悅哪里會把這件事當真,她咳咳,她也想幫四阿哥出一份力不是,這會兒見人和和氣氣,就壓下了丫鬟們的不滿,嘴角勾著笑溫和的點頭,“既然如此,就有勞夫人接待了。” 看著人進去了的背影,李四兒背后站著的丫頭看了看她的臉上,才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討好道:“有什么好神氣的,不過就是個側福晉罷了,還敢跟我們夫人比?瞧她身上穿的戴的,嘖嘖嘖,真是寒磣。” 一般像這種大膽編排客人的話,從家奴口里傳出,那就該把這個不守規矩的奴才給打死 ,可李四兒反而不在意,還贊同的點點頭,剛剛進去那個長相還不比她差,可不就得從衣食住行上比出個差別來,見著人還不如自己,不由得得意起來:“可不是,膽子小的沒邊了,身邊跟著的那兩丫頭都比她有火氣。” 像這樣的人,難怪不得寵,跟木頭人似得規規矩矩,換成她是四阿哥呀,肯定也不喜歡。像這樣不受寵不討喜還能做到側福晉的位上,恐怕多半還是看在子嗣的份上。 這樣想想,李四兒的心中愈發痛快起來,哪怕她嫁的比自己好,是個貝勒又如何,不還是比不上如今的自己嘛。 她們這邊歡聲笑語,可隆科多院子正房,那一排的后罩房里頭,卻有人泣不成聲。 那位原配夫人與嬤嬤被仆婦強行推搡壓到了這里頭,把自己住的正房倒是讓了出來給李四兒,只留了個后罩房最邊角的一間小屋給她們居住,空蕩蕩屋中只有一張小桌和床,連一瓶藥也沒有給,只是每日送上點冷了的粥飯和一瓦罐水來,保證她們餓不死。 那嬤嬤身上本來就有傷,又吃不飽穿不暖,當天夜里就發起燒,這幾日渾渾噩噩,嘴唇干裂臉色潮紅,竟然連個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 等熬到了這天中午,夫人原本撐著身體還想喂奶嬤嬤幾口粥米,好填填肚子,可手剛一伸過去,就看那嬤嬤嘴角囁喏幾下,顫顫巍巍往房門口使勁,拼著力氣喘氣道:“逃……逃……” 氣息虛弱,連第三個字也沒說完就停住了聲,眼球也不在轉動,竟是活生生給磋磨死了。 這個奶嬤嬤是夫人身邊最后一個跟著來的忠心之人,她這一走,從今之后原配身邊,就全是那李四兒的親信手下,行動坐臥皆在她掌握之中,要自己生就生,要自己死就死,恐怕奶嬤嬤也是想到了這里,臨死才勸著夫人趕緊想出路。 夫人咬著牙,不管怎么說,不為自己她都得為奶娘討個公道! 罩房門外上了大鎖,正路出不去,她就看向了墻角邊上開著的那一側小窗戶,窗臺狹小只有一扇,正常人的體型自然不行,可她因為生病飲食的原因,早就餓得瘦骨嶙峋,一試竟也能從中鉆出。 后罩房所連接的自然就是院子的后門,在夫人記憶中,從那出去一拐角,順著去花廳的那個小路往前,就能到老太太所居住的正院之中。 不管怎么說,這也是她唯一的一條出路了,要是這次沒人肯施手,或是自己半路被抓,只怕那李氏的板子,真能打到她身上去,再也別想逃了。 早先她聽外面仆婦閑談就提起過,今日為娘娘慶賀,王公子弟的女眷皆在花廳擺宴,她只求能遇到一位不懼怕佟府權勢的,能看在她如此凄慘的情景之下,為她做一回主,救她一條命! 第202章 巴掌 假如忽視李四兒在宴席上的嘰嘰喳喳, 那其實,齊悅覺得這桌酒席還有點意思。 小花廳就在府內花園邊上, 這里的花園與京里常見的那一類不大一樣,更偏于精巧,再加上佟府有權有勢, 特意請了高才前來布置設景, 其內佳木郁蔥奇花爛漫,更有一條青溪不知何處引來,從奇石上慢慢落下,隱入花園深處,讓人稱奇。 這樣的美景, 要是換個讀書秀才, 指不定會專門請上一班樂工在邊上吹奏幾曲, 更為幽情雅趣。或是請幾個昆曲名家,就在那水上設的平臺之中,演幾出文戲也好, 宜景宜人。 可李四兒不懂這里頭的故事, 自然覺得該熱熱鬧鬧才好, 若不是不敢招搖, 她都恨不得擺在自己房中,哪至于跑到這里。 她雖然也讓人請了戲班,可演的卻是全本八仙過海,正經的武戲,八位神仙與妖魔爭斗你方唱罷我登場, 邊上鼓鑼的聲音就沒停過,想來要是四阿哥坐在這里,鐵定捂緊了耳朵不愿意聽。 一想到此,齊悅就不禁偷笑起來,說來也奇怪,要是換做以前,她是最愛這種熱鬧戲的,對那些什么純樂曲呀拉長音的昆調子反而棄之不顧。 結果到了今天花園這兒,耳朵邊聽著那紛紛雜雜的聲響,心里確實覺著不如簫聲更為悅耳,也不知是她心境變了,還是受四阿哥熏陶久了,慢慢竟然也能品出幾分滋味來,自我感覺倒是比以前高了一個境界。 這次前來慶賀佟府的賓客之中,除了齊悅這個貝勒側福晉外,還有幾位與佟家素來交好的夫人,她們身上也是有爵位的人家,見到李四兒過來迎接,幾個人不由得就冷下臉來,連坐都特地挑了遠處不想搭理,與這場宴席顯得格格不入起來。 這會兒看著在宴上自得其樂的齊悅,幾個人眼神里不禁就鄙夷了起來,虧她還能坐得住,也就只有這些人才會屈服于佟府權勢之下,竟然也捧著個妾室的臉,真是丟人! 心里還在不屑,因為她們離廳門近,所以那外頭的動靜比廳內人更快察覺,這會就聽到了些不對勁,嘈雜嚷亂起來,順著聲音探頭,就見一條小道上突然跑來位衣裳臟污的夫人,雖然身形踉踉蹌蹌可速度卻不慢,她后頭還有四五個膀大腰圓的仆婦,一邊叫嚷一邊追趕著。 這是怎么回事?幾人互相用眼神示意,疑惑起來。 隨著那仆婦跑近,動靜自然也越來越大,宴席上的人不由得就都停了動作,李四兒一瞧見人,眉毛就倒豎了起來,這會兒趕到廳門口沖著邊上人厲聲呵斥:“你們都是死人吶,還不快把她給我抓起來,捆到馬棚里去,丟人現眼的東西!” “是!”那守門的聽著話就一擁而上,把人壓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她笑著轉身朝廳內人揮了揮手,解釋道:“倒也沒什么,只是家中一個仆婦不聽管教,跑了出來,等我回去就揭了她的皮,來來來,大家繼續,大家繼續。” 云鶯卻猶豫了幾下,低下頭忍不住在齊悅耳朵邊輕聲道:“主子,奴才看著倒有些不對勁,那人身上穿的哪是下人的衣裳呀。” 可不是,這會當主子跟當奴才穿的衣裳料子那可是相差很大的,就拿齊悅來說,她睡覺時的里衣,哪怕跟云鶯幾個丫頭的里衣一樣看著都是白色,可實際上拿在一起比較,就能明顯覺察出其中的差別來,不管是從光澤還是顏色上,那都比下人們的好,這就是差別。 所以這會那個逃跑的人再狼狽,衣裳臟污還撕破了好幾個口子,可就這么拿眼睛一看,也能清楚知道料子的好壞。 像這種話,拿去搪塞小孩子都不夠,連丫頭都能明白不對,更別說屋里這些個夫人來了,只是眾人沉默片刻,竟然出乎齊悅意料,皆轉過了頭重新歡笑起來,真就不在注意幾步遠外那個被強行要帶下去的人了。 就是之前隱隱瞧不起齊悅的幾位夫人,也都裝聾作啞起來,只當自己沒看到。 原配夫人不覺心生絕望,這會被下人帶下去,只怕自己真就沒命了,掙扎之下就死命往廳內看去,正好瞥見一位往常她在家里常見過的一位佐領夫人,她與自己見過面,說不準就能救上一命,喉嚨里含血咽下潤了潤喉,就朝那邊大聲呼救起來。 齊悅她心里本來就有疑惑,又隱隱約約聽見什么夫人,救命的叫喊,哪里還能坐得住,就算是真仆婦,到了這一步也該問個清楚明白,更別說她身上處處都是疑點了。 齊悅可還記得李四兒在歷史上曾經逼死過妾,虐打過妻的種種行為來,無法無天到讓人瞠目結舌,誰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情。 再者說了,這會看著她神情不對,齊悅悚然一驚,腦海里閃過個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念頭來,外頭那個凄慘的婦人,她該不會就是隆科多的正妻吧?!! 既然有了這個念頭,趕緊就站起身來叫住道:“站住!” 滿廳現下都在安靜,她這一叫,當即就把所有人目光都給吸引了過來。 李四兒本就丟了一個大丑心生悶氣,這會兒見齊悅出來阻攔,氣得連帕子都快撕成兩半,勉強壓著氣道:“側福晉這話是在叫誰?” 齊悅心里不敢確信,就還是客氣的解釋了一句,“我看那仆婦頗為可憐,且口口聲聲喊著救命,心下不忍,不如別急著帶走,問一問緣由吧。” 問你個**** 李四兒口吐芬芳~李四兒妙語連珠~李四兒滔滔不絕 氣得她心里一陣大罵,要不是顧忌齊悅是四阿哥的側福晉,邊上還有其他人站著,她都能把臟話直接給罵出聲來。 就不能學著其他人似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把這事兒給略過去又能怎樣?等回頭宴席散了到院里,她再好好炮制那個賤婦,偏生又闖出來一個多管閑事的。 臉上收了和氣,冷笑一聲言語就不客氣起來,“我們佟府之事,恐怕還不用側福晉您這位主子插手吧?” 她將手中瓷杯往地上一扔,意圖用聲勢嚇倒齊悅,“不過只是個瘋了的婦人,嘴里說些不著四六的話,您還當真了?” 說著轉臉就罵站外頭的下人,“你們手腳都瘸啦?聽不清楚人話嗎?讓你們趕緊把她帶下去,磨磨蹭蹭什么呢。咱們側福晉多尊貴的人,阿哥爺捧在手心里的貴人,聽著這話都臟了她的耳朵,嚇著人回府再鬧出病來可不是玩的。還不快趕緊著帶下去,再遲一步,我先揭了你們幾個蠢貨的皮!” 發作了一通后才回過臉來朝齊悅皮笑rou不笑道:“側福晉您說呢,可別真被嚇得了病,這時節難治。” 不過就是一個不得寵的側福晉,給你幾分面子客氣客氣還真就拿起款來了? 呸,什么東西! 要知道我們算起來,那還是四阿哥的舅舅舅母呢,再摻和下去回頭她就找隆科多,讓爺們去問問四阿哥,哪帶出來的不知死活的東西。 就不信,四阿哥能為了她,舍棄一個佟家來,她能比得上府里哪個人?再沒眼色,小心到時候一個不好重病而亡了。 好膽,真的是好膽,齊悅聽著都快為她鼓掌了。 李四兒的指桑罵槐罵得真好,句句都威脅齊悅來著。 以前她只是聽人說或是字上記載李四兒的狂妄,可齊悅還真沒想到,這一位竟然真能狂妄到這種份上,簡直都不算是狂,算是瘋了。 還什么拿佟府威脅她,說再摻和下去自己可能暴斃?大姐,您是真覺得自己個就代表佟家了? 你回頭問問佟國維,看他敢不敢說這句話。 現在你嫁的這個隆科多,可還不是日后那位位高權重的九門提督,太子太保,皇上的親舅舅。只不過是一個侍衛而已,說起來官位高,可跟她大哥干的那是同一份差事,替皇家守大門來著。 自己對她客氣,也不過是看在日后能幫襯四阿哥的份上,還拿四阿哥壓她? 啪—— 齊悅只覺得右手癢得慌,不自覺就揚起扇了李四兒一巴掌,清脆rou貼著rou的聲響只聽得齊悅心情暢快,忍她嘰嘰歪歪小半天了都。 看著李四兒那捂著臉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齊悅驕傲得挺起了胸膛,不好意思。 哪怕今天自己真把李四兒這張臉給抽爛了,她四哥也不會對她怎么著的。 就是這么自信! 第203章 解釋 當自己的臉皮挨到巴掌的時候, 那一下火辣辣的疼痛,讓李四兒有些難以置信, 她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吃到這種苦頭了,況且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受到的,屈辱和疼痛混雜在一起, 以至于她的面龐都有些扭曲。 “你竟然敢打我?”她尖利的叫喊了一句, 伸出左手就準備扇回去,可惜她速度太慢,齊悅按下那只伸來的左手,順勢自己又揚了過去,再扇了她左臉一巴掌。 這下好, 李四兒兩邊都齊齊紅了起來, 不會一邊白一邊紅的不平衡了。 這實在是沒辦法, 誰讓齊悅也算是騎馬縱橫田莊上的人物呢,常年運動的人反射神經總是要比待在屋子里的要好一些,這也是為了健康嘛。 那李四兒接連被打了兩巴掌, 怒火焚燒之下, 氣得眼睛都紅了, 眼神怨毒得直勾勾盯著齊悅, “好,很好。” 她扭過臉來對旁邊還傻愣著的下人罵道:“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快過來幫忙。” “我看她們誰敢!”齊悅面不改色的說道,眼神只平靜的望著面前那十來個仆婦同丫頭,心里一點都沒被嚇住,可別忘了她現在的身份, 要是真有這么膽子大的敢動手,自己能替她全家上下一十八代為她的膽大鼓個掌。 周圍人確實也不敢動作,見她們倆這樣劍拔弩張站在一起,后頭那些個參加酒席宴會上的夫人臉色都變了,有幾位還本來想著上去打圓場,可見其他人都沒有動作,她們自己也悄悄把腳步給收了回來,權當是在邊上看場戲了,何至于自己也出場,要是招惹了這個李四兒的嫉恨可不劃算。 見著眾人都不動,李四兒咬著牙,“好,既然如此,那就去請個敢動手的人過來,還不快去前院把爺給我請過來,替我好好的做一回主!” 她就不信了,等著爺跟四阿哥到了,這位側福晉還能擺出這么副驕傲的神情來,到時候,哼,看她怎么算賬。 ------ 前院那邊其實也在唱戲,正熱鬧著,見后院丫頭匆匆過來傳消息,守門的小廝哪里敢攔,直接就把人帶了進去。 湊到隆科多身邊就開始一五一十把事情講了個遍,隆科多聽說四兒被人打了巴掌,哪里還能坐得住,連手里端著的酒杯都掉落到了桌上,望著坐在他邊上的四阿哥,心里就開始怨恨他帶的側福晉多事。 四兒教訓院里那個賤婦的事情,本就是在他的默許之下進行的,原本沒生孩子之前,她就對四兒百般刁難,還好自己護著才算平安。 可憐四兒過了好幾年受氣日子,直等到生下了兒子,才算是有了底氣。既然她之前受了委屈,現如今還回去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自己膝下多了一個兒子,原本那賤婦所生的岳興阿自然就不再那么重要,既然如此,那他還有什么可在意的?別說李四兒只是動手打了個嬤嬤,就是真動手打了她,他也不會在乎,這會兒聽說人跑出來,被齊悅她們撞上,心里不但不愧,反而還有些煩躁。 這個世上總有一些人,性情是自私自利的。 當別人礙著他了,就動輒打生打死非要人跪下給他磕頭認罪,才肯作罷;可要是自己礙著別人,那就雙眼朝天默默走開,只當不是自己做的,要是別人還給指了出來,他不但不認錯,還要上去拳打腳踢,只覺得旁人多事,并不會覺得自己缺理。 這會因為齊悅橫插了一檔子,隆科多看著四阿哥的臉色都有些不大好起來,“既然這樣,那就請四阿哥跟我同去一趟吧。” 他的話里有些不客氣,心想要是這回四阿哥不把那個叫什么側福晉的教訓一頓,那他可就別想在進自己這個佟家的大門了。 心里如此計較,帶著人時就故意落后了一步,想看他如何施為。 廳內有眼色的早就已經告辭離開了,剩下一些蠢笨的,見著勢不好,也被其他人或勸或拉著的帶走,因而偌大一個花廳,到最后只剩下兩撥人馬站立。 等四阿哥過去時,正好就見著齊悅一個人站在李四兒對面,面含三分怒,倒豎一雙柳葉眉,緊緊閉著嘴巴沒開口說話。 還從未見過小格格表情這么嚴肅的呢?四阿哥心想著就先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