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第97章 行計(上) 福晉的娘家是烏拉那拉家, 赫赫揚名的滿洲八大姓之一,父親費揚古先是做了正一品的步軍統領。 后來賜了云騎尉,不久前又升了侍衛親軍統領即是內大臣的職位, 深受康熙信任重視,不然也不會特意把他女兒指給四阿哥了。 他娶的妻子也是愛新覺羅家的宗親, 是貝子穆爾祜第四女,算起來跟皇家帶著親, 滿洲人內部通婚,輩分什么的不太講究, 不然從父親那邊論起來, 這位夫人是努爾哈赤長子的玄孫女, 和雍正一個輩分才對, 卻成了他的丈母娘。 從母親那邊論起來, 她的長姐是孝獻皇后的繼母, 那相當于她就成了跟皇太極一個輩分的人, 他的女兒該跟順治一輩,結果卻嫁給了順治的孫子。 彎彎繞繞, 總之到處都連著親, 所以清朝不愛興旗人連帶責,您想啊, 這邊扔了牌子說誅他九族, 那邊指不定自己就在九族里面呢,誰敢這樣判? 因為自家是宗室,嫁的丈夫又位高, 這位太太的脾氣素來就不太好,拿了自己二女兒來信,就去外邊找了小兒子五格,讓著幫著念了一遍,等念到秦嬤嬤附上去的那一行字跡時,當時就怒了,大聲斥責道:“一賤婢爾!” 像這樣心思深沉處事傲慢的側室,當時就該處理才對! 五格早習慣額娘這副態度了,當時二姐哭訴李氏時,額娘也罵過同樣的話,這會子就無所謂道:“人家這會都成了側福晉了,您能拿人家怎么辦?” 烏拉那拉氏哼了一聲,不耐煩道:“你就沒聽見上面說的,齊氏家比李氏更微薄,這樣的人家還不好對付?你去外面打聽打聽,看看她家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從外面處理起來說不定更好,四阿哥是主子爺,哪里會關系側福晉的家里人,等著她們拿捏了齊家人的把柄,齊氏還不就乖乖做了她閨女的門下人。 這事容易,五格本就是個忙不吝的性子,得了額娘這句話就先匆匆出門,找個交好的內務府管事就打聽去了,到了下午回來時神情還有些不屑一顧。 “額娘放心吧,兒子親自找人查過了,齊家三代連個六品以上的官兒都沒做過,窮得連內城都住不起,一家老小窩在外城小胡同口呢,這樣的人家能有什么出息,這位齊側福晉還真是丟人,連娘家都拉扯不起。” 烏拉那拉氏聽著小兒子的話,心里更安穩了,哪是側福晉丟人呢,分明是在四阿哥面前不得臉罷了,真要受寵能讓娘家人混成這幅德行?連個幾百兩都拿不出? 像這樣貧窮的旗人家,最好用銀子收買了,聞聽得說齊家長子要結婚,烏拉那拉氏笑了笑,“這可是喜事,咱們該送一回禮。” 五格聽著就忙點頭,明白了他親額娘的意思,“可不是,咱們先一次性拿銀子給他們喂飽了,再勾著人引他們揮金如土的花銷,等銀子沒了還不就一步一步的求上來,不怕他們不上當。苦哈哈了半輩子,突然得到那么多錢,誰能不放開手了去花呢。” 五格在老母親面前極力出著主意,他最近也窮得慌,知道額娘手里豐厚,想借著順便撈上一筆。 烏拉那拉氏覺得有道理,下狠心就讓人去取了自己的五千兩體己銀,福晉眼下生了大阿哥,說不準就是個郡王的爵位,以后烏拉那拉家說不準就要靠著她了,單就為了這個,自己都得把齊氏給安排好。 五格利索的接了銀票,“您就放心吧,我保管把這事給您安排得妥妥當當。” 回了院子就自己先抽了三張塞進自己的袖子里,心里還美呢,就齊家那些人哪里用得著五千兩,兩千兩砸下去就能鎮住了。 叫來下人吩咐著送去,可想了想,還是托人換成了兩千兩的銀元寶,滿滿當當一個大箱,趁著天黑讓人悄悄把箱子抬到了小百花胡同里,叩響了門環,返身便走。 等齊文出門瞧時就只見著門口擺放著一個大紅木箱,四處看看,卻又不見人影,忙叫來了父親齊彥。 等打開箱子一看,就見著紅布蓋著東西,布上一張賀貼,寫著祝齊側福晉兄長婚事大喜的文字。 奇怪?這個人是誰?他又是怎么知道悅兒身份的? 齊父想了想,還是合上了箱子讓大兒子先把東西抬進院中,免得放在外面惹人懷疑,關上了門,齊文放下去還在抱怨,“怎么這么重,該不會送了鐵過來吧。” 可掀開紅布一看,父子兩都傻了眼,箱內里擺著的卻是仰面似船,俯面似案的銀元寶來,聞著錢味兒就來了的老二齊武熟稔的拿起一個在手中掂量,篤定道:“該是十兩的。” 又在箱里細數了三回,總有一百五十枚,那就是一千五百兩銀子,這可是一筆巨款。 齊文有些奇怪:“送銀子怎么偏偏不裝滿?留了好幾層的空,抬起來也不嫌棄會搖動出聲嗎?”他的關注點全然不在銀兩上,只糾結著搬起來銀兩磕碰會不會出聲。 齊武笑瞇瞇的拿著銀子不出聲,他一看就明白了,哪是主人家疏忽,分明是送箱子的人貪心,從里面偷拿的,這種給人半夜送錢的活能有什么憑證? 到時候家人一口咬定說送去了兩千兩,主人家還特意去跟他們核對不成,自然就以為全部送到了,這種小手段他在去京郊買地的時候見得多了,還有莊頭聯系了他合著壓主人價的呢。 齊父一點都沒看這兩個兒子,只拿著上面的賀帖憂心,好端端的誰會白送一千五百兩銀子到自己來,還特意注明了悅兒的側福晉身份,他們該不會給悅兒惹麻煩了吧。 一想到此,他就趕緊丟下傻站著院里的兒子,去書房寫了封書信,好容易等到天邊泛白,趕緊就派了齊武出門去送信,就他最閑。 齊武嘴里嘟嘟囔囔的,昨晚上才剛從山里趕回來都沒怎么睡呢,今天就打發他出門,他到底是不是老爺子親生的,出門這么久回來了怎么都不待見人的,第一天就開始差使人了,平時不都是老大去的么? 誰知他剛走到一半,就突然被個手里抱著東西的人不妨頭的撞了上去。 咔擦—— 那人倒在地上,手里捧著的東西也露出了樣子,卻是一個景德鎮青花盤口瓶,只是這會摔在了地上,碎了個稀巴爛,也看不出上面的圖案了。 “你!你賠我的花瓶!”還未等齊武反應呢,穿青袍的那人就憤恨的揪著他的衣襟,一邊指著地上的花瓶一邊大聲喝道。 喲呵,玩這招? 齊武本來大清早被老父親叫去送信不耐煩的心情頓時昂揚起來,這有意思嘿,他齊二爺多久沒看見這個活計了,還真有點想念。 他也壞,故意裝著畏畏縮縮的樣子逗弄著對方:“怎······怎么就我賠了,明明是你自己撞上來的。” “呸!你撞上我還敢不承認,我這可是剛花錢在景德齋買的,必須賠錢!”青袍男子本想攥著衣服把齊武拉過去,誰知一上手還拉不動,看著懦弱的齊武就準備揚起手來打人。 周圍已經圍了一圈人看熱鬧,有心眼好的還有些不落忍,結果沒等青袍人揮下手,就突然站出來個仗義執言的姑娘:“明明就是你們故意,怎么還能冤枉人?” 齊武這會都要挨打了還抽空細打量了下這位姑娘,穿得一身白衣素服,衣服料子一瞧就是上好的,頭上手上也戴著珠寶,長相柔柔弱弱,這會站出來說話卻有理有據。 齊武看著姑娘瞪大了雙眼,心里倒抽一口涼氣,敢情這還是個連環計啊! 第98章 行計(下) 小百花胡同里齊父在家也不安心, 在書房里皺著眉頭思來想去,愣是找不出個能半夜送錢的親戚來,正在這個時候, 就聽院外有人高喊呼喚,出門一瞧, 卻是之前訂購筆墨的一家文齋老板。 興興頭頭前來找他道:“齊兄大喜啊,今日我正巧收到一位書生家傳書貼, 我看那字帖上筆畫不俗,特來請你前去一鑒。” 齊父納罕, 他以往在文齋要紙墨不假, 可都是幾十文錢的生意, 也看不出他水平高低, 怎么老板還特意找上門了呢。 只是聽著文齋老板在那夸字帖的不俗, 齊父作為讀書人的好奇越來越濃, 腳就不受控制的跟著人去了趟七錄齋中, 一瞧雖然字帖泛黃保存不當,可也難掩其字體的飄逸脫俗, 果然像是個名家所書。 再看看末尾落筆的石隱庵居士之名, 齊父眼睛一亮,該不會是米芾后裔米仲詔的手稿吧?那可是明末書法四大家之一, 真跡留世極少。 那老板見齊父愛不釋手的樣子, 就朝他神秘的一笑,道:“齊兄如何,確實不俗吧。” 齊父連忙點頭, 問他道:“不知作價幾何?” 齊父在袖中里掐指頭謀算,自己一月省吃儉用大約能攢下半兩銀子,攢到現在也有百兩了,前段時間為了老大婚事用了半數,還剩下四十多兩留在床下。 這字帖若是不貴,就收下字帖送給閨女,讓外孫女跟著沾沾文氣,別學著她兩個舅舅憨傻。 老板笑笑,伸出兩根指頭比劃,“齊兄與我多年交情,我也不瞞你,一口價,紋銀只需二百兩!這樣的價格說實話,絕不算高。” 二百兩? 齊父果斷放下字帖拱手告辭,買不起買不起,眼下雖說rou價飛漲,可把他大兒子二兒子加一起稱斤,都賣不了這個價錢。 要不是自持讀書人的顏面,他都打算罵那老板一頓,自己看上去像是家財萬貫的人嗎,能花二百兩買副字帖? 眼看著齊父要走,老板連忙拉住他,苦口婆心勸說道:“齊兄,這機不可失啊,不過區區紋銀二百兩就能買到,難道以齊兄家里的情況還拿不出來嗎?” 老板說話間腳似無意的踢上了桌角發出悶哼一聲響,吸引來站在邊角的一位書生來,湊上前來看著字帖急忙大喜稱贊道:“呀,這莫非是米大家的真跡?實在是罕見,不知可否讓屬于我。” 老板見此,連忙拒絕書生,附在齊父耳邊催促道,“瞧瞧,要不是與齊兄多年交情,我何至于留著不賣他人。” 一邊是老板的勸言,一邊是書生的相爭,齊父的神情果然猶豫了一會,在文齋老板欣喜的眼神中拿起了字帖,干脆遞給書生道:“君子不奪人所好,既然你如此喜愛,那老夫就退出罷。” 反正他也買不起。 ------ 而外城另一邊, “我勸你還是少管閑事,不然——”青袍男棄了齊武,轉頭黑著臉沖搗亂的人不客氣道。 “怎么就管閑事了,明明剛才我就看見花瓶是你故意撒手訛人的,怎么能無緣無故賴上人家大哥。”白衣女子臉上滿是不忿,看著齊武的雙眼卻是柔情,為著他干脆同青袍男爭執起來。 ······ 這像頭一個捧花瓶上來撞人,然后一撒手說碎了要賠償的,俗稱叫做碰瓷,齊武在街面上見得可太多了。 那些人是專挑馬車和書生,挑他這么個膀大腰圓大漢還是少見的,齊武只當是他剛出道招子不亮。 可后面就不對勁了。 齊武瞇著眼睛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還在為他說話的那位姑娘,他三歲就在街口混了,是胭脂粉堆里的常客,見著女人根本不用上手,一雙眼睛順著瞥過去就能看個七八成。 這位姑娘明面上穿得衣料上等,可腰身掐得都快貼rou了,袖子裁得也短了幾寸,故意露出細白手腕來,哪里是個有身份的穿扮,分明是窯姐兒的打扮。 再聽她與人爭執的話語,那就更想笑了,齊家雖然窮苦,可小妹還是管的嚴的,那些個罵人的話壓根就傳不進小姑奶奶的耳朵里,更別說是見她嘴里說了。 這招美人計用的實在是太不熟練了,齊武大爺不禁扼腕嘆息,現在的京城這都是什么人在混,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他還在為京里騙術就業人口素質同職業態度憂心呢,前面那事情都快收尾了,青袍男辯不過人準備上手動作,就聽白衣女大喝了一聲,“你敢動我?知道我阿瑪是誰嘛?” 這句話的威懾力果然強,能在這個時候大聲宣揚家庭實力的要么是真有底氣,要么就是腦子瓜皮,這兩種人青袍男都得罪不起,當即就甩下句狠話抱著碎花瓶沖進了人群中,只剩下那位姑娘柔聲的上前安慰似乎還在失神的齊武。 好一出美救英雄! 齊武雙眼只呆呆的癡望著面前女子,雙頰揚紅,神情扭捏,一張厚臉皮竟硬生生擺弄出了少不更事的模樣來,張開連話也說不清楚,顛來倒去的感謝,多謝。 白衣女子心里暗喜,原來是個雛,那這筆銀子想來得手容易。 沖著齊武笑著擺手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倒是公子面對那賊人依舊面不改色,實在是讓人欽佩。” 說完話就干脆利落的走了,只是行走間無意落下一方海棠紅的手帕子,齊武上前撿起,卻看帕子上還繡著?卻寫著“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兩行詩。 這是西廂記里崔鶯鶯回張生的答詩,那姑娘繡在帕子上丟給他,豈不是想效仿西廂記里的小姐不曾。 太狠了太狠了,家世顯赫,心地善良,性子柔順,還有文情才思,這樣配置的燕子別說是騙一個窮小子了,哪怕是京里的官都能拿下,何苦找上他。 齊武小心翼翼的收緊了帕子,似乎是忘了原先的故事,轉身就往家里趕去,面色還保持著恍恍惚惚癡癡呆呆,心里卻察覺出不對勁來,能花這樣的手柄請大燕來勾引他,昨晚上又有人抬來一箱白銀,實在是不對勁。 這樣想想,他倒有些不想把信送到四阿哥府里了,心里猜測說不準就是沖著小妹來的,她在府里生育煎熬辛苦,正是坐月子的艱難時期。 他想想上回小妹的臉蛋心里就難受,指不定現在消瘦成什么樣子了,生孩子可不是好過的關隘,小妹又年輕,說不準這會還都躺在榻上修養呢。這些事情還是不要讓她知道,為此擔驚受怕的好。 第99章 中秋節 一大清早太陽都還沒出來呢,四阿哥就起床準備穿衣入朝了, 做阿哥也慘啊, 小的時候在宮里是天沒亮的讀書, 出宮了是天沒亮的入朝, 等以后做了皇帝貌似都沒歇著。 他輕手輕腳的坐到床沿上準備穿鞋, 哪知還沒動, 背后就被個小壞蛋給扒拉住了。 睡覺也不老實,這會袖子撂到了胳膊肘, 露出兩條細長雪白的胳膊摟住他脖子, 把身體都快壓到他后背了。 頭頂上傳來小格格還略帶沙啞的嗓音朝他撒嬌,“四哥說話要算話,這幾天就要帶我出門的,可不許耍賴皮。” 她昨天晚上可是累壞了, 四阿哥新研究出好幾個體cao動作, 兩人在運動會上折騰到快凌晨, 硬是打破了三年來的后院叫水新紀錄, 為了顧忌隔壁的孩子, 齊悅還特意叼著被子壓著聲,不然今早啞的更厲害。 她付出了這么大的代價,四阿哥要是敢翻臉不認人, 齊悅連活吃了他的心都有, 晚上睡覺都念著這事,今早感受到邊上的動靜還強撐著眼皮起床提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