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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明奕費力的說完話,半垂的眼皮搭了下來。 陷入昏迷之前,他隱約聽見她一字一頓的聲音。 “說好了一起死,如何能讓阿奕先走,倘若你再對為妻說謊,黃泉路上找不到你,如何是好?乖,阿奕乖乖睡上一覺,醒來,病就全好了。” 謝瓊暖溫柔的拍著他的背,直到耳邊的呼吸聲變得勻稱,她攔腰將他輕柔的放置在簡易的木床上。 初春的正午,太陽算不上暖和。冷風拂過,透過厚厚的布簾,吹打在謝瓊暖的臉上。細小的雞皮疙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蔓延至全身。 她躬身,溫柔的替床上的男子捏緊被角,素手探向他的額頭,指尖傳來的灼灼溫度,讓謝瓊暖不自覺的瞇起了眼睛。 她的視線定在他腫大的淋巴結上,蔥白的手指順著他的額際,輾轉到他的脖頸。 床上的男子,無知無覺的睡著,許是由于呼吸不暢,他大張著口,艱難呼吸。 他雙眉緊蹙,即使睡著了,似乎也極為不適。 謝瓊暖意念一閃,從空間中拿出一片退燒藥,含在嘴中,俯身渡到他的口內。 黑死病,又稱鼠疫,具有傳染性,病死率極高,謝瓊暖前世沒有學醫,鼠疫于她來說是知識盲區。她能回憶起來關于鼠疫的記憶,只有只言片語。 她抿唇看向床上的男人,他的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暈,整個人由于呼吸困難,蜷縮成一團。 謝瓊暖捏緊拳頭,抗生素能治療鼠疫,可是末世前抗生素那么多,她不知道,該給他喝哪一種。頭孢,鏈霉素、慶大霉素、或者阿莫西林……她仔細的回想,記憶中關于鼠疫的治療方法,一無所獲。 空間里,抗生素只有阿莫新林,她除了讓他短暫的退燒,別無他法。 細密的汗水順著她的發絲,貼合在她的臉上,她眸中看不出表情,只有那雙手越捏越緊,拳頭微微發抖。 她謝瓊暖兩輩子為人,驕傲又自負,不懼生死,不怵天意。 她經歷過末世,穿越過時空…… 似乎這個世界上,所有離奇的事情,她都盡數經歷過。 在知道這個世界規則,對她惡意排斥之時,尚且不懼不慌。 可她唯獨沒想到,慌亂始于他,厄運發生在他的頭上,而她……空間內的藥物,救不了他! 謝瓊暖在床邊守了鳳明奕一個時辰,他的體溫慢慢恢復正常。偶爾夢魘時,劇烈咳嗽。 他絮絮叨叨的說著胡話。 “本殿與爾等同在,不要怕,不要驚慌!” “城內所有百姓,皆是我子民,不到最后一刻,一個也不能放棄。” “妻主……妻主對不起……” 睡夢中,他冷硬的神色,漸漸的變得柔軟,提到妻主的時,俊美無鑄的臉,露出滅頂的絕望。 謝瓊暖伸手,扶平他隆起的額頭,低頭,在他的耳廓邊,低聲哄道:“沒關系,阿奕不怕,睡一覺,睡一覺,所有的一切就好了……” 謝瓊暖說完,再次為他捏了捏被角,起身走出棚舍。 棚舍外,跪了一地人。 有她熟悉的范寒苑、司匠、賈時弦……還有一面之緣,據說整個大鳳朝智囊的駱云嵐…… 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官員里,有陌生的也有熟悉,他們虔誠的跪在地上,臉上盛滿了擔憂。 “殿下睡了,你等起來吧!”謝瓊暖淡聲道。 隨著她的聲音落下,人群中,有人開始發出小聲的啜泣。 這些天,他們親自經歷著這場鼠疫,殿下昨日脖頸出現了腫大,開始咯血。 在場所有人俱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之前因感染黑死病而死去的人,腋下、頸側、股下但凡出現腫物后,便會迅速致死,沒有一人能活過兩日。他們心知,殿下此次兇多吉少,這么好的殿下,愛民如子,體恤民意,為了平民百姓染上鼠疫,這樣的人,他不應該如此死去啊! 不僅跪在地上的官員,整個棚舍距離近的平民百姓們,俱開始小聲啜泣,他們眼眶暈紅一片,臉上的悲痛如何也掩蓋不了。 謝瓊暖的視線從官員掃向感染的平民。 每一個人的表情,都在她眼前一一掠過。 草席上躺著的有老人、孩子、女人、男人…… 他們雙眼盛滿絕望與無助,張著嘴,大口呼吸。于他們來說,空氣順利進入肺部,竟成了一件極為艱難的事情。 謝瓊暖在人群中看見了熟人—祝百盛以及她兩個兒子。 他們躺在草席上,祝百盛老態的眼皮,再也看不出神采,她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歲,頭發不知何時花白一片。 她所在的棚舍內尚躺著很多人,他們看向他們一家三口的眼神充滿了敵視。 謝瓊暖耳力,視力高于普通人。 隔得很遠的距離,她能聽見遠處棚舍內,指責憤恨的話語。 “作孽哦!連唯一能救我們的太子殿下,也快不行了。你們還有什么臉面,接受殿下的救治……” “一家子人都是害人精,倘若不是你們身上帶了毒,傳染給我們,咱如何會淪落至此?” “太子殿下心善,倘若是我,你們一家所犯之罪,當凌遲處死。” …… 祝百盛半跪在草席上,對周圍人的辱罵,視而不見。 她沖著鳳明奕棚舍的方向,不停的磕著頭,額頭已經滲出血絲,那模樣似乎在贖罪,又似乎生無可戀,只是單純的順著心底念頭,機械的重復著磕頭贖罪的動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