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她將水壺放在水坑上面,讓它接水。 雨下得越來越大,雨滴濺起泥土,沾在了她的裙角,她也沒在意,一心一意地接著雨水。 等到水壺溢滿時,她才回去。 “大人,洗漱?!?/br> 衛長遙將水壺接到崔爻手中,對他說道。 崔爻看著裙角沾上泥土的衛長遙,臉色微凝,沉聲道:“殿下不必做這些,交給秦天便可?!?/br> “只是順手做一做罷了?!?/br> 衛長遙沒當一回事地口中應承著,手中拿了一塊干凈的帕子交給崔爻。 兩人說話間,秦天沖背著一捆柴沖進了廟里,衣物上往下滴著水。 他進得匆忙,將柴火撂下之后便坐在了火堆旁,烤了一會兒才看著崔爻道:“崔大人可有猜到皇上何時派人來尋你們?” 衛長遙也想知道,便豎起耳朵蹲在一旁等著崔爻的回答。 只見他手下洗手的動作不變,口中不緊不慢地回答道:“不會很晚,不是今日便是明日?!?/br> “瑞王爺自視甚高,應該不會在皇上手底下走很久?!?/br> “而皇上,也應當打算動作快一些,以我對他身邊的人的了解,沒幾個人可以在顧廷舟手上討到便宜?!?/br> 顧廷舟一向擅長陽謀,就憑瑞王兵法上戰場的顧廷舟相比。 因此,永和帝尋來的時間不會有多晚。 第61章 、 早上三人就如同昨晚那般一起圍在火堆旁,沉默著用了早膳。 屋外的雨一直下個不停,劈里啪啦地敲打著衛長遙的耳膜,只是隱約還夾雜了其他的聲音。 她有些好奇地往外看了一眼,外面一片白茫茫,雨水針織成錦,什么也看不見,她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將頭轉了回去。 低著頭啃著手里的兔腿,一言不發。 “來了。” 崔爻冷淡的聲音響起在耳邊,衛長遙抬頭向他看去,只能看見他的半張臉,眼睛深邃,眼神晦暗不明,能感到極強的侵略性。 突然之間手腕被他抓住,衛長遙抿了抿唇,心中惴惴不安,沉默地順著他的力道站在了他身后。 隨即,便見崔爻右手撐著長刀的刀柄站了起來。 他坐著便讓人覺得氣勢不凡,站起來之后更顯得身姿頎長,寬肩窄腰,給人的壓迫感更甚,不過身后的衛長遙卻沒感受到幾分。 她抬眸看向崔爻的側臉,崔爻比她高得多,她也只能看得到他流暢又精致的下頜角,肌膚如暖玉般細膩,泛著光澤,卻不女氣,反倒有幾分朗朗君子的實感。 “大人?” 衛長遙拽了拽崔爻的衣袖,見他垂下眸子看自己,才又小心開口道:“是瑞王的人嗎?” 之見崔爻恢復一些血色的唇輕啟道:“不是,倒有些……像是錦衣衛的人,只是,還有一隊我不熟的人?!?/br> “若我猜得不錯的話,那一對人應當是顧廷舟的人?!?/br> “殿下不要害怕,我在這兒?!?/br> 說著握著衛長遙手腕的那只手掌用了用力。 衛長遙感受到手腕處的異樣,有些不習慣地皺了皺眉。 她不太喜歡旁人動她,更何況崔爻還是一男子,再加上,他壓迫感太強了,那雙琉璃般耀眼的眸子每次看著她,她都覺得如芒在背,坐立難安。 “……那便好?!毙l長遙悄悄平穩著心緒,手腕微微用力一扭便從崔爻掌心拿了出來。 末了,還悄悄看了崔爻一眼,再偷偷摸摸地將手藏到身后去,不動聲色地在腰間蹭了兩下。 她自以為做得隱秘,面上穩穩當當,卻不知這番動作早已被崔爻收入眼中。 他原本還算溫和的神色早已不見,垂在身側的手掌手指微蜷,頭顱微微低下,鴉青的發絲順著肩膀滑下,看不清神色,唇瓣緊抿。 他的眉緊緊皺著,沒再出聲,只是抬起頭來目光盯著門外。 門外有了動靜,屋里三人的視線均集中起來看向這突然出現的一群人。 果然如崔爻所言,是兩伙人。一伙,身著黑衣,外部裹著蓑衣,腰帶佩刀,不必多想便知是錦衣衛的人,而另一伙人卻是身著鎧甲,前方領頭之人一身正氣,一眼望去便能猜到是顧廷舟麾下的人。 衛長遙總算是放下了心,一雙眼睛頓時有了神采。 “公主,大人,屬下等來遲了,還請責罰!” 領頭的人一出聲,一彎腰霎時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的人,衛長遙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一臉冷酷的崔爻,深知此刻自己說不上話。 可看見那些人渾身已經濕透,水淋淋地站在雨中的樣子又有些不忍心,她咬了咬唇,一張白嫩的臉對著崔爻,眸中水光盈盈,輕聲道:“大人,讓他們起來吧,我們也該回去了?!?/br> “您身上還有傷呢。” 崔爻聞言微微側身回頭看向衛長遙,她巴掌大的臉正揚起來看著自己,白嫩若雪,眼中殘存著幾分不忍,他看得出來她是可憐那些人。 可憐…… 崔爻垂下眼皮,心中默讀著這兩個字眼,只覺得有些好笑。 她對他們倒是有幾分可憐,可對他,就只有避之不及和害他受傷的內疚之心,一分發自內心的憐憫都沒有…… “起來,護送殿下回宮!” 眾人聞言,立即起身,隨后便有人拿來雨傘,接到衛長遙身前。 衛長遙有些怔愣,沒想到他們竟能顧到這個,抿了抿唇,便要伸手接住。 只是指尖剛剛搭上傘柄時,便觸及到一片微涼的肌膚。 是崔爻的手,他隔開了她摸向傘柄的手。 衛長遙抬頭看向崔爻,只見他斂著眼皮,冷淡疏離地將傘掌在了骨節分明的手中,撐得高高的,淡漠的聲音響起:“殿下放著,交給旁人便好?!?/br> 衛長遙見他一副無須多言的樣子,什么話也沒說,低頭順著眾人給他們讓出來的路低頭走出。 衛長遙小著步子,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一個又一個的水坑。 崔爻也不急,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將傘傾斜到她身上,自己暴露在雨中,衣服濕透,冰涼的雨水順著他蒼白瘦削地臉頰淌下去,他卻只淡淡看著衛長遙,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提起裙角,一點一點避開水坑,將傘給她撐住,不叫她身上滴到一絲雨水。 等到了馬車旁,衛長遙在崔爻的攙扶下上了馬車,她回頭一看,發現竟是崔爻給她撐著傘。 她訝異得微張著唇,沉默半晌才低聲道:“怎么是大人?” 隨即皺眉,雙手緊緊抓住膝頭的布料,攥成一團,聲音帶著不自知的焦急,透著一分訓斥的語氣,急急道:“你身上有傷,為何還要這般?” “隨意指個人不就好了?” 她帶著幾分怒意地看著崔爻那張蒼白卻還有半分笑意地臉,只覺得這人腦子有問題,好像一根筋似的,叫她睡在他身側是如此,現在給她撐傘又是如此。 “那你要上來嗎?” “外面下著雨,你身上又有傷……” 衛長遙說著也看著崔爻的臉色,話音剛落,便見他撐著傘的手抖了抖,傘沿的雨滴在空中轉了半個圈之后又落在地上,甚至有兩滴順著風飄到了崔爻的眼睫上。 他不受控制地眨了眨,握著傘柄的手緊了緊,沉默一秒后才沉聲道:“殿下不必擔心我,下面的人已經備好馬車了?!?/br> 之后衛長遙便看見他利落轉身,在他站定之后,衛長遙聽著他道:“送殿下回京?!?/br> 隨后她便看見馬車開始動了起來。 見他還是直直站在那兒,她也沒了辦法,只能轉身回到車內。 而另一頭的崔爻,等到她的馬車動了之后,他才慢慢走到自己馬車那兒。 其實傷口還是很疼,他亦不想再淋濕,可心里卻是不愿意將這種事情假于他人之手,他想護著她,更不想她身旁有別人,女的男的都不行。 崔爻一邊想一邊冷漠的上了手下為他準備的馬車。 靠在車壁上,他閉著眼睛想著這幾日與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沒過一會兒,便察覺到有一人躡手躡腳地爬上了馬車。 他原本緊閉著的眼皮撩開看了一眼,只見是秦天一臉不忿地爬了上來。 “你怎么不招呼一聲就上了馬車了,好歹你我算是一伙人。” 秦天黑著臉,粗聲粗氣道。 “你這不是好好的,還能丟了不成?!?/br> 崔爻只是輕輕瞥了一眼,便繼續養神,不再搭理秦天。 而秦天看著這樣淡漠地崔爻,又想起他對待衛長遙的種種,驚得睜大了眼睛,福靈心至道:“難怪瑞王如何招攬你你都無動于衷,合著你壓根就不在意拿什么舞陽公主。” “你在意的只有你的三殿下?!” 崔爻聽著他這長篇大論地,只覺得吵鬧,閉著眼睛,低沉的說道:“秦公子太過于聒噪了。” 秦天此時卻沒聽到崔爻的警告之意,一心想著自己發現了崔爻地秘密,心中激動不已,不過想著想著又有些不確定了,他小心地看著崔爻,口中猶豫道:“不過,你不是才退了婚的嗎?” “這、說不通啊?!?/br> 他有些苦惱的皺著眉,看著靠在車壁上的崔爻。 心里的疑問還沒想清楚,便覺得渾身發冷,抬頭一看,只見崔爻靜靜地盯著他,他心里一緊,不敢再胡說八道,緊緊閉上了嘴,在一旁裝起了鵪鶉,但同時又盯著崔爻的臉看著。 看了半晌,也沒看出他心中所想。 秦天心中泄氣,喪著眉眼抱胸靠在了車里,休憩起來。 而一旁的崔爻聽著秦天的話,面上沒什么表情,可牙關卻緊緊咬著,垂在身側的手背上青筋盡顯。 就連腹部本已沒什么感覺的傷口也開始疼了起來,尖銳的痛感直接刺入了他的心臟,他有些受不住的彎下了一直挺直的背,額頭冷汗盡顯,狼狽程度與昨日清晨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我活該?!?/br> 頭一次在除他自己以外的第二人身邊失態,頭一次這么說自己。 可他還是覺得難受。 心里堵住了一塊,又酸又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