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另一頭的衛長遙負氣走出宮門,坐上了馬車后還在對剛才的事耿耿于懷。 這崔爻莫不是與自己犯克? 等到了雁徊山,衛長遙心中的郁悶才漸漸褪去。 下馬車后衛長遙便看向矗立在眼前的雁徊山,雁徊山是因為雁飛不得過而得名。 山岳巍峨,周圍都是百丈高的懸崖峭壁,山頂高聳入云,高不可攀,常年云霧繚繞。 視線往下掠去,山腰之處則是樹木茂盛,翠綠蔥蘢,一派生機勃勃。 山腳自己所站之處,霧氣蒸騰而起,氣體混雜著水汽還有蔥郁的草木香氣,沁人心脾。周圍還有著清晰的蟲鳴鳥叫聲…… 她微微閉眼,深吸了一口氣,生的氣息爭先恐后地朝自己涌來。 連心臟處的微疼都壓了下去。 她眼睛微微發亮,往山腰看去。翠綠樹木遮遮掩掩,從空隙間隱隱可以看出點兒什么。 那便是普濟寺了吧。 普濟寺已經傳世不知何載,是大雍第一國寺,只是因為地勢險峻,平常人物望而卻步,因此才少有人去。 她此去是求個心安。 衛長遙微微轉頭,對著侯在一旁的素金道:“走罷。” 素金點點頭,想著山勢險峻,身體微微一動要來攙扶衛長遙。 只見自家公主微微搖了搖頭,便腳下有了動作,利落地往前躍去,在山石階梯上,如履平地。 素金這才松了一口氣,看來公主身子是真的康健了許多,遂放下心來。 衛長遙一邊爬山一邊看著周圍景色,這雁徊山當真是環境清幽,只是也確實險峻,四周樹木叢生,一不小心便會跌落山崖。 四周只有向陽這邊有一道階梯,坡度有些大,攀爬起來也不容易,更何況,路程有些遠,也難怪來普濟寺的人這么少了…… 站在高處向下望去,雙腿發軟,又閉了閉眼睛,緩了口氣,繼續往上走去。 等到眼底的石階消失,衛長遙才抬起頭向前方看去。 深褐色的石山被橫劈出來一個平階,地面光滑可鑒,前方兩三級臺階之后便是一個大門,牌匾上寫著“普濟寺”三個大字。這三個字筆走龍蛇,沉穩有力,意味深厚。 衛長遙口中氣還未喘勻,一個身穿青色僧衣的小沙彌便迎面走來。 衛長遙連忙正色起來,挺直腰板,面色慎重。 只見那小沙彌約有十一二歲,有些少年老成之感,見到衛長遙便先先行了一禮。 聲音清亮卻穩重:“施主請跟我來。” 衛長遙見這小沙彌便有些好奇,不動聲色地問道:“敢問小師父,為何知曉有人來了此地?” 小沙彌步履稍緩,微微頓了頓,半轉過頭,平靜道:“師父他算到今日會有貴人來,便叫我來此地等候。” 說完又領著衛長遙往前走去。 衛長遙有些將信將疑,不過還是沉默地跟著小沙彌往寺內走去。 許是在山腰處又有樹木遮擋的緣由,寺內光線昏暗。 木質構造的房屋泛著有些年代感地暗黃,配著斜出的樹枝綠葉又橫生幾分禪意,空寂靜廖卻又生命力十足,真是矛盾。 兩人來到大殿外,小沙彌便退了下去,獨留衛長遙一人在這兒站著,就在她有些不知該如何的時候,從里面傳出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第23章 、 “公主既來此地,為何又要躊躇不前呢?” 聲音有些虛虛實實,像是隔了很遠才傳過來的。 這人到底是在裝神弄鬼還是真的有本事?來不及過多思索,她啟步推開大殿的門,發出“吱呀”一聲,像是年久失修的朽木發出的一聲嘆息。 從門縫之中抖落出幾粒暗黃色的灰塵,在或明或暗的光線下漂浮。 一如她沉重的心,落不到實處。 “呼……” 衛長遙抬眼,微微呼出一口氣,雙手交于背后,挺直了胸膛,提腿邁過了腳下正紅色的高高的門檻。 進到殿內,地上的石板光可鑒人,衛長遙低頭對上了地面上倒影里自己的眼神,迷茫而不自知。 抬眼向上望去,正對的就是一尊佛像,佛像是用金鍍的,雙眼微微闔上,面容慈祥,好像包羅萬物,透著佛家的慈悲為懷。 大殿兩側是色彩艷麗的彩繪,各種菩薩在上面或臥或立,有的神態安詳,有的則是怒目圓睜,殺氣盡顯,身上的線條流暢,衣物也是細節盡顯,栩栩如生。 紅色,橙色,紺青色,黃色,被用得淋漓盡致,置身殿中便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衛長遙的心驀然一重,有些壓抑。 原來進了佛寺是這樣一種感覺,莊嚴肅穆,容不得半分褻瀆。 環顧四周,并沒有看到人的身影! 不可控制地有些心慌。正當她再度迷茫的時候,那個蒼老的聲音又傳來了。 “公主既然進了這殿,便上一炷香罷。” 這次的聲音清晰了些,想來離得已經很近了。 衛長遙心下一定,眼神更加堅毅,波瀾不驚的拿起一炷香點燃,插在香爐中,之后伏在地上,拜了三拜。 第三拜時她伏在地上,久未起身。 雖說和親一事已經告一段落,可是她還是心有不安。 若是佛真的有靈,那便懇求佛告訴她如何才能擺脫男配、女主和男主他們吧…… 她已經許久許久沒有安穩睡過一覺了,她想像從前那般自由安穩,不必擔憂自己何時喪命,也不必擔憂自己是否又被別人拿來當了替罪羊。 她……不想和他們扯上絲毫關系! 許久之后,衛長遙才直起身子,還未動作,一個身影便悄然而至。 衛長遙有些驚訝地轉身看向背后突然出現的人。 是一個正當耄耋之年的老人,穿著一身淡青色的粗布僧衣,有些脫離世俗的仙氣。 他眉毛花白,長長地垂下來落在兩頰旁邊,有些返璞歸真的意味,滿臉的皺紋卻不會讓人有不適之感,慈祥和藹,氣質溫和,皮相雖已老,但眼神卻澄靜清明,睿智沉穩。 衛長遙有些了然地行了一禮,溫和道:“崇徽見過大師。” 對方微微一笑,更加平易近人了些,回了一禮道:“貧僧法號云潭。小施主不必如此拘謹。” 衛長遙聽到他的法號便驚訝了一番,原來這便是云潭大師。 云潭大師是普濟寺的住持,傳言云潭大師少時慧極,十三歲便與高僧辯論佛理,一戰成名,遂被上一個住持收為關門弟子,此后便杳無音訊。 世人皆以為云潭大師慧極早傷,或者泯然眾人,不想上一個住持圓寂之后這位云潭大師便又出了世,接下了普濟寺。 之后便游離四方,講述佛理,只是年邁后,才不得不久居在普濟寺,不問俗世。 只是,今日她為何擾得動這位大人物出來呢? 衛長遙疑惑地看著云潭大師。 不過他卻未回應,口中還是溫聲言語:“小施主請隨我來。” 說著將衛長遙領道一間禪房之中。 禪房里燃著香,一縷縷青白的香煙裊裊升起,飄散在空氣中,香氣四溢,暗黃的木料泛著油潤的光澤,有些厚重,房內一側還有一張書架,上面擺滿了各類佛經,書架用青色麻木罩住一邊,給這間禪房摻雜了些人氣兒。 正對門的靠墻處則擺著一張烏木小幾,上面也是鋪陳著佛經。 衛長遙鼻翼微動,在清淡的熏香之中聞出來了一絲絲墨香,再仔細一看,那卷佛經上的墨跡還未干透。 云潭大師落座以后看到衛長遙還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便又出聲提醒道:“小施主請落坐。” 衛長遙一愣,這才背對房門施施然跪坐在小幾前方。 云潭手執茶杯,替衛長遙斟了一杯茶,他輕輕將茶杯推過,看了一眼衛長遙,暖聲道:“公主今日既是有事來求,貧僧便稱呼公主為小施主了。” 衛長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感受著這唇齒留香的茶味,聽了云潭大師的話,她不緊不慢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平靜道:“自當如此。” 聽著云潭大師篤定的話音,她有些好奇,便將心里的話直直問了出來:“大師怎么知曉崇徽此來雁徊山?而且大師似乎是知曉崇徽是是為何而來。” 云潭大師還是如之前一般平和,不緊不慢地回答道:“貧僧不僅知曉這些,還知曉殿下是如何來到大雍的。” 衛長遙倒吸一口冷氣,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知道自己是怎么來的!所以他也知道自己與衛語棠的糾葛?! 她有些坐不住了,心中焦急萬分。 自己會不會被當成怪物,然后祭天?或者是被綁在十字架上,大火燒死?再或者是被軟禁終生?! 云潭看出來了衛長遙的害怕,溫聲安慰道:“小施主不必憂心。貧僧是不會講出去的。” 衛長遙還是不敢信,她微微轉了換頭,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睿智的老人,疑聲道:“為何?” 看著眼前之人這驚疑不定的樣子,緩緩露出一個安撫人心的笑來,出聲道:“佛家講究因果,種何因,得何果。” “公主既然來到大雍,必定有因,至于何因?那便不必再費心追究了。” 所以,小施主大可不必這樣驚疑不定。 看著衛長遙還是不太放心,云潭又出聲道:“更何況,小施主來大雍后并未造下孽緣。既來之則安之的道理小施主該是懂的。與其惶惶不可終日,不如安下心來過日子,這才是正理。” 衛長遙怎么會不懂?她也想靜下心來過日子,只是身處小說,處處受劇情掣肘,她根本抗衡不了。 她看著云潭的眼睛,聲音平靜,邏輯清晰:“實不相瞞,崇徽也想好好靜下心來生活,只是身不由己。” 眉目低垂,眼神黯淡無光,言語之中透出幾分苦澀來。 云潭聞言稍稍沉吟了幾息,遂雙手置于兩腿之上,擰著眉問道:“小施主所說可是與舞陽公主之間的種種?” 衛長遙此時對這位云潭大師所知曉的東西已經見怪不怪了,聞言她輕輕頷首認同。 出聲附和道:“崇徽今日來次就是跟這件事有關。” 衛長遙將她這輩子與衛語棠之間的事情連帶著她上一輩子血染黃沙,香消玉殞的事情也都原原本本地說給云潭聽,沒有絲毫的隱瞞和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