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隨后,梁以霜因為忍受不了陌生的指責與謾罵,果斷選擇注銷“松本清霜”這個賬號。在那之后的一段時間里搜索這個名字還能看到下面有吐槽的微博,講她虛榮又虛偽、欺騙大家感情,好像隔著網絡已經把梁以霜整個人看透。 梁以霜覺得那些話說的也并非全然不對,她就是這樣一個俗不可耐缺點纏身的普通人,誰一輩子還沒做過多多少少的錯事。 于是她選擇兩三個月沒再登陸微博。 那段時間里備忘錄存了許多積灰的句子,梁以霜在徹底接受了陸嘉時不會再回頭看她一眼的事實之后重新注冊了新微博,取名“松本清霜2018”,單純因為難忘2018這一年。 她也很少再寫現實生活了。 那時候完全猜不到,陸嘉時的性格使然,他只是剛分開沒體會到追悔莫及的心痛,在分開的兩年時間里一直都在累積。 “情愛之中的事情,分別不過是積攢思念,一日積不夠便積一月,一月積不夠便積數月,總有水溢出池子那天,山海便都要翻越,不見不休。” 梁以霜讀過這樣一段話,忍不住想到陸嘉時,可惜他這個人太能忍,梁以霜不敢去估算那一天會發生在多遠的以后。 …… 陸嘉時和梁以霜“吵”過之后,看到那個平日里一貫精明強干的女孩立馬像個xiele氣的氣球,心里不是不難過的。 她落荒而逃,他也想逃,那瞬間居然慶幸最近都在她這里住,不然他怕梁以霜要面子,勢必上演離家出走。 他一向理性,越是看重的事情越要理性地去對待,陸嘉時相信這樣才會更長久。而當年正因為不夠理性地負氣離開,多少個日日夜夜想她也絕不回頭,那是他始終后悔的心結,不然她一定不會找陳奇聞那個平庸的004號。 所以他決定帶上日常要用的東西,先離開一段時間,讓彼此冷靜下來,用的還是梁以霜的一只最小號的行李箱,想必她都不知道。 又因為不放心這樣一個馬大哈自己在家里哭個不停,陸嘉時主動找了姜晴,他居然也會有主動找人的一天,還不止一次,全是為了她。 實話說,當年剛和梁以霜說分手的時候他是連帶著一起遷怒姜晴的。 不管是海邊合照還是其他各個地方的鏡頭捕捉,陸嘉時身為一個會攝影的半吊子,猜得到一定是姜晴、梁以霜從小玩到大的好姐妹姜晴的手筆。 忘記在一起之后多久,有次他和梁以霜在外面逛街,他剛忙完一個大作業,有陣子沒進過理發店,發尾都有些扎到眼睛。 去習慣去的那間沙龍,給他剪了很多年的理發師輕飄飄問了句:還是老樣子? 陸嘉時點頭,梁以霜煞有介事地搖頭,她說:你要不要換個發型呀?多少年都不變,你怎么活得跟個五六十歲的大爺似的。 理發師不知內情,梁以霜巧舌如簧,陸嘉時蒙在鼓里。他那時候多愛她啊,第一次用心喜歡的女孩,小狐貍一樣對她眨眨眼,他什么都聽了。 想到遇到她之后的生活改變了不少,他也不怕改變了,又或許出于對自己這張臉的自信,陸嘉時任她擺弄。 剛剪完之后覺得整個腦袋都輕了不少,他不習慣這么短的頭發和過于干凈的自己,梁以霜怔怔的盯了他幾秒展開笑容,他渾然不覺她在從自己身上看到誰的影子。 她說:嘉時哥哥,我本來就偏愛短發的男生,你一剪之后我更喜歡了。 陸嘉時當時品味不出來什么含義,無奈又寵溺地摸她的頭,理發師也不希望擁有這樣一張優越的臉的客人一成不變,給了他個贊許的眼神。 之后他一頭短發就頂了三年。 在他像個傻逼一樣手里拿著長發梁以霜和短發沈辭遠的合照時,不僅臉頰是燙的,頭頂也是熱的,他恨自己怎么不是長發的那個,那他一定會立刻用剪刀剪個干凈。 這也是驅使他立刻離開的一個重要原因,蠢到家了,他戴的三個月的帽子,直到頭發將將留回原來的長度才摘。 這一切姜晴都知情。 后知后覺想起姜晴第一眼看到他短發的樣子,陸嘉時以臂掩面,毫無尊嚴可言。 他回到家之后連著抽光最后半盒煙,通宵找貓后的疲倦與困意全無,忍不住捫心自問:感情就是這樣逐漸喪失尊嚴的過程嗎? 煙盒上寫著方方正正的“跨越”兩個字,可是好像梁以霜跨越不了和沈辭遠的感情,他同樣跨越不了他和梁以霜的,這時候又覺得與生死沒什么太大的關系了。 或許應該加個前綴,讓自己身心沉淪的感情就是喪失尊嚴的過程,更可怕的是他居然樂在其中。 兩個人從熱戰轉為冷戰。 梁以霜短時間內不想見陸嘉時,她好像慈悲之心終于微動,認為選擇的權利在陸嘉時手中,她不怕被他甩第二次了,誰讓他是最好的嘉時哥哥,她給他這樣的特權。 而陸嘉時并非已經放棄,他只是在用大量工作麻痹自己之余,在孤獨的回家的路上想起和她有關的一切,想他該何去何從,或許需要想久一些。 一周沒見,九月末。 陸嘉時那天去教育局開會,有個建學校的項目在溝通,剛出教育局就收到林莞懿的電話,好久沒出現的人。 他想起來已經讓下面停掉的綠騰的項目,冷聲接聽。 林莞懿上來就道歉,語氣誠懇。 “嘉時,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對,我不應該沒經過允許就進你的辦公室。但我真的怕貓,門沒關嚴絕對不是我的本意。” 對于陸嘉時來說,這些話倒不是信不信的問題,就像他懶得跟林莞懿說自己的感情狀況,他就是壓根兒沒把林莞懿當回事,什么都不想多說。 “事情過去了,違約的事情走程序就行了。” 林莞懿看他實在冷漠,只能直接說這通電話的主旨:“我可以再也不去你公司,但這個項目你不要毀,我本來就是力排眾議沒讓鞏彭做這個美術館,你現在真的不能毀。” 陸嘉時沉默,聽她繼續說下去。 “這是我調到這邊任總工之后爭取的第一個項目,我承認找你是有私心,但私心還有另一層,我得把這個項目做好。嘉時,就半年,我今后一定跟你保持甲乙雙方該有的距離。你不用付巨額賠償金,我也把我的總工坐穩,半年以后皆大歡喜不好嗎? “說起來你覺得我像沒長大的小女孩,但是這個項目做完我準備申請回上海了,離家近,大學時我沒做過的頭腦發熱如今也算做過了,我不后悔。你我都是成年人,違約要付的錢有多少你一定清楚,我知道她梁以霜在你心里有多重要,到此為止了,好嗎?” 林莞懿又說了很多,那天是九月的倒數第二天,最后說好他中午回工作室之后抓緊改綠騰這個美術館項目的圖,以及要做的文本匯報,第二天和綠騰設計部的人一起去住建局報備,晚上例行一起聚餐。 陸嘉時好像打游戲逐漸攻克關卡,不得不承認松了一口氣。 第二天見到林莞懿的時候她淡然一笑,好像真的前塵往事就此翻篇,陸嘉時始終冷臉,只有鄧立安知道內情,不敢多說。 原本綠騰設計部的人看不上陸嘉時這種新秀,自然連帶著看不起他的工作室,但這種做設計的項目,接觸下來尤其是看過方案之后,明眼人一眼就知道深淺,不至于再不依不饒,畢竟都是出來討飯吃,哪來的那么多深仇大恨。 所以那頓飯吃得還算賓主盡歡,賬掛的是甲方綠騰的名下,陸嘉時不過分熱絡,該做到的禮數做到。 可沒想到喝多的是林莞懿。 像是亡國之前最后的盡興,她每一杯喝得都很實,綠騰的某個造價員還借機灌了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林工幾杯。 陸嘉時酒量很好,而且他始終吊著一根繩子提醒自己絕對不能喝上頭,這種情況并不太好。 直到散場的時候,大家一幫一或是一幫二,帶人順路回家,清醒的主動叫代駕,陸續離開包廂。 陸嘉時也準備走,被林莞懿拽住西裝的下擺,他忍不住皺眉,看在她今天一天都十分有禮的面子上淡然扯回了自己的衣服。 她是真的醉了。他并非認為女性在外面遇害是自己喝醉的錯,他只是覺得不論男女,只要是個聰明人都應該學會自保。 就像梁以霜那個精明的性子,和謝博文在酒吧喝兩杯都知道留心眼推脫……他又想起她了。 鄧立安在門口穿外套,陸嘉時想讓鄧立安幫忙扶林莞懿離開,沒想到林莞懿說了句話,聲音不大不小,剛好陸嘉時聽得到、鄧立安聽不到。 陸嘉時瞬間眼神一冷,扭頭讓鄧立安先回去,他送林莞懿。 在鄧立安不放心的復雜視線下,陸嘉時低頭看向趴在桌子上的失態的林莞懿,腦海里回想了一遍她剛剛說的話。 林莞懿說:“她心里沒有你,你還愛她,憑什么……” chapter 39 當年分手那天,梁以霜把盒子隨手塞在了書架上,她心不在焉,忽視了那層都是他平時常用的書。 因此當晚她洗澡的時候,陸嘉時在書房里自然而然地看到了那個盒子,好像命運作弄,非要用驟然一陣驚雷打破溫馨祥和。 那件事就是他們分手的□□與直接原因,無關其他。 可陸嘉時在幾天之后打開郵箱發現——有一封早就收到卻未讀的郵件,發件人他并不認識,無意被歸進了垃圾箱。 秉著不看白不看的心理,陸嘉時打開,空白的郵件帶著一個word文檔附件,文檔的內容讓他全然失望,瞬間打消了冷靜一周后對梁以霜的惻隱之心,直到遠走英國。 文檔里記錄了很多梁以霜說過的話,諸如“陸嘉時是003號”、“給陸嘉時的備注一開始是003”、“和陸嘉時在一起這么久當然是因為他最優秀最聽話啊”、“怎么可能讓他知道沈xx的存在”、“談戀愛能不能不要總是對我的過去刨根問底”…… 他看著文檔上機械的微軟雅黑字體,小四號,居然一閉上眼睛就想得到她說這些話的語氣,而且八成是跟姜晴說的。 那時候沒有陰謀論到立馬把聽到這些話的人和梁以霜的室友、尤其是那個對她又愛又恨的名叫任雪靜的室友聯系起來,他只當是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在大庭廣眾之下不止一次地說過這些,引發對她不滿的人給陸嘉時發匿名郵件破壞他們的感情。 可學校那么大的地方,他陸嘉時居然絲毫沒有聽到過一字一句,他當然不知道沈辭遠在梁以霜心里是多么小心寶貝的存在,她就算在宿舍也說不過三次,被有心的任雪靜偷聽記下來。 最傷人的還是那一句:不可能愛他超過愛沈的,永遠不可能的。 二十三歲的陸嘉時至此頭也不回。 如今二十五歲的陸嘉時在飯店的包廂里,鄧立安提著文件包離開,特地沒把門帶嚴。男人之間的心理與女人之間不同,他們才不會做通風報信的事情,鄧立安擔心歸擔心,也沒有想給梁以霜打電話。 陸嘉時看著鄧立安離開之后,用力拽住林莞懿的手腕,順勢把趴在桌子上的人提起來些許,林莞懿不耐煩地吭聲。 他抓的不是她的手,而是重點,“什么叫她心里沒有我?” 后半句他沒問出口:你怎么知道——她心里沒有我? 林莞懿回握住陸嘉時的手,她不至于全醉,但意識一定不夠清晰,酒后吐真言。 “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明明也知道,為什么還要自欺欺人?如果你不知道當初你們就不會分手,你為什么還要回來呢,我以為你會去上海……” 陸嘉時冷臉看著她借酒裝瘋,他確實是因為知道了一些事情而和梁以霜分手,但那是在他們同居的書房里發生的,林莞懿不可能知情。 那就一定是他收到的那封郵件,他當初回信問過去也沒有收到回應。 想到梁以霜之前第六感作祟,總覺得林莞懿在背后害她,如今竟然一語成讖。而他自然也記得任雪靜,林莞懿在學生會同部門的學妹。 他冷聲問她:“我知道什么?” 林莞懿語氣變得不耐煩,還在緊緊攥住他的手,“一直以來梁以霜愛的都不是你!她愛的人姓沈!你姓沈嗎?陸嘉時,別告訴我你其實姓沈!” 多久沒體會到過這種直白的心痛了?上次知道沈辭遠已死的時候并非這樣,那是針扎進去由淺到深的刺痛。 陸嘉時看她撕破臉皮,反手掙脫開她的鉗制,“郵件是你發的?” 林莞懿抱著頭痛哭,不甘心、愛而不得的情緒交錯復雜,“是我!是我怎么了?我知道了我還不準說嗎?我只是心疼你被蒙在鼓里,嘉時,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因為我們都有驕傲的內心……” 陸嘉時低聲說:“我沒有了。” 林莞懿落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埋怨:“我不懂你為什么又和她在一起了,她騙你整個大學階段還不夠,她還要怎樣?你不知道上學的時候她看我的眼神多囂張!” 陸嘉時皺眉,他第一想法還是維護梁以霜,梁以霜一雙狡黠的大眼睛,怎么可能是那種囂張跋扈的惡女?林莞懿真是沒有一點欣賞能力。 他伸手要拉她起來,“別說了,送你回去。今天就當沒發生過,記住你昨天說的話。” 她強撐著站起來,撲上陸嘉時要抱他吻他,明明酒后縱情的人這樣最容易干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可她想錯了,對象是陸嘉時,一切的可能性就為0。 陸嘉時最后的耐心崩盤,他最近本來就沒什么好心情,躲開的動作迅速,絲毫沒有紳士風度地任林莞懿栽倒在旁邊的椅子上,撞得發出聲音,疼痛又清醒。 空氣里安靜了很久,陸嘉時準備打電話給鄧立安,叫人再回來一趟,他最后的善心僅僅用來保證這位女士的安全,小鄧至少人品信得過。 可林莞懿驀地冷笑了一聲。 陸嘉時忽視,依舊按動屏幕,林莞懿瞪著眼睛提高分貝對他喊:“你這樣子對我有什么用?你對她倒是狠心一點啊!” 陸嘉時短暫放下手機,低頭眼神憐憫地看向林莞懿,心里一次又一次地暗示自己她說的言過其實——梁以霜并非心里沒有他,一定有的,只是比不上沈辭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