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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兵說:“一看你就沒上過前線。凡是上過前線的都知道,跟一個有勇有謀、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主君,哪怕死了脊梁骨也是筆直的。更何況先帝那么厲害,平叛亂、定乾坤,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那就是軍人楷模!” 藏弓笑了起來,無意之中好像受到了點撥。中央七軍隨他征戰沙場多年,也許跟這小兵是一樣的想法? 其他幾支軍隊先且不論,第五軍和第七軍如果還是由承銘和郞馭來統領,收回麾下必定不成問題。 藏弓豁然開朗,朝這小兵的帽盔上彈了一下,說道:“這是什么地方,你說這話也不怕被閘腦袋。” 小兵聞言連忙捂住嘴,可惜憋了一會兒還是沒憋住,壓低聲音說:“別人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我想上前線,總待在王城里有什么意思。” 藏弓說:“那是你還沒見過世面,心野。要真在外頭野慣了就會知道,其實哪兒都沒有家好?!?/br> 小兵說:“可王宮也不是家啊,它再壯麗再恢弘,終歸只是座大點的房子,里頭又沒家人等我?!?/br> 藏弓頓了一頓,沒由來又想起了小二寶。小二寶說過,南溪村就是他的家,松鼠和黃牛就是他的家人,不知夜深人靜的時候是否也盼過“家人”這二字能跟“人”更貼合些。 其實也還好,牲畜有時候比人更有情。想他年紀輕輕中道崩殂,上無父母下無子女,中間手足兄弟又是親手屠戮他的人,唯一能指望的好像也就是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白首與共之人了??烧l又能知道自己一輩子會不會有這等好運氣。 藏弓淡淡開口:“我也沒有。” 倒是想有,想要。 王宮里面暗潮洶涌,王宮外頭卻是一片和平安逸。如果不用給人洗碗就更好了。 二寶蹲在水池旁,圍著花邊小圍裙,沖松鼠抱怨:“這個圍裙是女式的?!?/br> 松鼠縮在后頭不知道在搗鼓什么,回道:“別吵吵了,早點洗完早點回家。” 二寶心想一個洗碗工的薪水攏共才三兩,四兩八百文夠他干一個半月還多三天的。 他揉揉鼻子,打了個噴嚏,“啐,我覺得有人在念我。” 松鼠說:“不是念你,是咒你,狗將領干的?!?/br> 二寶覺得不可能,干大事的人不會有閑工夫去咒罵別人的,不管他干的是好事還是壞事。 但那家伙要真是連提都不會再提起自己的話,好像又太傷人了,畢竟自己還養過他幾天。 “沒良心,”二寶嘟噥,“那我也咒他,咒他這輩子都娶不上媳婦,生不來娃娃?!?/br> 無辜挨一頓咒罵的人此時立在供桌前,正在焚一把梵香。他大概被煙氣熏著了,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差點把燭火都噴滅了。 他對著自己的牌位拜了三拜,低聲念叨:“真該把小二寶帶來,看他當著‘暴君’的面還敢不敢罵?!?/br> 排在他后面的小兵暗搓搓戳了他一下,“人家都點三支香,你點一把,也太多了吧?!?/br> 藏弓說:“我心愿重,點少了不行。” 小兵說:“這是拜先帝,不是拜菩薩?!?/br> 藏弓說:“就是拜先帝才靈,菩薩只管送妻送子,管不著斷子絕孫。” 小兵滿臉詫異,“你!你心腸也忒歹毒了叭!” 藏弓:“哈哈哈哈。” 小兵:“你還敢笑!” 藏弓何止敢笑,他就是爬上供桌也無可厚非。自己給自己上香,真不是一般的酸爽。 恰逢外頭有大宮女經過,叮囑新來的小宮女每天幾時起床、幾時采露珠、幾時烹茶,還再三強調圣主的安神茶必須一日三次按時送到圣陽宮,不然圣主晚上睡不好覺。 藏弓于是又跟上,假裝巡邏,轉去了圣陽宮。 圣陽宮是恒文帝封恒陽王的時候由淵武帝欽賜的宮殿,這些年他一直住著,登基之后也沒搬。此時恒文帝正在殿內批閱折子,忽聽到殿外傳來了奏報。 “啟稟圣主,圣和宮有消息了?!?/br> 恒文帝一喜,立即吩咐進來??紤]到圣母的病癥不宜叫宮人們聽去,還特意摒退了左右,交代沒有傳召任何人不得入內。 “怎么樣,是不是有人能治娘娘的病了?”面容清瘦略顯憔悴的君王從御案后頭走出來,臉上的疲倦因這御林軍的出現一掃而光,高興得握住了御林軍的肩膀。 他從小就被父兄保護得好,對身邊人向來缺乏戒心,加上來人是報喜的,便更加顧不上尊卑禮儀了。誰知這御林軍擅自抬頭直視他,還不經允許就拿掉了帽盔,撕下了臉上的長疤。 一瞬間,恒文帝被這張臉嚇退了出去,三魂沒了七魄——這張臉,哪是什么御林軍,儼然就是他已經死去的王兄的臉! “圣主陛下,屬下是來傳達好消息的,”這張臉的主人開口了,不顧他的慌亂,一步步逼近,朝他攤開了手掌,“圣母娘娘的病有救了,且看這是什么。” 恒文帝的視線隨著他的動作遲緩下移,如同提線木偶一般僵硬。只見他手掌心里躺著一只琉璃瓷瓶,瓷瓶里裝著幾粒白里透粉的藥丸,自帶一股糯米香氣。 他說:“這東西能救你母親的命,想要的話就不要聲張,但凡有一個人走進來,我就親手毀了你母親活下去的希望,就像你……當初親手毀了我一樣。” 第23章 覬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