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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能否治好這兩位精神病患者。 治好?戈斯說,您能治好一個歌手的聲音嗎? 圈子里的另外五人是荷西荷爾德的隱士,他們的漢達拉特靜默功修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據戈斯講,只要他們當一天預言家,就要清心寡欲一天,在有性能力期間并不尋找配偶。不過其中一位禁欲主義者在做預言家期間肯定有性伙伴。我認得出來,因為我學會了辨認細微的生理沖動,那就是容光煥發,標志著克母戀的每一階段。 克母戀人旁邊坐著性變態者。 他和醫生一道從斯普維來的,戈斯告訴我,有些預言家在一個正常人身上人為地激起變態;方法是在聚會前一些日子里注射雌性或雄性激素。還是自然的好。這個人樂意來,他喜歡拋頭露面。 戈斯用了一個表示雄性動物的代名詞,沒有用表示在克母戀中擔任男性角色的人的代名詞,而且他還顯得有點難為情。 卡爾海德人談性問題無拘無束,談克母戀帶著虔誠與激情,但談性變態時卻是三緘其口;至少在我面前是這樣的。克母戀期過于延長,再加之荷爾蒙激素長期失調,不是趨于男性化就是趨于女性化,從而導致他們所稱為的性變態;這并非個別現象,百分之三或四的成年人都可能是性變態或異常者;按照我的標準,倒是正常的。他們沒有被排除在社會之外,但受到寬容不足,歧視有余,如同性戀者在許多異性戀社會的遭遇一樣。用卡爾海德的俗話說,他們是活著的僵尸,因為他們不能生育。 那群人中的那位性變態者古怪地凝視我好一陣后,便對誰都置之不理,只專注于他身邊那個人,一個克母戀者。克母戀人的情欲愈來愈亢奮,再加之性變態者那膨脹的雄性不斷地挑逗,終于全面激活了他身上的雌性。性變態者柔聲蜜語,談個不停,邊談身子邊靠向克母戀者,后者卻沉默寡言,似乎在退縮。其他人許久沒有說話了,只聽見性變態者在低語。法克斯在凝神注目其中一位克母戀人。性變態者輕輕地迅疾地將手放在克母戀者的手上,克母戀者恐慌地或厭惡地急忙把手縮回,望著對面的法克斯,仿佛求助似的。 法克斯不動聲色??四笐僬咦谠兀斝宰儜B者再次觸摸他時,他卻靜坐不動。 其中一位古怪人抬起頭來哼哼唧唧地笑起來:哈、哈、哈 法克斯舉起手來。頓時圈子里每張臉都轉向他,仿佛他將他們那凝視的目光收攏,聚成一束、一團似的。 我們走進大廳的時候,已是下午了,天正下著雨。不久灰蒙蒙的光亮從屋檐下面的窗孔消失。只見一束束淡淡的光線傾瀉下來,猶如夢幻般的風帆,呈三角形和長方形,從墻上伸展到地面,映照在那九張臉上;外面,月亮從森林上空升起,撒下一抹抹慘淡、散亂的月輝。爐火早已燃成灰燼。微光幽暗,條形和斜面陰影爬過那一圈人,映照出一張臉、一只手、一個紋絲不動的背來。有一陣,我看見法克斯的輪廓僵硬不動,有如一尊淡白的石像沐浴在擴散的光芒里。歪歪斜斜的月光緩緩地蠕動,爬到一個弓背上面,那是克母戀者。古怪人在那圈人對面黑暗籠罩的石地上敲呀敲,引起啪啦啪啦的持續震動,致使克母戀者激動得頭埋在膝蓋里,雙手緊緊地抓住地面,身子戰栗不已。他們都是,全都是彼比聯接的,一張蜘蛛網上的一個個懸浮點。我也身不由己,實實在在地感覺到那種交流。交流通過法克斯無言、無聲地進行,而法克斯則努力調整與控制它,因為他是中心,是預言家。幽光散亂,爬上東墻,漸漸消隱。那張力量之網、緊張之網、沉默之網在擴展。 我竭力想同預言家們的思想保持距離。那種沉默得令人心悸的緊張,那種被誘使進去的感覺,淪為那個圖形、那張大網里的一點幻影的感覺,攪得我心煩意亂。然而,當我筑起一道屏障時,情況卻更糟了。內心產生一種被棄絕感,一種怯懦感,眼前幻覺叢生,怪影亂舞,稀奇古怪的念頭紛至沓來,性沖動的種種幻象與感受陡然而生,充滿了荒誕的暴烈,性激情的火焰熾烈地燃燒。我周圍溝壑密布,張開血盆大口,犬牙交錯,暗道縱橫,如地獄之口,我失去了平衡,我在墜落如果我不能將這種迷狂拒之門外,我的確會墮進它的深淵,會神經錯亂的,但又無法將其拒之門外。不可言傳的通感力量在起作用,這種力量來自性變態與性壓抑,來自一種扭曲時間的癲狂,來自對專注與領悟直觀現實達到了一種可怕的苛嚴,強大而又混沌,遠非我所能約束或控制。然而,它們又是受到控制的,中心依然是法克斯。分分秒秒悄然流逝,月光照到別處的墻壁,光亮全無,一片黑暗,黑暗的中心是法克斯一個預言家:一個女人,一個沐浴在光里的女人。那光是銀,銀角是鎧甲,是一個身穿鎧甲,手持利劍的女人。光猛然燃燒起來,強烈得令人難以忍受,光沿著她的四肢燃燒,那是火焰,他驚恐地、痛苦地大聲叫道:是呀,是呀! 那個禁欲者先前的哼笑繼而始變成哈哈大笑,笑聲愈來愈大,終于成了顫抖的咆哮、沒完沒了的咆哮,遠比任何咆哮聲都長,穿越時光。黑暗在躁動,倉促混亂,那是重新分布久遠的年代,在躲避未來的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