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祖師爺再次保佑,和儀沒有淪落到在擁擠的街道上欣賞港城的華燈初上萬家斑斕的地步。 即便一路意料之外的順利,回到林家大宅的時候,天也微微擦黑了,一輪明月掛在淡藍的天邊,那邊太陽剛落,清風溫柔。 兩輛車對頭碰到了,加長版勞斯萊斯從頭到尾透著一股金錢的方向,車門拉開,先走下來的是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長相是清爽掛,神情氣質卻向精英掛靠攏,氣場又有點虛,看起來難免有些不倫不類。 林伯母正往出走,迎面碰上,笑瞇瞇介紹道:“晏晏啊,這是你毓成哥,阿成,這是你二叔家的meimei。” 和儀笑著對林毓成點點頭,林毓成上下打量和儀一番,勾唇一笑,故作矜持卻修行不過關,清傲矜貴不成,有些畫虎不成反類犬。 和儀身邊是有兩個標準的同輩精英霸道總裁的,又認識不少宗教類精英,走清冷路線的不少,林毓成這點把戲就難免看不上眼了。 “噠-噠-”是高跟鞋落在地上聲音,和儀回頭看去,身著條紋西式套裝的女子短發干脆利落,眉眼凌厲笑容爽朗,一眼就能讓人知道是個厲害角色。 然后是和林正允長相略為相似的中年男人,兩鬢微白,不怒自威,此時笑著看向和儀,倒是和藹可親。 林伯母介紹道:“晏晏,這是大伯父和毓昭姐;老公,這是二叔家的晏晏……” 和儀對林正華見過禮,林正華笑道:“好孩子,和你爸爸當年真像。” “蜀中和儀,久仰大名。”等林正華說完,林毓昭笑瞇瞇伸出了手:“當初聽阿幽說你的故事,我心里還覺得佩服,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緣分。” 和儀微怔,“……毓昭姐過譽了。” “哈哈,果然和阿幽說的一樣靦腆。”林毓昭走近兩步拉著和儀往里去,一面說:“在這邊不要拘束,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和阿姨說就好。蘭幽,我們兩個認識。” 和儀心中有一瞬間的警惕:蘭柳被余慶堂扣下,那邊要人去領,以林毓昭在港城的身份地位,去余慶堂領人這樣的小事,周存普也是要給她的面子,蘭幽卻繞了一大圈來找她。聽林毓昭話里話外的意思和蘭幽是很親近的,而她和蘭幽的關系則十分復雜,是什么能讓蘭幽放棄更加方便的林毓昭,反而找她呢? 高跟鞋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和儀心中思緒百轉千回,微微有些愣神。 不是她疑心病太重,而是蠱鬼兩道的關系一向復雜,當年先蘭師和先和師在世時就互相防備,她和蘭幽上位之后,少主當家不得不更加小心。 林毓昭控制著速度,落后林家夫婦兩步,林伯母已經自然而然地挽住了林正華的手,二人相攜走進屋里,倒真有些夫妻和睦的樣子。 對林毓成,林毓昭就不客氣了,牢牢把他落在身后,林毓成幾次想要彎道超車,未果。 大廳里,林正允和杜鵑夫婦早已起身來迎,林毓中和林毓齊也笑著過來,林毓晴被一個和儀沒見過的小姑娘拉著,笑容略微僵硬。 那小姑娘穿著一身很鮮亮的鵝黃裙子,長發微微燙著卷垂著,長得很不錯,不是動過刀子那種刻板的臉型,就是很標準、很清秀的瓜子臉,眼睛大大的,應該涂了唇彩,嘴唇也亮晶晶的,耳朵上的鉆石耳釘熠熠生輝,面嫩,應該就是林家的小女兒林毓望。 她挽著林毓晴的胳膊,幾乎貼在她身上,不停地說著些什么,刻意沒往這邊看。 “毓望。”林毓昭沉下臉喚了一聲,聲音也有些冷了,林毓望這才不情不愿地正過身來,聽林毓昭介紹和儀。 “我知道!不就是二叔的女兒嘛!多大的事兒值得到這就走了,我回家都沒看到她!什么身份啊——”林毓望嘟囔著說道,還沒說完就被林毓昭打斷:“這是jiejie!叫晏晏姐!越來越不像話了!” “知道~”林毓望看起來是有些怕林毓昭的,雖然還是不大情愿,卻也低低喊了聲jiejie。 林毓晴已經把自己的胳膊抽出來走到林毓中的身側,林毓中瞥她一眼,看出她笑容中透著的尷尬,心中有些無奈。 “多大的架子啊,還要帶個伺候的人跟著。”林毓望看向和儀身后捧著盒子的星及,口吻中自然而然地透出散漫嬌蠻:“什么破事情,出去一趟,見長輩都能耽誤!還帶點東西回來。這盒子里是什么?別是什么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拿進來仔細臟了我林家的地。” 林正允幾人的臉徹底沉下來了,林正華板著臉看向林毓望,呵斥道:“越來越沒規矩了!” 和儀似笑非笑地掃了林毓望一眼,漫不經心地道:“既然meimei想知道,打開看看就是,也不是什么重要東西,玩意兒罷了,長輩給的見面禮,meimei想看就看吧。星及,打開看看,能讓周老先生送出手的東西到底是什么。不過……meimei有一句話說錯了,星及可不是什么伺候的人,與我而言,她是玩伴、朋友、jiejie,是很重要的人。” 她話風一變,口吻開始犀利凌厲了起來。 林毓中擰擰眉,插嘴道:“時間不早了,先吃晚飯吧,伯父忙了一天也該餓了,晏晏你也累了,毓昭姐你……” 杜鵑抬步走了過來,氣定神閑地打斷道:“毓望小姐想看,打開看看吧。我說嫂嫂,毓望也這么大了,禮儀課也該提上日程了。我們晏晏啊,可是從會說話開始就上禮儀課,直到八九歲才停下,你說咱們林家家大業大的,也不能輸了啊。” “這丫頭,幾天沒教訓她,性子都野了。”林伯母開始打圓場:“晏晏啊,伯母給你準備的見面禮,你還沒看到呢吧?那對藍寶石耳墜是伯母在拍賣會上——” “好濃郁純凈的皇家藍。”林毓昭一聲贊嘆打斷了林伯母,“這手鐲上的幾顆寶石,每顆都有5克拉以上了吧?品質這樣上佳的皇家藍可不多啊。” 和儀也略有些吃驚,沒想到周存普出手這樣大方,但對她而言最吸引她的卻不是這手鐲,而是另一條羊脂玉的手釧。 羊脂玉的玉珠品質雖好,在雍容典雅的皇家藍寶石旁未免有些不起眼了,故而屋里的幾人都沒注意到,然而和儀一看到那一串珠子就忍不住心里喜歡,握在手上更帶著淡淡的暖意,不似尋常玉料,入手生涼。 是很難得的護身寶物,夠不上法器,也很有些靈光,不能用來打架斗毆,普通人護身卻是足夠的,長久帶在身上也能蘊養身體。 即使她此時天眼封閉,瞧不到上頭的光華流轉,也能想象到這一串玉珠在盒子里是如何潤澤生輝,金光熠熠。 周家的禮重。 和儀摩挲著那一串玉珠,心里思緒萬千,忍不住往深了想。 “這里有張紙條。”林毓昭好奇地道:“看看寫得什么?” 和儀拿起來一看,魏碑渾厚,運筆自如:一為補賀世侄女及笄之喜,愿世侄女歡喜如意;二為敬賀晏書承和師尊位,愿此后克謹修勉,不負和氏威名。 這禮是退不了了。 和儀將箋子放回盒子里,叮囑星及:“改日余慶堂改朝換代,備份厚禮。” 星及應了一聲答應了,林毓望蹬蹬蹬上來伸手就要拿:“別是假的吧!” “林毓望!”林正華徹底冷了臉,瞪了林伯母一眼,林伯母連忙拉住林毓望,杜鵑已對和儀小聲說:“多親厚的關系?這么厚的禮,收著不好吧?” 和儀對她安撫一笑:“不算什么,這東西來路不干凈,平常人也壓不住,他也出不去,送了我也是兩全其美。另一件是尋常禮尚往來,回頭我回一份就了了。” 這是實話,那個藍寶石手鐲上蒙著淡淡一層陰煞之氣,雖不濃郁,平常人戴了也要噩夢連連,應該是地下出來的東西,不知怎么到了周老先生手里,又被周老先生轉贈給和儀,和儀不怕這個,或者說,從來只有陰氣怕她的份兒,沒有她畏陰氣如虎的份。 這一場鬧劇最后在大家長林正華的敲錘下塵埃落定歸于平靜,大家做到餐桌前開始享用晚餐,林毓望被送到樓上,是林太太吩咐的,要她“冷靜冷靜”。 和儀慢慢喝著老鴨煲,想起小姑娘剛才憤憤上樓,路過自己時喊的一聲“林晏晏jiejie”,不免有些好笑。 多少年沒碰到這么“天真”的挑釁者了,妖魔鬼怪牛鬼蛇神見多了,這樣心眼不多蠻不講理的小丫頭竟然都變得可愛起來。 真是,什么時候審美扭曲了。 和儀如此檢討自己,低頭享用美食。 最后她又因為落在她身上存在感超強的目光不得不抬起頭來,順著一看,林毓晴小jiejie正面帶歉疚地看向她,一看到她抬起頭來,林毓晴又馬上低頭,碗里的大米飯被她□□的不成飯形。 唉。 和儀悄悄嘆了口氣,低頭認認真真地啃鴨腿。 晚餐后,大家坐在客廳里,林伯母笑盈盈地將一個紅絲絨首飾盒遞過來,說:“伯母沒想到竟然被人捷足先登了,這一對矢車菊耳墜雖然不如那整一條七顆的皇家藍珍貴,但勝在單顆的大小大一些,顏色也更加清新些,一定襯你們小姑娘的氣質。” “藍寶石好是好,小姑娘戴著也顯老氣。”林正華說著話的功夫,林毓昭已經捧著一個大錦盒笑盈盈走了下來,林伯母一看到那個錦盒,嘴角就輕微抽搐了一下。 林正華渾然不覺,繼續對和儀說:“這一套粉鉆的首飾,耳環、項鏈、手鏈、胸針,是你大奶奶當年的嫁妝。本來是c國王后的一頂王冠,后來拆分出這幾件來,據說最初還有一枚戒指,但早已不知所蹤。也在保險柜里放了很多年了,晏晏你這些年不在爸媽身邊,吃了許多的苦,也少拿了大伯好多禮物,今天大伯一次給你補回來好不好?” 邊聽他說著,林毓昭已經把盒子打開,粉鉆純凈鮮嫩,熠熠生輝。 和儀心知這個不能收,連連拒讓,林伯母在旁五官扭曲,見和儀推讓,心中舒了口氣,方才強笑著勸和儀收下。 杜鵑連忙道:“大哥,這是大太太留給你的念想,你收著,以后給毓昭也好啊。” “她手里寬裕,要什么沒有?”林正華笑看了林毓昭一眼,雖然這樣說著,但長眼睛的都看得出來他對這個長女的拳拳慈愛寬容。 最終還是林正允拍板釘釘:“收下吧晏晏,首飾是死的,人是活的,寶珠蒙塵總不如被人戴在身上熠熠生輝。” “就是這個道理。”林正華一拍扶手:“還是老二明白!” 林毓昭笑著遞給和儀:“收下吧,jiejie就不給你見面禮,父女倆的和一份了,省我出一回血。” 這話一出,除了林伯母和林毓成,在座眾人都忍不住笑了,林正華笑罵一句:“死妮子!” 和儀只得認真謝過林正華,然后雙手接過,眼角余光掠過林毓成,他的目光落在那盒子上,其中的貪婪使人忍不住皺眉。 再坐下喝茶的時候,林伯母不由說了兩句和儀剛到港城,下午就出去的事情。 從內陸而來的林家幾人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和儀剛要開口,卻被林毓昭笑吟吟打斷了:“是去接蘭柳那丫頭了吧?她jiejie也給我打電話了,但我那會正開會呢,也沒來得及,還是麻煩了晏晏你一趟。蘭柳她回去了?” 話一下就被岔開了,林伯母本來準備的攻勢都拿不出來,幾番插話都被林毓昭繞走,一晚上無一戰果。 第20章 . 父母偏心 林家瑣事。 又坐了一會,鐘表滴滴答答地響著,時針指向九的時候,林正華開口了:“奔波一天都累了吧?上樓歇著吧,明天毓昭你別去公司了,帶著meimei逛逛。” 林毓昭笑著應聲:“明天還請meimei賞臉啊。” 和儀當然答應了,林伯母坐在一旁,強笑著沒出聲。 林家六口的客房安排在三樓,和儀上樓時在樓梯轉角處駐足半刻,杜鵑挽著她的手問:“怎么了?” “沒什么。”和儀笑了一下:“今天有點累了。” “咱們上樓好好歇歇吧。”杜鵑嘆了口氣,握著她的手往樓上走,林毓中默默走到和儀的身后,做好了隨時接住meimei的打算。 林家一來來了六口人,還有一個星及及六七個保鏢,單是房間就要準備許多,林伯母預備得很妥當,和儀與林父林母的房間相鄰,杜鵑很不放心地跟著她進去看了,床鋪宣軟,房間打掃的一塵不染,還帶著清雅的淡香。 杜鵑這才笑了,一手摩挲著和儀的脊背,輕聲說:“毓望的性子偏激嬌蠻,確實不好,今日且先放著,若她再惹你,mama就和你大伯母好好說說。” 和儀笑吟吟握住她的手,“好了,今天那丫頭生的氣可得比我多,明天要是再惹我,我也有法子讓她哭出來。” “唉。”杜鵑嘆了口氣,面上帶著些愁緒:“毓望也是可憐,她jiejie有你伯父,哥哥有你伯母,唯有她可憐,母親不在意,父親有心疼愛,也不常在家。小時候毓晴常到港城來,看她可憐,對她就多先聯系,比對林家旁支的孩子們溫柔許多,毓望對她自然就更不同了。應該是你大伯母私下說了什么,讓她以為毓晴受了委屈吧……喲,說曹cao曹cao就到了。” 杜鵑回頭一看,對著探頭進來的林毓晴道:“怎么過來了?找你meimei有事?” 林毓晴抿抿唇,把手上的熱牛奶舉了舉:“熱了牛奶,給晏晏送過來。” 杜鵑:“知道你有話說,那mama先走了?” 這樣說著,她就要站起來,林毓晴連忙說:“mama您先說吧,我只有一件事:晏晏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找毓望談談,她再針對你,也不用找大伯母,找毓昭姐,她最怕毓昭姐了,讓毓昭姐教訓她。我先找她炭,如果說不通,我也去找毓昭姐。” 杜鵑忍不住笑出聲來:“你這孩子,小腦袋瓜子是比毓齊靈變多了,也好,晏晏你看怎么樣?” “那就先這么辦吧。”和儀看她們兩個都是一副她受了欺負的樣子,又十分好笑:“我真不是會被人欺負的……” 然而杜鵑和林毓晴都不大相信。 林毓晴看杜鵑和和儀還有話說,把牛奶放下就走了。 杜鵑看和儀臉色不大好,也有些不放心,盯著她喝了傭人送上來的湯藥,又喝了牛奶,最后叮囑道:“那套首飾,既然你爸爸點頭了,你就收著吧。明天去商場逛逛,再給你添置兩樣首飾,不過商場里的品質一般,好的還得慢慢找。行了,先睡吧,臉色是比早上好點了,還是白的嚇人,明天早起要是不舒服,咱們就不去逛街了,你好好歇歇。” 和儀笑著答應兩聲,把杜鵑送走了,房門一關,便倚著門長長舒了口氣。 星及不知何時進了屋子,扣著和儀的脈,面色難看:“心頭血也是那么好吐的!等回去了,少說在床上躺十天半個月的。” “哪有那么嚴重。”和儀挑挑眉:“我現在感覺出去打一架也輸不了。” “那是,和師多厲害呀!”星及陰陽怪氣:“那小丫頭都踩到頭上來了,也沒動氣,倒是修身養性了。” “還是個小屁孩呢!跟她生氣我多不值啊?再說也不是什么壞人,小丫頭刁蠻任性些,哎呀,放心,她肯定會接受教育的。”和儀連忙安撫星及:“你氣什么,我都沒生氣。” 星及重重嘆了口氣,“我是氣自己,好不容易把你身體養好了,這幾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藥不離口了。” “惠泉寺的老和尚不是說了嘛,我是長命百歲的料子。我的身體我自己也有數,那兩口心頭血看著是嚴重,但早年更厲害的又不是沒有過,今天藥用得及時,現在并不是很難受。本來在飛機上已經緩過來點了,偏偏到了這邊——星及,林家大宅上下都探查過了嗎?我總感覺有點不對勁。”和儀面露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