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五六乞巧之夜
沉均被自己女兒噎得說不出話,一臉恨鐵不成鋼地伸手指了指她,玉嬋嘻嘻笑了一下,立馬收了表情往外逃。 阿九還在外頭望天,聽到動靜,立馬轉頭朝她看去,玉嬋咧了咧嘴:“走吧。” 阿九點點頭,掌心朝上,將手伸到她面前。 “?”玉嬋歪了歪腦袋,伸手搭上他的手。 阿九抿了抿唇,漏出一側的虎牙,強忍著笑意轉開臉。 玉嬋探身湊到他身前:“噫——” 阿九不想讓她瞧見自己,梗著脖子往左邊轉。 “……”玉嬋眼珠子轉了轉,故作驚訝,“你該不會是聽到我和爹爹講話了吧?” 阿九抿了抿唇,瞥她一眼,垂下眼瞼默不作聲。 玉嬋見他如此,便明白他起碼是聽了八九不離十,將手從他掌心掙脫開來。 他霎時就慌了,張了張唇,不想兩頰卻被少女的掌心擠成了怪模怪樣的噘嘴神情。 “那你要保密哦,”她拍了拍他的臉,見他一臉懵懂,忍不住胡亂地揉他的發頂,“知道了嗎?” 阿九后知后覺地點了點腦袋。 見他應諾,玉嬋十分滿意,便又牽起他的手。 阿九的耳朵動了動,耳尖染上淡淡的櫻色。 “唉……”見自家女兒毫不矜持地牽著人小郎君的手,沉均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站在書房的窗后,透過窗縫瞧著二人漸行漸遠,暗道玉嬋沒出息。 * “這還不是你的女兒?”柳芷清將將吩咐完汐瀾的今日的晚膳單子,就聽自家郎君一通抱怨,她見怪不怪,隨口敷衍。 “如何又扯上我了?”沉均委屈,想替自個兒辯白一句,又怕惹娘子不快,裝模作樣地撣了撣袖衫,眼睛卻朝她覷著。 柳芷清輕哼一聲:“你當時若是再說她幾句,說不定現下人都不在府上了。” “……這如何能行?我當時不是轉過念頭,止住了嗎?” “是呀,”柳芷清一臉不在意,懶懶道,“不然就像你年輕時那會兒一樣,自力更生去了。” “……”怎么回事,一個兩個都那么會噎人。 “可阿九他……唉……”沉均頗為惆悵。 “阿九現下什么都不知道,哪能有什么危險?”柳芷清輕拍他脊背,“你再愁眉苦臉的,以后可別與我一道出門了。” “為何?” “你太老相了,別人會當你是我爹的。” “……”沉均仰頭,努力不讓淚水流出。 * 天空像搭了個戲臺子,日頭跌落進山林間,艷麗的紅橙一點點黯淡,轉而化為藍紫,直至遙遠的星光愈來愈亮,臺布全呈了似黑的深紺。 院墻邊上絳紅,羅蘭紫的朝顏靜靜開著,流螢在草叢間來回飛舞,光芒與天邊的星子相映襯。 用過晚膳,玉嬋與阿九一道坐在廊下乘涼,微風帶著未散盡的暑氣,玉嬋吃得多,便有些懨懨的,整個人就要往廊柱上靠,不想廊柱也熱得很,她只好調轉了姿勢,歪著腦袋往阿九身上靠。 肩上乍然被人碰到,阿九身子僵了僵,隨即又放松下來,身子卻挺得筆直。 如意正使喚小丫鬟搬出幾張桌案放在院子里,一并置上瓜果香爐,她一轉頭,就見玉嬋像灘泥似的,懶懶散散地靠在阿九身上,坐沒坐相。 如意不堪卒視:“娘子,待會兒大娘子就要來了……” 大梁如今宵禁并不嚴苛,子時前的夜市往往十分熱鬧,今日又是七夕,官員休沐,相好的女子聚會一處。 玉嬋和姐妹幾個往年輪流去各家聚會,今年正好輪到她了,她樂得不用去別人家做出規矩樣子,可不想竟還要被如意嘮叨。 “哎呀,我沒力氣動了嘛……”玉嬋嘟囔著,腦袋在阿九肩上蹭了蹭。 如意見怪不怪,冷冷道:“您今日又做什么好事累著了?” 玉嬋腦子里不由得浮現阿九抱著自個兒吃奶的景象,確實是累著了。 她的雙頰一下漲得通紅,幸而自己坐在廊下,如意瞧不清,她把腦袋埋到阿九頸子里:“我吃多了撐得慌……” 如意正要勸她多走動消食,院子外頭便響起幾位少女的聲音。 “鄭jiejie她們來了。”玉嬋揮揮手,要如意先去待客,才敢抬起腦袋四處瞧,不想一抬頭就對上阿九的目光。 玉嬋愣了一瞬,一把拍他背上:“作甚目不轉睛的?沒見過美嬌娘呀?” 阿九立馬擰起眉頭,抬手掐了她頰rou一把。 不巧鄭嘉瑛一行人才進了院子,就見到玉嬋極沒臉面的一幕。 沉玉嫻小聲驚呼:“哎呀,二jiejie被她小弟欺負了。” “嫻兒,你不出聲也沒人把你當啞巴。”玉嬋揉了揉臉,恨恨地剜了阿九一眼。 “二jiejie就知道欺負我。” 玉嬋抹了把眼,為自己掬一把辛酸淚,哎,小弟和meimei都要踩自己頭上了。 沉玉姝懶得看她倆演戲,和鄭嘉瑛一道走到院中,在桌案前的蒲團上跪坐下。 玉嬋便也拉著沉玉嫻一道。 阿九見狀,也要跟著起身,不想 玉嬋忙揮了揮手:“我們幾個小娘子拜織女,你可用不著拜。” 他鼓了鼓臉頰,顯然是不滿了。 沉玉姝被他倆逗樂了:“皎皎,你小弟看樣子可不懂這些呢,不過郎君倒是可以與我一道拜魁星。” 先不論阿九拜魁星有無作用,玉嬋倒是被沉玉姝的話驚到:“大姐也要拜魁星?” “大伯說長公主和大家諫言,要在后宮之外試行女官呢,大jiejie知道后可高興了。” 玉嬋從來不知沉玉姝竟對做官有興趣,自己因著錢財家業,而柳芷清二人只有自己一個孩子,不靠她靠誰。 不同于玉嬋的半推半就,沉玉姝雖說是沉家長女,可上頭還有哥哥,本無需考慮這些,如今竟有了做官的志向。 玉嬋不由得敬佩起她來:“那還真得拜拜魁星了。” 沉玉姝仰了仰腦袋,轉開臉道:“還得應試呢。” “玉姝這么厲害,肯定能考上的。”鄭嘉瑛忙應和她。 幾個小娘子鬧作一團,還要喚各自的丫鬟也一道拜魁星。 阿九見玉嬋就這么將自己甩下,在廊下來回踱步,等著玉嬋轉過身和自己說幾句話,可玉嬋正忙著和小娘子們笑鬧,哪有功夫理會他呀。 眾人鬧完,才要正式燒香,沉玉嫻轉頭就見阿九還站在廊下,扯了扯玉嬋的袖衫:“二jiejie,郎君不用拜魁星嗎?” 玉嬋這才想起來自己忘記自家小弟,忙舉起手招了招:“阿九。” 阿九齜了齜牙,兇巴巴地皺眉瞪她一眼。 她也皺了皺鼻子,反瞪他一眼:“你過不過來?” 阿九抿了抿唇,才屈尊降貴地往她那處去。 見他來了,玉嬋不知從哪兒翻出兩塊塊點心,一塊狀如小鳥兒,一塊又似條魚兒:“吃不吃?” 阿九接過,拿在手里翻來覆去地瞧。 “這是巧果子,一般都是串起來給小孩子戴的,”沉玉嫻見他新奇,忍不住解釋一番,又看了看玉嬋,小聲道,“二jiejie是在哄你呢。” 阿九這才又盯著玉嬋,抿唇笑起來,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玉嬋被看得雙頰發燙,正要開口說話,不想他竟張口咬下小鳥兒的腦袋,幾口吃完一只巧果子。 “……” 阿九接連吃完兩個果子,又眼巴巴地朝玉嬋看去。 她氣得想捶他,雖是自個兒先問他吃不吃的,可他也太不解風情,榆木腦袋,就知道吃了。 玉嬋拿過桌案上的五色線,接連串了一串巧果子,轉手就往阿九脖子上套:“這回不許吃了。” 阿九頗為可惜地瞟她一眼,嘆了口氣:“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