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
“異象橫生,自是天怒之兆,縱觀史書記載大亂之年必有禍水。” 她說出這句話后,被陳陵狠狠瞪了一眼。 他們本就在人群之中,她的話自然有人聽了去。 “禍水誤國,禍水誤國啊!” 很快便有人想到公冶楚都當權了三年,天公真要發怒也不至于等到今天。怕是禍水出了世,要亂了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好日子。 “你胡說什么!”陳陵扯了一下陳遙知,差點把她帶倒。 陳遙知方才那話不過是隨口一說,眼下倒是生了心思。禍水為何物?自古以來禍國災星皆是女子。 如果裴元惜有了禍水之名,公冶楚還會護著她嗎? 比起江山來,女人算什么。 “我哪有胡說,我說的都是有據可查有典可尋的。”她不服氣,甩開自家兄長。 “沒錯,史書記載確有禍水誤國,也曾在大亂之年來到時有所預警。”人群中不乏青龍書院的學生,很快這話便傳開了。 “禍水啊!是有禍水啊!” 裴元惜聽到有人這樣說,然后說的人越來越多。眾人揣測侫臣當道時,自是懼怕公冶楚的殘暴之名不敢大聲。而今說到禍水時大多數人都沒了懼意,聲音也便越發大了。 從侫臣當道到禍水誤國,倒真是禍水東引。她心下微微發沉,隱約覺得這禍水之名怕是要落在自己頭上。若是能替自己男人背鍋,倒也不算太虧。 只是如果此事真有人在背后搗鬼… 她盯著陳氏兄妹,眼神冰冷。 第117章 與虎謀皮 既有禍水要誤國,必定有那么一個女子。 民眾揣測著禍水是誰,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討論著。還有不少人一邊燒紙一邊對天祈求,求老天真要降怒,不如將那禍水收了去。 陳遙知見這些人如此好煽動,眼中不由泛出得意之色。而陳陵的臉色則陰得嚇人,恨不得這個meimei從眼前消失。 “這禍水嘛…”她還欲加一把火,被陳陵一個大力拉遠。 陳陵眼神陰鷙,“你可閉嘴吧,成事不足壞事有余的東西。我怎么會攤上你這么個meimei,我簡直懷疑你天生就是來克我的,克我們陳家的。” “大哥。” “你別叫我大哥,我哪里敢當。”陳陵朝人群中幾個書生使眼色,那幾個書生便四散開始行動。搖頭晃腦嘆息著世道不平,話里話外的把事情再往侫臣之事引。 百姓最易不明就里隨波逐流,是以說天公不滿侫臣當道的有,說禍水誤國的有,一時之間還真難分清哪種說法更容易得人心。 陳搖知甩開自己兄長,“大哥,你應該知道那人的厲害。要真是惹怒了他,在場說他壞話的人有一個算一個,一個也別想跑。” “你知道什么!”陳陵大怒,公冶楚要真那么做勢必失去天下萬民之心。到時候民怨滔天,就算是公冶楚手段再狠辣又如何,總不可能殺盡天下人。 一旦公冶楚失了民心,那便是他們陳家的好機會。 當年一程二陳三公冶,這天下也該輪到他們陳家人當權了。 陳遙知一向以為自己占盡先知,不太看得上其他一無所知之人。“大哥,你以為憑你的本事你能斗得過…” “住嘴!”陳陵變了臉,“有些話不是你該說的,有些事也不是你能插手的。你只要好好當你的陳家大姑娘,給我哄了姓程的那小子,其它的沒你什么事。” 陳遙知最恨別人的看輕,她心氣高哪里受了這樣的話。當下也變了臉,眼中帶出一種說不出的優越感。“大哥,不是我看不起你,不論你想做什么注定都成不了事。大魚抓不住,倒不如抓小魚。那禍水之名要是被人坐實了…” “誰說我成不了大事,你個無知婦人知道什么!”陳陵磨著牙,“你莫不是以為別人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就是嫉妒公冶夫人,一心想到對付她嗎?不是我做大哥的說你,你幾次三番同她對上都沒落下好,你自己心里沒數嗎?” 這對兄妹,一個看不上另一個。當兄長的嫌meimei蠢,做meimei的看不上兄長的無能。彼此都不服氣對方,暗自用眼神較著勁。 “你別管我怎么做,我也不管你做什么。不如我們各做各的,看看誰才是算計成功的那一個。”陳遙知說。 陳陵冷笑,“你給我惹的事還不夠嗎?你看看你以前做的那些事,一來東都城就害得我們關了幾家鋪子,還被陛下給盯上了。你以為我還敢讓你胡來嗎?怕不是你下一次惹事我們整個陳家都要搭進去。” “這禍水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長成的,凡禍水者禍國之前必然已有禍家之相。”一道女聲突兀傳來,兄妹二人驚訝看去,卻見不知何時一輛馬車停在他們身邊。馬車的車簾掀開,露出一張令陳遙知嫉恨到極致的芙蓉面。 裴元惜的聲音不小,自是被許多百姓聽去。 百姓們又議論開了,心道這話說得在理。禍水總不能是憑空冒出來的,應該自小就有禍家之相。 “若是我記得不錯,自從陳姑娘到東都城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連累自己的兄長和家里,你們家這幾間鋪子便是陳姑娘惹怒陛下而關的門。后來曾太妃有意抬舉陳姑娘,不想曾家緊接著就出了事。近段日子以來,陳公子的日子不好過吧。唉…誰家里出了這么一個會惹禍的姑娘,怕是連個安穩覺都撈不著。” 裴元惜說完這些,隨著一聲長嘆之后放下車簾。 陳遙知氣白了臉,“裴元惜,你別得意。你才是那個…” 陳陵一把捂住她的嘴拖走,留下百姓對著陳家的鋪子指指點點。 一進鋪子后面的宅子,她終于得了喘息,“大哥,你為何攔著我?她那么說我,難道我們要忍下這口氣嗎?” 她以為大哥再是不喜歡自己,也不會同外人一條心。不想一抬頭便看到陳陵復雜怨恨的目光,將她生生駭得退了一大步。 “大…大哥,你為什么這么看我?” 陳陵被裴元惜方才那番話醍醐灌頂,越是咂摸越是覺得有理。禍國之前先禍家,這個meimei莫非真是個禍水? 陳遙知連連后退,“大哥,你別裴元惜的話給唬住了,她向來巧言令色極會蠱惑人心。若不然公冶楚也不會栽在她手上,對她百般寵愛。” “我倒是希望她是胡說的,那你告訴我她說的哪里不對。難道不是你害得我們關了這幾家鋪子?難道不是你被曾太妃認為義女之后曾家便出了事?以往咱們在東都城的經營都十分順利,自從你來到了之后便開始舉步維艱。你說說看,這要如何解釋?” 陳遙知心里那個恨,她知道一旦碰上裴元惜總沒有好事。 “我哪里知道,你說是我惹的禍,你怎么不說是裴元惜處處針對我?” “她處處針對你?不是我當大哥的看不起你,你哪一點值得她針對?我不聾不傻,你做的那些事我還是知道的。” “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陳遙知隱約覺得這樣的大哥有點陌生,她甚至開始懷疑他們真的是親兄妹嗎? 兄妹二人說話時,梳著婦人發髻的雅兒探頭探腦。她可不是被程禹收的房,而是被醉酒的陳陵睡了之后成了對方的妾室。 陳遙知一看到她心里就來氣,“看什么看?一個妾也想看主人家的笑話,信不信我讓我哥把你賣了。” 雅兒原也是心氣高的人,一顆心全在程禹身上,自從成為陳陵的妾室之后成天以淚洗面。男人有時候也是賤,明知強扭的瓜不甜反倒越是強求越是喜歡。 “我的人還輪不到你管。”陳陵陰著臉,看向臨湖的西屋,“既然你是禍水,與其讓你禍害家人,不如禍水東引讓你去害別人。” 那個別人,指的是程禹。 程禹正臨窗而坐,他穿得不多。湖水夾雜著水氣吹進來,掀起他單薄的衣衫。這樣的他,仿佛還是那個養尊處優的國公府世子,長相出眾氣質不凡。 何嬸一臉愁怨,勸他回屋里歇著。 “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動靜?”他問。 何嬸回道:“是陳家大公子和陳姑娘在說話,看樣子是起了什么爭執。依老奴看那陳大公子和陳姑娘都不是什么真心之人,公子您還是離開這里吧。” 她一個下人原不敢管主子的事,可是她心里實在是困惑。她不明白公子為什么要住進陳家,更不明白公子在進東都城之前已經遣散了那些追隨之人。 如今他們主仆仰仗著陳家,雅兒還成了陳大公子的妾室。這往后難不成公子都想寄居在此,隱姓埋名一生嗎? 程禹目光幽深,盯著窗外的青龍湖。 何嬸自知勸不動自家主子,又想到自己女兒如今的處境,只覺得一顆心左右撕扯著好不難受。如果公子想做個普通人,也是時候考慮一個自己的事。 “公子,老奴說句逾越的話。那位陳家姑娘對公子有情…” 話還未說完,陳遙知進來了。 陳遙知一進來見程禹坐在窗邊,而窗戶大開著。她假意要去關上窗戶。“程公子,雖說現在開春了,可天還冷得緊。你身子重要,可經不得這么貪涼。” “這是程某的事,不勞姑娘費心。”程禹冷言冷語。 陳遙知縮回手,臉色不太好看,“程公子嫌我多事?” 不然呢? 程禹的臉上寫滿對她的不歡迎。 她方才在自家兄長那里受了氣,心里已是老大的不快。這位程世子雖說以前身份尊貴,可眼下不過是個見不得光的罪臣之后。 這些天來她日日討好這個男子,不曾聽過對方只言片語的夸贊。而今他擺出這樣一副冷臉來,莫不是氣自己的丫頭成了兄長的妾室。 “雅姨娘能成為我大哥的妾,那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何嬸忍著氣,不敢發作。 陳遙知坐下來,慢條斯理地道:“程公子你如今不能露面,自是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樣子。城中近幾日出了幾樁不好的事。有人說是侫臣當道天公降怒,也有人說是禍水誤國天公示警。” 程禹呼吸一窒,終于用正眼看她。 她心下得意,就知道程世子會關心這樣的事。“我知道程公子是要做大事的人,眼下倒不失為一個好機會。” 程禹的眼神很快恢復平靜,“我一個見不得光的人,有什么好機會,陳姑娘說笑了。” 陳遙知也不和他爭,心里還惦記著自己被兄長看輕的事,“唉…依我看那公冶楚也是倒霉。他要不是娶了裴家那位二姑娘,恐怕也不會有這樣的事。” “陳姑娘怎知這些事都是裴二姑娘惹的?”程禹想起那個夜,他雖然暈過去了但并不是完全沒有意識。他功虧一簣是因為那個女人,他最后能逃出命來也是因為那個女人。 一想到那個女子,他心情十分復雜。 陳遙知又道:“裴元惜那個人就是個禍水,誰碰上她誰倒霉。偏偏男人都看臉,被她一張臉迷得七葷八素連大事都不顧了。” “陳姑娘倒是想有這樣的本事,可惜未能如愿。”程禹冷冷地道。 “你是什么意思?”被說中心思的陳遙知惱怒著,“呼”地站起來。“我同情程公子,有心說些外面發生的事給你聽。不想你竟然如此看我,真是不知好歹!” “陳姑娘何必如此生氣,難道程某說得不對嗎?” “你知道什么?裴元惜可不是什么良善的大家閨秀。世間男子往往被她那張臉所迷,而看不透她的心機深沉。” 程禹的眼中不掩嘲諷,“陳姑娘之所以這么生氣,不就是嫉妒她能仗著美色無往不利,而你卻處處受挫。若你也能恃美行事達到自己的目的,只怕你巴不得天下男人都被你所迷。你自己機關算計不能如愿,反倒說別人心機深沉,著實可笑!” 陳遙知的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 這個程禹,一個東躲西藏的罪臣之后竟然如此猖狂,當真是氣死個人。她一臉怒氣地離開,越想心里越是惱恨。 為什么那些男人一個二個都被裴元惜所迷?她哪里不如對方?論長相她自認為不輸人,才情更是比對方高。 要不是有個裴元惜,這一世所有的風光富貴都是她的。她臉色不停變化扭曲著,良久之后像是下定某種決心偷偷出門。 她一個下人都沒帶,獨自出的門。 一頂低調的轎子出了太凌宮,行至半路時被人尾隨。公冶楚深沉的眸微動,并不理會那個藏頭露尾之人。沒有他的吩咐,那些暗中的隱衛們不會動手,而身邊的侍衛更是看他的眼色行事。 快到都督府時,轎子漸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