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
幽香盈來,如桃花的香氣。 “桃花精。”他說。 蒙著的被子緩緩拉下,現出一張嬌若三月桃花般的玉面芙蓉臉。嫣紅的小臉配著水花瀲滟的眸,說不出來的勾人。 “所以方才我們是妖精打架嗎?” 說完,她已經是笑得花枝亂顫。 熟悉的氣息壓過來,男人俊美的五官在她的瞳仁中放大。她急忙伸出手擋住他,連呼吸都帶了幾分嬌軟。 “別再來…重兒是不是還在外面?” 一想到他們夫妻昏天暗地之時,兒子還在外面干著急以為他們出了什么事。她的臉更是姹紫嫣紅,羞中帶惱。 “我去看。”他起身更衣,動作之間又是男色惑人,“你收拾一下。” 這個收拾二字隱晦深意,聽得她感覺身體越發酸痛。 他出去后,春月低著頭領著婆子們抬熱水進來。備好換洗的衣物后服侍自家主子起身,期間眼神不敢亂看,一張圓臉紅得像個大蘋果比裴元惜還要夸張。 主仆二人都不說話,當主子的倒是想坦然,當丫頭的卻是臊得埋著頭。 沐浴凈身之后,裴元惜覺得身上的酸楚之感略略緩和,想到自己第二次經歷這種酸痛也是說不出來的心情復雜。 抱著衣物被褥的春月羞臊過后滿心盡是歡喜,姑娘同大都督成親幾日都未圓房,她的心里總覺得不踏實。眼下終是圓房了,她替自家姑娘高興。 一張藥方子遞到她面前,她愣住,“夫人,這是什么?” “你親自去抓藥,親自己煎好給我送來,別讓旁人知道。”裴元惜交待著,表情鄭重。 春月臉變了變,“夫人,這是…這是…” 裴元惜看著她,“我年紀還小,身子骨還未全長開。這個時候若是有了身孕,怕是大人和孩子都不會太好,等過幾年我養好了再要也不遲。” 她心下茫然地接過方子,慌亂地揣進袖子里。姑娘說的有道理,比起子嗣來還是姑娘的身子更緊要。左右姑娘還小,再養個兩年也是可以的。 這事確實要瞞著人,萬不能讓大都督知道。 裴元惜不知自家丫頭心中所想,思緒皆是上一世種種。那方子她爛熟于心,每一味藥的每個字都像是刻在她心里一般。 湯藥到底麻煩得多,還是如上一世般制成丸劑來得方便。上一世她次次不落地避孕,到底是如何懷上孩子的? 方子沒有問題,不僅有避子的作用,對女子調養身體也有一定的好處。 她的孩子… 商行正站在仁安宮的外面,望著高高的匾額出神。身后傳來腳步聲,他不用回頭也知道來的人是誰。 “爹,你說我們一家人會一直在一起嗎?”無論他如何追問,玄師都不肯告訴他要如何做。他知道父親也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爹,你還記不記得那角落里后來長出一棵桃樹。那桃樹默默無聞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長的,突然有一天開了花極是好看。” 公冶楚望向宮墻一角空無一物的地方,那里后來確實長了一棵桃樹。那一樹桃花開得極好看,每一枝都像極她送給自己的那一枝。就連那花的香氣,都似她身上的幽香一般淡而清雅。 “記得,你還認了它做干娘。” “原來爹知道這事。”少年羞赧著,他還以為這是他和玄師之間的秘密,連柳則叔叔都不知道,不想父親竟然是知道的。“爹為什么從來沒說過?” 公冶楚依然看著空空的墻角,“你娘…或許真是桃花精。” 少年疑惑,他娘怎么成了桃花精了? “你和我娘…你們沒事吧?” “我和你娘能有什么事?”公冶楚淡淡地望過來。 他立馬別過去,俊秀的臉上滿是嚴肅,“我方才見你生那么大的氣還以為出了什么事。你們沒事就好,那樣我就放心了。” 公冶楚冷漠臉色依舊,耳根卻是紅的。 一個時辰后,他坐到葉靈的對面。 兩人之間橫著一張茶幾,茶幾上茶香四溢。茶道悠閑,由葉靈做來一舉一動皆是行云流水般飄逸。 “我夫人異世而來,同玄門可有關系?” 葉靈泡茶的手停住了,“有。” 冒著熱氣的茶擺在公冶楚的面前,茶水中一片綠針般的茶葉悠閑自在地徜徉在茶水中,如孤舟獨橫。 氤氳的茶香中,葉靈空幽幽地開口,“我師門精通玄巫二術,向來隱世不出。多年以前我師父曾于星象中窺探天機,紫薇生戾氣,將有殘暴之主獨占天下。” 公冶楚神情坦然,很顯然這個殘暴之主指的就是他。他屠了商氏皇族,后又殺盡一切不平之人。鮮血白骨堆就的帝王路上,留下的只能是后世罵名。 “暴君出,百姓苦。我玄門中人原本不問世事,然而我師父卻不忍天下滿目瘡痍,苦思冥想之后他做了一件違背天道之事。引來異世魂,化解那紫薇戾氣。” 葉靈這話一出,公冶楚泰山崩于前而不改的面色終于生變。 “你說是我夫人…她是你師父引來的?” “正是。”葉靈黑漆漆的眸中如星盤涌動,“我師父此舉有違天道,自是受了天譴。他后半生眼盲身殘不良于行,且法盤開啟后超出掌控星相大亂。臨終之際將此事告知于我,我這才出了山門。” “玄師前世眼盲,可于此事有關?” “何為前生,何為來世。孰不知前生亦是來世,來世亦是前生。天下萬物盡在萬相之中,相盤輪回虛虛幻幻。你以為的前生或許是來世,你認定的來世可能才是前生。”葉靈的聲音空靈幽遠,在寂靜的夜中仿佛看透宿命一般索然無奈。 公冶楚放在膝蓋上的手握成拳,所以一切命運使然皆是他的緣故。他命中帶著紫薇戾氣,是天下之禍。他的妻子他的兒子因為他的命格經歷生死離合,全是他的業障。 “可有什么萬全之法?我妻我子能否與我永不分離?” 他從來不在意世人詆毀,也不在乎身后罵名,他更不會后悔之所做之事。若是因為他的緣故才有今日因果,他愿意獨自承擔而不是禍及妻兒。他多年帝王,如今又是權傾朝野的攝政之臣。通身氣質此時已盡收斂,眉間自責期盼表露無疑。 葉靈道:“圣德之母,化戾氣救蒼生,這是我師父同我說過的話。觀人看相,我們玄門之人代代精通。你雖手段狠決卻不是戾氣橫生之人,天道復雜我不敢妄言。但我相信若我師父親眼見過你,或許不會用那等冒險逆天之法。” 公冶楚拂袖而起,又行了那個極其古怪的禮。“如果沒有我夫人,可能我不會是我。因果之所以相成,不在因成了果,也不在果印證了因,而是沒有因就沒有果。老玄師一番苦心,我永世感恩。如能化解我一家三口困局,我愿做任何事。” 帝王一諾,豈止千金。 葉靈起身,回應相同的禮,“修功德,福澤蒼生,或可試之。” “玄師箴言,我必遵記。兩世有緣,未知玄師師門,不知玄師可否告之?” “天下事原本與我師門無關,只因我師祖師父一時善念,卻不想攪進局中。我師門隱世而居,實不愿為外人知曉。” 風起,人離,紫袍金帶的男人如冷冽的風一般消失在夜色中。 白袍的男人屹立仰望星空。漫天星光之中,星宿清晰可辨。紫薇現圣光,隱隱可窺見百年盛世之相。 他未曾向世人提起過來歷師承,也未提及過師門名諱。他的師門傳承千年代代單傳,師祖惜才破格多收一弟子,卻不想成為師門之恥。師祖遺憾辭世,愧言師門氣數將盡自己是千古罪人,言明至此以后門中不許再收弟子。 師父臨終囑托他撥亂反正,守佑圣德之君。他無弟子,在他身后師門無以為繼。他們這一脈終會在他之后斷了氣數,又何須向世人道哉。 若為天下之故,皆無悔。 第111章 圣德之母 青龍湖畔,陳家私宅。 宅子坐北朝南,地處陳氏琴行的后面。南面臨湖可賞湖景,北面背街有鋪子阻隔喧囂吵鬧,端地是個風水好的清靜之所。 悅耳的琴聲從西邊屋子傳出來,飄蕩在如今尚顯冷清的青龍湖上說不出的悠揚動聽。撫琴的白衣女子正是陳遙知,而聽琴的男子赫然是失蹤許久的程禹。 程禹未易容,病態中自帶世家子弟的貴氣。虛虛地靠在椅子上,瞧著像極某個高門大戶里養病的公子哥兒。 他聽著琴聲,目光透過撫琴的陳遙知望向黑夜。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陳遙知還當他沉浸在自己的琴聲中。自打她見了他的真面目,先前的百般不情愿已然變成十二分的愿意。 她向來不喜歡守成溫吞的男子,比如裴濟那般。重活一世她野心更大,更不愿意屈就無能的男子。 程禹雖失敗過一次,但他是個有野心有行動的男人。公冶楚之所以耀武揚威,還不是狼子野心成了事。那個裴元惜之所以尊貴凌然東都城眾女之上,還不是因為嫁了一個好男人。 想她才情容貌皆不輸對方,又同是上天眷顧之人,她不相信對方能有那樣的好運氣,而她沒有。她悔自己先前以貌取人,生生錯失好時機。好在現在為時不晚,她有的是機會同程世子培養感情。 大哥說了,她是要嫁給程世子的。 像程世子這樣的男人,才是她真正要找的人。 她一邊撫琴,一邊含情如水地看向程禹。程禹當年有東都城第一公子之稱,長相自是過人。芝蘭玉樹的世家公子隨意閑靠,更是豐采高雅。 琴聲激昂起來,一如她此時激蕩的心情。如果程禹成了事,那么她就是將來站在他身邊的那個女人。 裴元惜得到的那些東西,她也將會擁有。上天終究待她不薄,她可以好好把握機會。一聽程禹養傷心情抑郁,她當即請纓來給他彈琴開解。 她相信以她的長相才情,程禹定然會心動。 室內香氣裊裊輕紗拂動,臨湖的宅子清靜又自在,晚風帶著湖水的氣息從紗簾的拂動中飄進來。琴聲越發的悠揚動聽,才子佳人般的男女在琴聲中倒是賞心悅目。 若為畫,必是一副好景。只是有人不喜這畫,生生打破這一室的唯美。一個丫頭端著水進來,不輕不重地放在架子上。 陳遙知瞳孔微縮,暗怒這丫頭好生不識趣。 雅兒故意擋在程禹的面前,溫了巾子替他擦手。 病弱的主子和溫柔的丫頭,落在陳遙知的眼中只覺無比的刺眼。雖說男子三妻四妾是尋常,可這個丫頭好生叫人討厭。她還在屋子里,那丫頭的眼睛就敢勾著程世子不放,當真是好不要臉。 還有這丫頭的娘,叫什么何嬸的更是讓人不舒服。嘴里叫著她陳姑娘,眼里卻是看不到半點尊重。 若是她嫁了程世子,定要將這對母女提腳賣得遠遠的。 她要優雅她在大度,她不能在程世子面前露出半點妒恨之色。然而手指卻是不聽使喚,接連錯了兩個音。 雅兒自是聽不出來,程禹輕輕蹙眉。 “程公子該休息了,我明日再來。”她抱琴款款而出,白衣飄飄頗有脫俗之感。一雙美目自以為暗含情愫,伊然篤定程禹已經是她的裙下之臣。 一出屋子當下冷了臉,匆匆前往陳陵的住處。 “大哥,那個程世子是怎么回事?他難道不知道現在要靠我們陳家嗎?明知我是他未來的妻子,他還把那個丫頭留在身邊。” 陳陵臉一黑,“哪家公子身邊沒個服侍的丫頭,你吃的是哪門子的醋?” “我不管,我不想再看到那個丫頭。一個下人賤胚子成天擺著個小姐的款,她還當自己是哪戶人家的千金。當著我的面都敢用眼睛勾著程世子,背后使不定多少下賤人的手段。還有那個何嬸,不過是個婆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程世子的親娘。這樣的下人留在程世子的身邊,我看很是不妥。” “那你想怎么樣?”陳陵沒好氣,那些人都是跟著程禹出生入死的,他可不去自討那個沒趣。連個丫頭婆子都容不下,這個meimei還真是成不了大事。 陳遙知可不知他心中所想,一門心思只想將何嬸母女趕走。“我也不是那等小氣之人,她們到底是程家的老人。不如我找個好人家,將那丫頭嫁出去給人當正頭娘子,想來程世子應該會同意的。” “你心里既然有了主意,又何必來問我?你若是和程世子商量好了,倒是個兩全其美的事。”陳陵敷衍地說著,心中卻是不屑。 程禹要是那等好掌控的人,他何至于到現在還要巴結討好。任是他再和對方交好,對方始終防著他。別說是底細,連尋常的事都套不出來,更不說打探程家藏銀子的地方。 這個meimei委實太蠢了些,要不然他也不會這么傷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