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
他一一回著宣平侯的話,有禮有度看著同以前一般無二。 “不是我自夸,裴侯爺你是能干,可你有的地方真不如我…”昌其侯大著舌頭,很是得意,“別看你在朝堂上竄下跳的頗受重用,你有一樁事卻是不如意,你沒有嫡子!你看我有嫡出的兒子,比你的兒子優秀,你說你是不是不如我?” 顧氏一臉尷尬,明知道今天是正月初二小姑子回娘家的日子,丈夫竟然還和那些妖精胡鬧,一大早的喝酒也不嫌丟人。 她臊得兩頰通紅,人比人得氣死人。比起裴侯爺來,自家侯爺簡直是跳梁小丑。別人尚知關心寅哥兒的學業,他倒好就知道和那些妾室廝混。 還有臉拿寅哥兒給自己充門面,真是不知所謂。 “元惜,你莫在意你舅舅說的話。他只要喝了酒就亂說話,其實沒有什么壞心,也不是存心找裴侯爺的不自在。”她生怕裴元惜多想。 裴元惜完全沒在意昌其侯說了什么,“舅母多慮了,我父親焉能不知舅舅的性子,我想父親必是不在意的。” 顧氏聞言,對她是滿口夸贊。 她心里擱著事,哪里會在這樣的小事上計較。別看她面色如常一臉平靜,卻不知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到了林氏的院子,她同顧氏先進去。捧著節禮的下人依次入內,放好東西后那三個婆子靜靜地等候在一側。 向氏的眼睛落在那些禮物上,見那錦盒雕工考究似乎很滿意。 裴元惜一臉孺慕,“幾日不見,外祖母好像又清減了,氣色瞧著也不如之前好,可是最近在屋子里悶得久了?” 向氏笑得難聽,“還是我親外孫女會疼人,知道關心我的身體。不像你這個不孝的,壓根不管我的死活。” 她后面的話是對著顧氏說的。 顧氏已經習慣被她埋汰,也不頂嘴。 裴元惜關切道:“外祖母,你要好好保重身體。我盼著外祖母長命百歲活得長長久久,你可千萬不能生病。” “…嗬…我當然會長命百歲。”向氏的笑聲更加難聽,“我還等著你們孝順我,一個個聽我的話。我這肩哪怎么有點不舒服,肯定是昨兒個夜里沒睡好。” 顧氏暗啐,這老不死的慣會折騰人。 裴元惜聞言一臉憂心,卻沒上前替向氏捏肩,“外祖母,你可能不是沒睡好,你是動得太少身子骨越發不靈活了。今兒個這么好的天氣,你就應該多出去走走活動一下筋骨。你說是不是?” 林氏沉臉,很是不高興的樣子,“你這孩子是不是盼著我死?外面那么冷,我出去會凍病的。才夸你懂事你又不亂說話,果真是小娘養出來的。” 顧氏那個氣,這老不死的聽不出好賴話,元惜明明是為她著想,她不僅不領情,還拿元惜以前被李姨娘帶大的事情戳孩子的心。 好在元惜是個大度的,瞧著也沒有生氣。 裴元惜自然不會生氣,反倒更是憂心忡忡,“外祖母,你真應該多出去走動走動,不要成天窩在屋子里。你若是嫌一人無趣,我陪外祖母出去走走。” 說著,她起身去扶向氏。 向氏哼哼著,很享受她下人般的服侍。 顧氏有眼色地上前來扶在向氏的另一邊,眼看著幾人要出屋子,向氏突然變了臉,“不,我不出去。” 她不能出去,她不能離那些東西太遠。 “外祖母,你這好好的為什么又不出去了?”裴元惜說這話的同時,對那幾人使眼色。“既然你不想去那就算了。” 她松開向氏的手佯裝生氣地走到一邊,在經過顧氏時把人拉開。 說時遲那時快,顧氏奇怪的念頭才剛升起時,公冶楚和柳則沖上前來一左一右地挾持著向氏。向氏大聲喊叫著,粗啞的聲音中透出一絲驚恐。 “你…你們要干什么?” “自然是帶外祖母出去走一走。”裴元惜瞟到那臉上有塊胎記的婆子想跑,還不等她開口,只見公冶楚抄起最近的凳子丟過去,那婆子應聲而倒。 顧氏心咚咚直跳,總感覺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她緊緊抓住裴元惜,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壓制自己的心慌。 裴元惜對她道:“舅母,你去通知府里的下人不要靠近這里,另外讓我父親帶人過來。” 顧氏腿都軟了,跑出去的時候兩腳打叉發飄。 此時向氏似乎明白自己的身份暴露,眼里透著恨意滔天的瘋狂,她嗬嗬地大笑起來。“你們這幾個人就想對付我,真是太天真了。” 她嘴唇微動,粗啞難聽的調子一起便聽到內室似乎有什么動靜。 “不好,她要催醒那些毒物!”商行大聲道。 一道空靈而古老的曲子在緩緩響起,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與此同時內室里的動靜戛然而止。 向氏大駭,毒蛇似的目光射向角落里的葉靈,“你是誰?” 第103章 我不是小孩子 在向氏看來,那不過是個尋常的婆子。 尋常的面貌,尋常的衣著。除去身量高一些之外,似乎同一些村婦并無區別。須臾之間,就在那婆子抬頭之時好像變了一個人般。 人還是那個人,長相衣著還是那個人,氣質卻是從普通轉化成超塵。便是形態上再是一個婆子,卻已然無法讓人真的將他當成一個婆子。 他的手中是一只塤,那塤啞黑古老,不知經歷過多少歲月滄桑。 向氏在看到他手中的塤氏更是驚愕,“你…你是…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樣的會吹塤,相似的曲子。 她渾身顫抖起來,仿佛看到一個仙風道骨的男子。那男子眉眼生得好,像是從天而降的神仙。初見時她還在勾欄中苦苦掙扎,日復一日地受著折磨。當她聽到自己被他買下時,她以為自己能逃出生天。 誰知他道貌岸然的表皮之下,是比那些市井粗鄙男子更令人恐懼的手段。為求活命,她心甘情愿成為他的玩物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不…你不是他,他已死了…嗬嗬…是我親手殺死他的,他死得的樣子真難看啊…就死在我的身上…嗬…” 葉靈恍若未聞,吹著塤朝內室走去,裴元惜和商行趕緊跟著進去。 內室之中,原本有異動的幾個箱子安安靜靜。 裴元惜和商行合力將床底下的箱子拖出來,一開箱子的蓋子,兩人齊齊愣住。饒是她猜到里面有可能藏著人,卻怎么也想不會是這樣一個人。 干尸一樣的人,依稀還有幾分從前的樣子。 “你…你是不是外祖母?” 她的聲音讓林氏不知從哪里生出來的力氣,耷著的頭奮力點著,干涸絕望的眼中終于涌出淚水。 林氏認出自己的外孫女,這淚水是生的喜悅。 “這是沈老夫人?”商行心生不忍,少年清澈的眼中盡是憐憫。他雖不認識沈老夫人,也見過不少的世家老夫人。哪個不是養尊處優一副富貴模樣,與眼前之人實在是天差地別。 不用他幫忙,裴元惜一人就能將林氏從箱子里抱出來。實在是林氏瘦得厲害,說是一把輕飄飄的干柴亦不為過。 她給林氏喂了水,林氏喝得很急切,仿佛渴了百年似的。林氏的狀態極差,她又用溫水泡了點心喂給對方。 喝了水,吃了溫水泡的點心,林氏慢慢緩過來。 “好孩子…那個向氏…她…”林氏懼意大過恨意,聲音都在發抖。 向氏。 裴元惜立刻明白這個向氏指的是誰。 “她已經被抓住了。”她回答。“外祖母不要怕,她再也不能害人了。” 林氏眼中迸出光亮,指著外面,“好孩子,你扶我過去。” 說是扶,其實不亞于裴元惜半抱著。 向氏已經被挾出屋子,她似乎很畏懼亮光,拼命地手捂著自己的臉。光天化日之下,她的臉漸起變化。 柳則快速將她捆起,她急得不停哼著難聽刺耳的調子,然而一點作用也沒有。她嘴里咒罵個不停,夾雜著許多不堪入耳的惡毒之詞。 “你們干什么?干嘛抓我母親!”和宣平侯一起過來的昌其侯怒吼著,他非要跟宣平侯一起過來,宣平侯實在無法,“你們可知道這是什么地方?我這是我們昌其侯府,不是你們宣平侯府!你們還不快放開她,誰讓你們這么做的?” 宣平侯頻頻朝他眼色,他酒氣未散根本看不見。 他怒視著宣平侯,“好你個裴郅,我當你良心發現終于看得起我這個大舅子了。沒想到你是別有用心,竟然這樣對我的母親。你今天要不是給我把話說清楚,咱們沒完!” 瞧他這副完全沒有眼色的樣子,宣平侯實在是無法一腳踩在他腳背上,趁他彎腰呼痛之時在他耳邊低語兩句。他抱腳彎腰的動作像是被定住,嚇得酒氣都散光了。 那個婆子是…大都督。 他沒有聽錯吧?他拼命晃著腦袋,生怕自己是在做夢。大都督為什么會扮成一個婆子?又為什么抓他的母親? 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腦子嗡嗡一片,像亂麻纏在一起理不清。 “沈侯爺,你且看仔細,她真是你母親嗎?” 冷漠透骨的聲音,聽過一次就不會忘記。昌其侯驚駭地望過去,不敢同扮成婆子的公冶對視,視線偏移之時正好看到向氏那張恐怖嚇人的臉。 母親原本是個慈眉善目略顯富態的老夫人,病一場后瘦了不少。雖說瘦得有些脫相,但還能認出來。 這個刻薄丑陋的老婦人是誰? “她…她是…” “她是向姨娘,多年前是外祖父的妾室,后因犯錯被外祖母發賣出去。”裴元惜半抱著林氏出來,“這才是外祖母。” 昌其侯懵了,滿臉茫然。 趕過來的顧氏倒是聽明白了,敢情之前作天作地的那個婆母是假的。怪不得婆母性情變化之大,她還當是老糊涂了。 一時間心情復雜,心道此事必定又是元惜瞧出的不對。這個孩子,還真是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難道裴侯爺最喜歡這個女兒。 向氏一雙怨毒的眼盯著裴元惜,“你個小娘養的賤種,是你壞我的好事!” 柳則厲聲警告,“你嘴巴放干凈點,要是再敢出言不遜小心你的舌頭。” 她被捆得緊,又被柳則按著。若不然她的樣子還真像一條毒蛇,仿佛要竄起來咬人似的。昌其侯嚇了一大跳,躲到宣平侯的身后。 宣平侯實在是看不上他的樣子,嫌他丟人。 顧氏也別過眼,鄙夷自家男人這上不了臺面的樣子,她趕緊過去同裴元惜一起扶著林氏。看到被折磨得沒有人樣的婆婆,真心實意地難過起來。 向氏嗬嗬瘋笑,“我是昌其侯府的老夫人,她是假的!侯爺,你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給我解開!” 昌其侯嚇得更是不敢露頭,白胖的身軀瑟瑟發抖。 “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虧得你還是我家侯爺的嫡子。可惜我家侯爺那樣一個英明神武的男人,怎么生出這樣的慫貨。”向氏瘋笑著,突然像被人扼住喉嚨般止住。 她驚恐又不敢置信的眼中,是將那些箱子搬出來的葉靈和商行。 “你…你到底是誰?”她粗啞難聽的聲音在抖,沖著葉靈喊。 葉靈是婆子裝扮,自然瞧不出本來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