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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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不用說什么,康氏不敢擺祖母的架子,沈氏也不敢拿出丈母娘的氣場來。便是宣平侯,也不敢端著未來老丈人的態(tài)度問話公冶楚。 商行眼珠子轉啊轉,道:“我家大人說,貴府二姑娘知書達理、秀外慧中、賢德淑靜、才貌雙全,堪為良配。” 公冶楚睨他一眼,沒作聲。 “謝夸獎。”宣平侯屁股像燙了一下,差點站起來。這些話不像是大都督會說的話,應是陛下自己的贊語。 康氏和沈氏坐立不安,也略略離坐行謝禮。 那官媒聽得好生震驚,果真是宰相門前七品官,都督府的隨從好大的威風。不僅有資格和侯爺侯夫人平起平坐,還能和侯爺這么說話。 商行又道:“侯爺教女有方,二姑娘不僅人美心善,還寫得一手好字。聽說二姑娘的字自成一派很有風骨,真不愧是連陛下也認可的貴女典范。” 這話說得宣平侯有些心熱,原來在陛下心中是如此高看元惜的,怪不得陛下會認元惜為干娘。當下一副遇到知己般激動,要不是礙于君臣有別他真想同陛下結為忘年之交。 康氏更是驚了又驚,想不到陛下如此抬舉二娘。只是同大都督結親,以后真有什么事怕是他們娘家人說不上話。 若是陛下能撐腰,那是再好不過。只是那支鳳簽…如果往后真要是應了簽言,陛下不知是何下場? 一時間心情有些復雜,再看滿臉歡喜笑得無害的少年郎不免心生同情。皇權之爭,向來是最殘忍。 如果陛下真的…二娘豈不是沒了靠山?她默念了幾聲阿彌陀佛,不知是在為自己的孫女祈禱,還是為眼前的少年帝王。 商行可不知有人在同情他,他從昨天晚上激動到現(xiàn)在,能親眼見證父母定親的場景光是想想他都歡喜到不行。他聽到爹要來侯府提親別提有多開心,他還以為要等很久,沒想到爹的速度倒是快。 他可不管侯府眾人是什么個心思,他只知道從今天起他就能光明正大和爹做父子。雖說隔著一個義字,但那也是父子。 這時候有人提醒官媒說話,官媒硬擠出笑模樣,恨不得把自己臉上的褶子笑成一朵吉祥的花來。 她是出聲提醒交換庚帖的。 庚帖交換完畢,親事已成。 接下來便沒有官媒的事,如此干脆的結親,官媒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她做為大都督請的媒人,這次經(jīng)歷足夠她和同行們吹噓一輩子的。 前后不到一個時辰的事,這門親事就算是定下了。 宣平侯手里拿著公冶楚的生辰八字時腦子還暈乎乎的,他納悶地想著大都督完全可以不走這一遭。以大都督的權勢直接讓陛下賜婚不是更省事嗎? 既然是賜,那便是上對下,長輩對晚輩。他哪里知道公冶楚和商行的關系,商行是子,哪有當兒子的給父親賜婚的道理。 要真能賜婚,商行哪里還能等到今天。 水榭那邊春月忙進忙出向自家姑娘傳消息,一時比劃著那大雁,一時比劃著那些流水般的聘禮。 “姑娘,你可不知道。那大雁可大了,一只只別提有多精神,一直在那里叫喚,那聲音聽著真喜慶。” “那珠子這么大一顆。”她比了一個夸張的手勢,“少說也有雞蛋那么大,這么大的珠子要是鑲在首飾上,那可怎么戴啊?” 她一臉喜氣,語氣夸張又興奮,引得別的下人頻頻偷看,不知有多少人羨慕她的好運氣。多前年沈氏替裴元惜重新挑選丫頭時,好多有門路的下人都繞道走。要不是她沒有背景沒有靠山,這差事也不會落到她的頭上。 哪知風水輪流轉,她也有被人巴結羨慕的一天。 裴元惜靠坐著,手里拿著一本書。別人瞧著還當她有多平靜,其實她未必能作到淡然面對,至少手中的書好半天都沒翻一頁。 她想不明白公冶楚為何突然起意提親,縱然他們的另一世是夫妻,可那個她同她肯定是不一樣的。 從過去來到現(xiàn)在的公冶楚,為什么要這么做? 春月歡天喜地細數(shù)那些聘禮的聲音戛然而止,然后很有眼色地默默退出屋子。 裴元惜抬頭時,公冶楚已經(jīng)坐到她對面。他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書上,這是一本雜書,講的是民間鬼怪故事。 他似乎想到什么,眸漸深。 商行在外面沒有進來,正在逗點心玩。少年的聲音清晰無比地傳進來,他一會兒假意嫌棄點心又長胖了,一會兒又說點心該減減了。 然后他好像是扔了什么東西讓點心去揀,不時發(fā)出開心的大笑。那笑聲純粹又簡單,一人一狗玩得不亦樂乎。 “他從小就和動物親近,不拘是多兇猛的野獸在他面前都乖順無比。”公冶楚說,“他很愛笑,很少見他哭過。” 空曠的太凌宮,小小的孩子蹣跚學步。等再大一點,仁安宮已經(jīng)拘不往他。闔宮上下大大小小的宮殿,幾乎全部被他翻了個遍。 那個總是在他玩到一身泥回去后,不舍得罵他一句的男人,那個永遠沉浸在與妻子過去時光里的男人。 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裴元惜心下澀然,“你是個好父親。” 公冶楚眸漸深,“他說他不知道自己能待到什么時候,他說他希望在他還能留在這里時能看到我們重新在一起。” 所以,這才是他突然提親的理由。 “你明知道我…” “我知道。”他認真看著她,目光難懂,“我知道你是你,她是她。” 我是我,他是他。 “如果是為了孩子,我沒什么不愿意的。”她說,“但是我話要說在前頭,無論我們在孩子面前是什么樣子,私下底我們還沒有那以前的地步。” 他眼神微冷,寒氣乍起。 這樣的他,又是那個她熟悉的他。那個天下人聞之色變權傾朝野的大都督,那個動動手指就能讓人家破人亡的大煞神。 她心提起來,無辜地望著他。 他眸中暗色涌動,“你以為我想對你做什么?” 壓迫的氣息襲來,她本能覺得危險。漫天漫地的危險撲來時,她又覺得自己無處可逃。他真要對自己做什么,難道她能阻止嗎? 她之所以現(xiàn)在敢和他對視,敢在他面前肆無忌憚不正是因為仗著以后他們兩人的關系,可笑的是她還一直想努力撇清這一點。孰不知若沒有那個過去的他們,她哪里來的底氣同他講條件。 “我知道大人不是那樣的人,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我心思齷齪不堪。大人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這等人小人一般見識。” “巧舌如簧,你向來如此。” 所以才會用那等攻勢和甜言蜜語虜獲男人的心,然后又…… 他眼神更冷,謊話說多了自己都會信,何況是別人。他替那個自己不值,又深深羨慕那個自己。 無論真情也好假意也好,至少那個自己曾經(jīng)擁有過。時而熱情如火時而嬌俏調(diào)皮的女子,讓人不知情深何所起。 深情一旦入骨,像毒入髓般難解。 指腹壓在她的面頰上,仿佛在揭開她臉上的面皮看清內(nèi)在。這是一個什么樣的女人,為何會亂了他的心。 她渾身僵硬,他指腹摩梭著她的臉,她感覺像被火灼一般。“大人…” “你以前都叫我阿楚。”男人的聲音極冷極飄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涼涼的,陰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 外面少年的歡笑聲不斷,明媚又開心。屋里屋外勢成兩個天地,一個是天一個是地。天在外地在內(nèi),她只感覺到冷。 “阿楚…”她艱難地喚出這個名字。 “再叫。” “阿楚。” “再叫。” “阿楚。” …… 不像,她不是她。 他的氣息壓得更近,近到她能清晰看到他漆黑瞳仁中自己的影子。她毫不懷疑自己在他眼中是什么樣子,不敢去猜測他此時在想什么。 氣氛一時凝結如冰,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還有心思感嘆他的皮膚之好。鼻梁高挺如峰,唇薄如刀,仿佛一個欺壓下來,那峰必定將她壓得死死的,那刀會毫不留情地凌遲她。 “怕成這樣?可不像你。”他拿開手指,氣氛為之一緩,“我分得很清,你是你、她是她,我是我,他是他。” 可有時候,他又不想分清。 她心下一松,還未來得及仔細思量他話里的意思,便感覺那壓迫感再次席卷而來。他修長的手指突然抬起她的下頜,迫使她看著他。 “但我若不想分清又如何,我把你當成她又如何?” 她還能如何? 當然是…迫于壓力委曲求全。 總不能去死吧。 可能是最近與他相處太過放松,讓她幾乎忘記他的本性。這男人不僅噬血殘暴,而且心理扭曲。 那個她是瘋了才會追求他。 她可沒瘋,此時恨不得有多遠躲多遠。身子下意識往后仰時,突然感覺捏在自己下頜的力道一松,她整個人不受力往后倒去。 一只有力的手臂將她撈起,頭暈目眩中她看到他眼中淡淡的譏諷。 他說:“你和她果然是同一人,你還是喜歡來這招。” 哪招? 假意摔倒,然后投懷送抱? 她對那個自己已經(jīng)不抱任何期待,在她眼里那些不可能的事情,那個自己都做了。便是用上如此老套的法子吸引男人,她也不覺得奇怪。 兩人姿勢很是令人容易想歪,她不知道為什么會有人喜歡這樣的姿勢,她分別整個人僵硬到不行。不僅她身體僵硬無比,她感覺他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想到他剛說過的話,他說我是我,他是他。 難道他不是…… 他曾說過,他之所以相信重兒的話是因為他做的夢。會不會他根本不是多年后的公冶楚,僅僅是知道多年后發(fā)生的事。 如此一想,心生一計。 她表情怯怯,像是受到驚嚇般抱住他。果然他身體的僵硬程度完全如她所料,他根本不習慣她的親近。 如果他真是后來的公冶楚,身體的記憶騙不了人。再是知道她不是后來的那個她,也不可能會僵硬到這個地步。 除非他只是他。 他表情如同他的身體一樣僵硬,那緊抿的唇和繃著的下頜線無一不表明他的抗拒。她證明了自己心中所想,心情大好。 眼波悄悄流轉時,似乎看到他略為泛紅的耳根。 難道他…在害羞? “爹,娘,你們…”少年的聲音消失在驚訝的表情中,然后慌亂地退出去關上門,“我來的真不是時候,我們繼續(xù)啊別管我。我和點心再玩一會…” 院子里的下人得了春月的吩咐,早就避得遠遠的。 少年抱起在自己腳邊撒歡的點心,酒窩笑得極深,“小家伙,我跟你說個秘密。我不僅找到了我娘,我爹也過來了,他們又重新在一起了,我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