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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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看到大都督的臉越來越黑,不怕死的文官們像冒頭的魚一樣一條條出列。嘴里說著江山社稷為重,陛下子嗣更是關于江山萬代。 他縮著脖子,決定離這些文官再遠一點。還江山萬代,大都督巴不得商氏這一代就沒了。他們倒是當了直臣得了名聲,以后倒霉的時候有一個算一個。 公冶楚原本就以冷漠示人,此時的臉色委實說不上好看。莫名其妙多出一個十幾歲的兒子,猛不丁當了爹。爹還沒當明白,這些人還想給他弄一堆兒媳婦,然后再多出一堆的孫子孫女。 思及此,他一身寒氣。 商行兩條眉毛皺得像蟲子,他死盯著那些不停勸他大婚選妃的臣子們。姓曾的女人一死,合著他就應該充盈后宮了? 一個太妃死就死了,和他立不立后納不納妃有個鬼的關系。 這些個文官哪,還真是事多。 他清澈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且不說他還是爹娘的寶寶,就算他愿意選些姑娘擺在宮里,他爹怕是也不愿意。 眼神偷偷往他爹那邊瞄了瞄,那邊心有靈犀地看過來。 他慧黠的眼眨一下,仿佛在問:爹,你想當祖父嗎? 公冶楚冷著一張臉,似乎在回,不想。 行了,達成共識。 商行清清嗓子,道:“朕登基才三年,遙想登基之初朕曾立下宏愿,愿天下百姓食有糧居有屋,否則朕寧可不娶妻不生子。三年來朕日夜記得自己的愿望不敢有忘。朕問眾位愛卿,天下可還有乞兒沿街,可還有百姓露宿?” 天子腳下也不可能沒有乞丐,更不可能人人都有住的地方。群臣啞口無言,明知道他在胡謅也沒辦法反駁他。 他說他立有宏愿,見鬼的心懷天下。 一個成天就知道養(yǎng)毒蛇毒蟲的皇帝;一個自己不看奏折全部推給臣子的皇帝;一個為了不洗澡每到暑天就去京外避暑的皇帝。他說他愛民如子,為了天下百姓連妃子皇子都不要。 誰信! 宣平侯也不信,哪個皇帝沒有后宮沒有子嗣?皇帝不松口大婚納妃,根結應該還在大都督身上。剛才他看到他們對眼了,肯定是大都督不同意。 皇帝若是有了皇后妃子,還有了皇子,對于大都督來說以后處理起來更麻煩一些。這些上折勸皇帝廣充后宮的人不無試探之意,他們想試探大都督對皇帝的態(tài)度。 很明顯,大都督不愿皇帝有子嗣。 商行將眾臣表情盡收眼底,微挑著好看的眉,“大婚納妃之事,以后再議。公冶大人,你看如何?” 所有人都看向公冶楚,公冶楚站得筆直,“陛下一心為民,是我朝之幸。臣以為陛下如今還未完全親政,大婚之事可延后再議?!?/br> 一錘定音。 朝臣們心里落定的同時,是隱隱的不安。公冶大人攔著皇帝大婚,看來皇帝的龍椅真的坐不穩(wěn)了。 凌朝逃不過江山易主的命運。 商行露出一抹深笑,深深的酒窩看上去很是天真,“朕和公冶大人學的地方還有很多,再者公冶大人還未娶妻,朕又何需著急?!?/br> 公冶楚看他一眼,他一臉無辜。 有的臣子傻眼,陛下竟然調侃大都督。全天下都知道大都督?jīng)]有娶妻,府里也沒有半個通房妾室。東都城的貴女那么多,想攀富貴的人如過江之鯽,卻沒有一人敢給他提親,更沒有一個姑娘敢向他示愛。 太凌宮的血腥仿佛還未散盡,城外的亂墳崗還可見森森白骨。這樣的大煞神,誰敢提他的私事。 膽小的想都不敢想,膽大的也只敢在自家屋子里暗自嘀咕幾句。真要是不小心說出一字半句的,還怕半夜被滅了門。 皇帝當真是死到臨頭,反而無畏。 下朝的時候繞著宣平侯的人更多,生怕被他沾上似的。宣平侯一肚子心事走的也是極快,洪將軍追到宮門外才追上他。 “裴侯爺,你走得那么快做甚?!彼故菦]什么粗喘氣,“你說說大都督是那個意思嗎?這可如何是好?” “別慌,或許沒那么糟?!毙胶钫f得并不是很有底氣。 洪將軍一跺腳,“我現(xiàn)在就把老母和寶珠送到鄉(xiāng)下去?!?/br> 他風風火火地上馬,轉眼間揚起一陣塵土。 宣平侯皺著眉頭上了轎子,剛過垂花門就看到裴元惜在等他。漸寒的天,她一身桃色鑲毛的斗篷,襯得小臉兒白里透紅。 他眼神黯然,他的元惜是多么好的孩子。天資出眾品性極佳,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好容易恢復身份,為何又被那對君臣盯上? 他們自去爭他們的天下,與他的無惜有什么相干。 熱乎乎的手爐遞過來,他捧在手心里感覺滿心的焦急憂心化解許多。他知道女兒知道的事情比他想象的多,她一向聰慧。 裴元惜等他,是想和他說關于向姨娘的事情別再查下去。因為她發(fā)現(xiàn)幕后之人或許比想象的更難對付,她不希望他涉險。 他以為曾太妃就是向姨娘的那個孩子,曾太妃一死此事也算是了結,確實沒有再查的必要。只是感慨自己的嫡妻一生識人不清,前有不忠的下人,后有處心積慮害人的閨友。 朝堂之事他以前很少同沈氏提起,便是康氏那里也只會揀一些能說的說。面對這個最得他心的女兒,一路思索的疑問不知不覺訴之于口。 “依你看,陛下和大都督關系如何?” 裴元惜想了想,“我覺得應該不錯,類同親近的叔侄?!?/br> 宣平侯也是那樣感覺的,聽女兒一說心里踏實不少,“天家無父子兄弟,更何況隔姓的叔侄。為父心里還是有些擔心,萬一有一天…上回你祖母還念叨說要去普恩寺禮佛,若不然你陪她去住幾日?” 她眼中突然涌現(xiàn)淚意,“爹,不會有那一天的?!?/br> “可是…人心難測。大都督是個什么樣的人,不用我說你應該知道。他幾乎殺光商氏皇族,僅留下皇帝一人性命。你真當他是因為什么善心?他不過是怕千古罵名,想名正言順地奪走江山?!?/br> “爹,他真的怕千古罵名又怎么會血洗太凌宮?”裴元惜想起公冶楚那張冷漠的臉,“他根本不懼后世詬病?!?/br> “那他是為什么?”宣平侯更加不解,“為什么要攔著皇帝不許大婚,也不許皇帝選妃?” “或許是不想當祖父。” 宣平侯沒聽清,“你說什么?” “沒什么,我覺他肯定是想多鍛煉陛下?!?/br> 裴元惜耳根發(fā)熱,莫名覺得臉紅。 她也不想當祖母。 第61章 別叫 宣平侯到底心里不踏實,去長暉院里給康氏請過安后母子二人說起裴元惜的事。康氏同他一樣,最近也是憂心的緊。 越是恩寵招人眼紅,越是令人心生不安。 她是永成年出生的人,永成帝在位時凌朝已然略顯頹勢。那時候東都城以衍國公府為首,邊境唯東山王是尊。世人瞧著一文一武,一內(nèi)一外只道是先祖皇帝們眼光長遠治國有道。 后東山王府被叛軍滅門,衍國公府仍舊榮寵不衰。先帝繼位后重色奢靡,太凌宮的寵妃換了一個又一個,最終商氏皇族被公冶楚血洗一空。 世人都以為公冶楚會改朝換代,不想他推出一個景武帝。三年的安生日子,有些人怕是忘記公冶楚是個什么樣的人。 她身處世家,也經(jīng)歷過變天,才更知道繁華消逝往往只有瞬間。前一日是還是花團錦簇,轉眼間或許是殘花滿地。 二娘被皇帝認做干娘,他們宣平侯府便是景武帝一條繩上的螞蚱。皇帝若是好,他們侯府自然好?;实廴羰恰麄兒罡率恰?/br> “二娘說他們親如叔侄?”她問宣平侯。 宣平侯點頭,“二娘是這么說的。” 康氏輕輕一聲嘆息,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感覺。總覺得自己的二孫女不是一般人。若是旁人說這話,她在心里是有質疑幾分的。但話是裴元惜說的,她莫名覺得可信。 “二娘自小聰慧,她也不是那等沒有分寸的孩子。我瞧著怕你們可能都想岔了,大都督真想自己稱帝,萬不會等到時至今日。” 那等手段狠絕之人,若真在意名聲便不會做出血洗太宮凌之事。若真想自己當皇帝,就不會容忍皇帝在龍椅上坐了三年。 天下人都以為他在迂回,以他的性情何需迂回? 一陣沉默。 康氏又是一聲嘆息,“你若真不放心,我?guī)Ф锶テ斩魉伦扇??!?/br> 宣平侯聞言,緊皺的眉頭微松。 不拘是想求佛祖庇佑也好,還是想圖個心安也好,裴元惜很能理解長輩們的意思。府中的三位姑娘康氏只帶她一人,裴元若埋頭苦練琴藝已到如癡如狂的地步,而裴元華跟著嬤嬤學規(guī)矩自是不能半途而廢。 祖孫二人低調出行,出了城門駛上官道,行至半途時在茶棚稍做歇息。 茶棚的幌子上寫著順風二字,早已有一行人占著大半的位置。正中坐著一位白衣女子,不是陳遙知是誰。 曾家被流放,曾太妃暴斃。她這個曾太妃認的干女兒自是有多遠躲多遠,她并不想離開東都城,無奈兄長不同意。 進京之前她最終的目的是阻止公冶楚和裴元惜在一起,避免前世發(fā)生的事,其次是自己想要的得到的東西。她曾有過無數(shù)的設想,比方說如何在東都城嶄露頭角一鳴驚人,又如何引來世人稱贊美名遠揚。她想象過自己受世家公子追捧的場景,幻想過自己被無數(shù)的男子愛慕。 她沒想到自己以為十拿九穩(wěn)之事,到后來會如此收場,更沒想到世上還有另外一個重生之人。至于那個人是誰,她之前一直猶疑不定。 一時懷疑是皇帝,一時又懷疑是裴元惜。 最近幾日她反復思量過,覺得那人應該還是皇帝。裴元惜之所以知道一些事情,她猜可能是皇帝告知的。 若早知皇帝是重生的,她不會輸?shù)眠@么慘。 裴元惜自然看到了她,在她陰郁驚訝的目光中同祖母坐在另一邊歇息。茶棚的茶水點心她們是不會吃的,主要是給馬匹補給糧草和喂水。 茶棚的老漢見過不少貴人,凡進出東都城的貴人們都在他的茶棚歇過腳。他先是被陳遙知的氣質和長相所驚,現(xiàn)在又被裴元惜的相貌震得久久回不了神。 今天真是個好天氣,一下子能見到兩位天仙般的姑娘。 裴元惜是第一次出遠門,眼神不由地望著官道四周的景物。綠黃紅三色樹葉,掛在樹上或是落在地上。有的草枯了,有的草還綠著,它們長在斜坡上或是長在路邊。 明明是冬意中帶著荒涼,她卻覺得景致極美。 陳遙知不見裴元惜關注自己,心里是一千個惱怒。原以為裴元惜會和自己打招呼,沒想到對方像沒看見自己似的。 康氏不認識陳遙知,不過是對方長相出色多看了幾眼。待見對方眼神陰陰地看著自家孫女,當下心生不喜。 “二娘,那位姑娘你可認識?” “認識,陳家的姑娘?!?/br> 一聽這個陳字,康氏便冷了臉。 原來這就是那位欺負她孫女的陳家姑娘,瞧著長得倒是還不錯,看著也是個讀過書頗有幾分才情的姑娘,不想生了那樣一副掐尖歹毒的心腸。 康氏的目光讓陳遙知不自覺畏縮,這位前世的太婆婆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在她嫁進侯府之初,公爹和婆婆包括趙姨娘都對她很滿意,唯有這位太婆婆很少給她好臉色。 “常聞陳家清名,不想教出來的姑娘如此不知禮數(shù)。”康氏冷哼一聲。 陳遙知心下一惱,明明是裴元惜假裝沒看到她,怎么反倒成了她不知禮數(shù)。她微抬著下頜冷著臉,裝假沒有聽到康氏的話。 康氏輕嗤一聲,“天下讀書人不知把陳家捧得多高,原來不過爾爾。” “這位老夫人,我們陳家一向以禮待人,不知何事惹得老夫人不高興?”陳遙知身邊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