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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穿成侯府傻女在線閱讀 - 第76節

第76節

    或許從一開始她就錯了。身體的痛開始麻木,她眼中的恨意慢慢散去,漸漸變成一潭死水。

    人之將死,知錯又能如何。

    那個孩子不會再來見她,侯府里任何一個主子都不會來見她。她終將會死在自己親生女兒的手里,她的死不會抹去一切,反而會將自己的親生女兒推向另一個深淵。

    一切都是報應。

    三日后她終于死了,死在無人知道的夜里,沒有人知道她死前在想什么。

    裴元惜聽到消息的時候正在寫字,寫到善惡有報時春月端著一碗銀耳蓮子羹進來,小聲說起李姨娘的事。

    她筆下一停。

    勞mama咬毒自盡,曾太妃被毒蛛咬死,現在李姨娘也死了。這些害人者都得到了報應,仿佛散去的重重迷霧。她知道這幾重迷霧散去之后不是黎明大白,而是更濃更大的迷霧圈,且她此時毫無頭緒。

    透過窗戶她看到的是院子里的秋意正濃,花開葉落又一年。后宅十五年如同一場困獸一夢,十年癡傻是一道橫在心頭的疤,此時也像是那落葉一樣被時光抹去。

    至此以后等待她的會是什么,她無從所知。但她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人,在這時空中她有一個真正的至親。

    她信任父親,但父親不是她一個人的。她相信哥哥,不過哥哥也不止是她一個人的哥哥。他們對她愛護足夠,卻不是全部。

    那個少年,他穿越時空只為她而來。

    縱然前路未知,她心中已有明燈。這盞明燈讓她不再孤獨,足可讓她面對接下來的一切陰謀詭計。

    她凝視著紙上的字,默然不語。良久之后她將字揉起丟進火盆,火舌通紅吞食著白紙黑字,傾刻間化為灰燼。

    善有善終惡有惡報,得其所哉。

    不過都是求仁得仁,怨不得旁人。

    第60章 不許選妃

    李姨娘的死沒有多少人在意,在侯府很多人的眼里她活著同死了也沒什么區別。東都城的新鮮事那么多,她被揭穿以庶女換嫡女時在世人看來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她被發現的時候尸身已經僵硬,手不知道想抓住什么東西伸長長長的。收尸的說她身上沒有一塊好rou,生前必是受過不少打罵。

    后事是沈氏料理的,一口薄皮棺材,一身新衣。犯了大錯的妾室能有此等待遇,已是主家良善。

    沈氏只看了一眼便別過臉去,眼里慢慢泛起淚光和恨意。死人當然不好看,比之上一次見到時的蠟黃干瘦,更是顴骨高聳猶如此包骨。

    當年她被收房時,誰見了不說她身段圓潤是個有福的。而今那灰敗的死相和枯散的發,哪里還有印象中氣色紅潤的福相。

    像她這樣的罪奴,死了也就一張草席的事。薄皮棺材是沈氏讓人買的,入殮的衣服也是沈氏讓人備下的。

    破舊的院子里,除了沈氏帶來的幾個下人便是原本侍候的黃mama和一個丫頭。香芒扶著自家夫人,看著下人釘上棺蓋。

    裴元君離得遠遠的,哭聲倒是不小。她心里日夜盼著李姨娘死,恨不得親自動手,可真等人死了又覺得害怕。

    養尊處優十五年,別說是死人,她連死雞都不曾見過。這個院子死過人,她是萬萬不敢再住的。

    “母親,母親…我怕…”

    沈氏望過去,隔著那朱漆棺材她似乎有些認不出那個少女是誰。棺材里的人死前挨過不少打,還能是誰打的?

    這個孩子,她養了十五年。曾幾何時對方哪怕是小小的委屈她都受不了,更遑論如此哭泣的模樣。

    她如珠如寶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孩子,竟然是一個連生母都打罵的人。她還能記起這個孩子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喚母親。曾經她以為縱然自己沒有生嫡子,這個孩子卻是她的驕傲。

    不遠處那個在哭在喊的孩子是那么的陌生,她聽著那哭喊聲后背一陣陣發寒??粗菑埮c李姨娘越發相似的臉,她都記不起以前自己養大的那個孩子長得是什么模樣,仿佛是兩個人一般毫無相似之處。

    裴元君避著棺材朝她奔來,“母親,李姨娘死了。您把我接回去吧,我一定好好孝順您…”

    低頭的下人們聞言,暗道這位三姑娘心思之狠。怕是早就盼著李姨娘死,好有借口回到夫人身邊。

    軒庭院是主院,嫡出的二姑娘尚且不住在那里,按規矩是輪不到庶出的姑娘。不過三姑娘到底是夫人親手養大的,若是夫人一時心軟接回去也未可知。

    沈氏一臉沉痛,“規矩不能壞?!?/br>
    “母親,您可是最疼我的。您說過只要我想要的東西,您都會讓我得到。別人有的我有,別人沒有的我也會有。您親口說過的話,可不能不作數?!迸嵩藓爸?,仿佛把這些話說出來有些東西就會實現。

    這話確實是沈氏說的,而且不止說過一次。

    那時候她是嫡女,現在她是庶女。

    下人們已然心中不屑,三姑娘說來說去還不是想回到軒庭院。她倒也是敢想,還妄想和嫡女一樣。

    沈氏心口揪痛,那些話她如何能忘。多少個母女相依的朝朝暮暮,她曾無數次說過要給元君最好的一切。她百般呵護萬般疼愛的孩子,變成今日的模樣就跟生剮她rou一樣疼。

    過去有多疼這個孩子,現在就有多難受。她難受自己沒有教好這個孩子,她難受自己此時此刻還在心軟。

    如蘭的尸身還橫在院子里,自己的孩子曾在這個院子里受苦十五年。在那些叫天天不應的日夜里,她的元惜在想什么?

    她的承諾只對自己的骨rou,她的骨rou是元惜。

    “不該你想的東西別想了,以后好好的?!彼賹@個孩子失望,再痛恨李姨娘的所作作為,但對于裴元君多年的母女之情不可能一筆勾銷。她會盡一個嫡母的責任,替這個孩子尋一門合適的親事?!坝H事我會替你看著,不會讓你委屈。”

    裴元君暗恨,母親好狠的心。說不要她就不要她,說把她趕出軒庭院就趕出軒庭院,這么多日子以來連看都不來看她一眼。

    她都成了庶女,嫁不成長寅哥哥,還有什么好親事等著她。原想著拼命豁出去在大都督跟前露臉,又苦無門路。

    母親說得好聽不會讓她委屈,真不讓她委屈為什么不替她求昌其侯夫人。她是庶女不假,但被母親養育多年,完全可以記在母親名下充嫡女。母親什么都不為她做,還說什么不會委屈她。

    她不信。

    “母親,您別不要我。您說過您會一直陪著我,您說過有您在我什么都不用擔心…我真的很害怕,這個院子又破又舊,晚上還有老鼠跑來跑去?!?/br>
    這個院子一直沒好好打理,屋子還被火燒過?;牟菀膊恢卸嚅L時間沒有除過,枯干干的好不凄涼。

    裴元君身上的衣服應該是去年的,料子洗得略為發白顏色也黯淡許多。以前總是珠釵不重樣,眼下戴來戴去就那幾樣。

    幾個月前沈氏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會是這般光景,不過短短數月竟像半輩子一樣漫長。那母女親密無間的過去就像她的前輩子,而她后半輩子將永遠活在自責與愧疚當中。

    任憑心中百般難受,她終是硬著心腸,“你二jiejie在這里生活十五年,你為何住不得?過兩日是我讓人給你裁兩身新衣,那是庶女也有的份例?!?/br>
    李姨娘的尸體已經收殮完,幾個家丁抬著往出走。自是不會葬進裴家的祖墳,尋一處荒山野林的捧一推黃土掩埋便是。

    沈氏也往出走,裴元君大急。

    “母親,我是您的女兒啊,我是您一手養大的女兒啊,您怎么有說不管我就不管我,說不要我就不要我…”

    沈氏停下腳步,扶住香芒的手。

    裴元君接著哭喊,“母親您最是心善,我知道您是顧忌二jiejie才不肯接我回去。我以后一定好好和二jiejie相處,我什么都不和她爭,好不好?”

    沈氏淚流滿面。

    她的元惜為什么不愿親近她?為什么不肯搬到回軒庭院?她什么都知道,是她錯得離譜,是她想顧及手心手背全是rou。

    “元君,我已經仁至義盡?!?/br>
    “您騙人!”裴元君滿心的憤怒,她才不信這樣的鬼話,“您明明可以接我回去的,軒庭院里不少我一口吃的。您養了我十五年,別說是個人就算是條狗也養親了??墒悄煤莸男?,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就將我丟到這個破院子,吃的豬狗不如,還有受那些惡奴的氣…”

    “三姑娘,奴婢等可沒有為難過您,您可不能亂說?!币粋€婆子小聲爭辯。

    “你們還沒有為難我?明知道我不喜歡吃干菜,不喜歡吃白rou,你們非要一日兩餐都是那樣的東西,存心惡心我!我想吃一口其它的菜都不行,還說什么是二姑娘吩咐的。你們不就是瞧著我成了庶女,故意作踐我!”

    她到底是侯府姑娘,這樣的指責哪個下人都受不住。負責看守院子的兩個婆子齊齊跪在沈氏的面前,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一遍。

    “二姑娘心善,念著同李mama曾經的情分特意叮囑奴婢等好生侍候。干菜和白rou都是李mama愛吃的,奴婢想著三姑娘自是應當緊著自己的生母?!?/br>
    說來說去還不是三姑娘不孝,李mama壞事做盡為的是誰?三姑娘不念生恩,還打罵李mama簡直連白眼狼都不如。

    裴元君那個氣,這兩個婆子說得好聽,分明就是看裴元惜的眼色行事。再是喜歡吃兩樣菜,也不能天天吃。分明就是作踐她,還不承認。

    如果她還是嫡女,誰也這樣對她。便是不再是嫡女,養在母親身邊也沒人敢看輕她。

    “母親,她們欺上瞞下,您看看我都瘦成什么樣了?”

    她確實瘦了,正是因為瘦下來才會更像李姨娘。沈氏盯著她的臉看了一會,剛軟下來的心又重新冷硬。

    元惜會交待下人,必是心中還有怨。自己這個當親娘的若是重新把元君接回去,只怕她們母女會越來越離心。

    如蘭、平珍還有曾家meimei。

    她們曾經都是她最熟最親近的人,她以為如蘭和平珍是忠心的,以為曾家meimei是可憐的。可是她們忠心可憐的外表下,卻是對她最惡毒的恨。她們害得她子嗣艱難身體虛空,害得她和自己的骨rou分離十五年,相見不相識。

    眼前的這個孩子嘴里叫著母親,不知對她的孺慕之情有幾分。她白活幾十年,看人看事還沒有無惜清楚,她自認自己空有一雙眼睛卻識人不清。既然如此便當做自己瞎了聾了,又何必在意眼前看到的和聽到的。

    “我什么都看不見,你好自為之吧?!?/br>
    說完這一句,沈氏再也沒有回頭。

    裴元君的哭喊變成怒罵,什么叫看不見。她瘦了這么多怎么看不見,下人們苛待又怎么看不見。

    “騙子,騙子,全是騙子!”她咬牙切齒,“裴元惜,裴元惜!”

    守門婆子相視搖頭,三姑娘真是無可救藥。

    康氏在長暉院里聽下人稟報此事,捂著心口連念好幾聲阿彌陀佛。隨后便讓人備了一輛馬車,悄悄把裴元君送去莊子。聽說裴元君又是哭又是求的,最后是被堵著嘴押上馬車的。

    侯府死了一個姨娘,同宮里死了一個妃子差不多。曾家犯欺君之罪在先,曾太妃暴斃棲霞宮在后。李姨娘的死沒什么人議論,曾太妃的死也沒人敢議論。

    暴斃之說,那是障眼法。

    古往今來宮里暴斃的妃子多了,有哪幾個是真正發病死的。毒酒賜死的、被杖斃的、白綾勒死的都是暴斃。

    曾太妃是公冶楚安在太凌宮的棋子,在天下人眼中那是用來監視皇帝的。她這么一死,那暗示的東西太多。

    為臣者若不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如趁早歇了仕途的心。便是粗枝大葉如洪將軍,都從曾太妃的死亡中咂摸出一絲味來。

    他在候朝的時候蹭到宣平侯的身邊,小聲嘀咕著,“你說曾太妃這一死,是大都督出的手還是陛下?”

    宣平侯知道內情,夜里妻子女兒掩人耳目進宮,接著曾太妃便死了。若是他猜得不錯,曾太妃或許就是向姨娘生的那個女兒。

    一個蛇蝎婦人,死得好。

    他皺著眉不說話,洪將軍有點急,“你要是有什么消息千萬別瞞著我,三年前血洗太凌宮的那次我可真是怕了,我就想安安生生多活幾年?!?/br>
    實在是不想再來第二回。

    “現在的太凌宮哪里用得著血洗?!毙胶盥曇魳O低。闔宮上下就皇帝一個主子,一刀或是一劍的事,談不上血洗。

    不過那日他瞧見了,陛下同大都督關系不一般,或許他們真的親如叔侄也說不定。他眼下最擔心的不是他們君臣有沒有間隙,他擔心自己的女兒。

    天家之事知道的越多,越是危險。元惜同皇帝走得近,知道的東西似乎不少。他怕有朝一日皇帝的恩寵不再,那么元惜該何去何從。

    洪將軍摸摸自己的心口,“我這心里不踏實,總覺得要出什么事。”

    那些文官一個個打著眼色,眉來眼去的準有事要發生。別看他是武將,但他不喜歡殺人流血。如果能太太平平地過日子,誰愿意把腦袋提在手上天天打打殺殺。

    群臣入慶和殿后,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些文官唯恐天下不亂,一個個借著曾太妃的死說什么后宮空虛、皇帝該大婚選妃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