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曾妙芙原本對她很客氣,自從賞花宴之后有些遷怒于她,當下不悅地看她一眼,“嗯”了一聲。 陳遙知像是一副完全不知的模樣,“大都督年紀也不小了,我怎么沒有聽說過他府上有夫人?” “誰敢替他說媒?”曾妙芙壓低聲音,一臉懼意。 “他位高權重,也不知道以后什么人能嫁進都督府。那必是整個東都城的獨一份,不知要羨煞多少人。”陳遙知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瞟了裴元惜一眼。 裴元惜心下好笑,這位陳姑娘是想拆散自己的姻緣。盡管拆吧,反正她也沒打算和公冶楚結為夫妻。 富貴險中求,就看誰有那個膽。 曾妙芙面皮抽搐,覺得陳遙知真是不知者無畏。大都督是什么人,那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她還想活久一點,那樣的富貴她不要。 裴元君卻是心下一動,如果說天下還有人比皇帝更尊貴,那無疑是大都督。裴元惜不就是仗著陛下恩寵,才會這么風光得意嗎? 如果她和大都督…那她就能壓裴元惜一頭。這段日子她想過很多,她和長寅哥哥不可能。與其被裴元惜算計低嫁,她還不如替自己搏一搏。 陳遙知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還真有不怕死的人,便是不能拆散裴元惜的姻緣,能添些惡心也是好的。 反正這一世,裴元惜別想再榮寵一身。 宮門開后,裴元惜又明顯被三人孤立在后。裴元君如數家珍地說著宮里的布置,那語氣雖低卻充滿炫耀,不就是說給她聽的。 曾太妃的承佑宮她去過,一路有什么東西她早已諳熟于心。 裴元君和曾妙芙是曾經的好友,兩人以前一起打壓其他貴女搞小圈子的時候培養出許多默契。是以當裴元君一開口,曾妙芙就知道對方的意思,她們一唱一和很是配合。 裴元惜不緊不慢地跟著,將她們的話當成過耳風。 無論是曾妙芙也好,裴元君也好,甚至是陳遙知也罷。這三個人都不是她今天重點防備的對象,她今天的對手是曾太妃。 曾太妃臉上的紅疹應是好齊了,反正敷過粉也看不出來。 四人一起進殿請安,她的眼里像是只有裴元君。一邊按著眼角一邊趕緊拉著人看,嘴里不停說著瘦了之類的心疼話。 裴元君眸中有淚,“太妃娘娘,您也清減了,元君好想您。” “你這個孩子,真真是心疼死哀家。”曾太妃像是感動落淚,“以前你母親總帶著你進宮玩,你就和哀家的孩子一樣。冷不丁好些日子沒見,哀家牽掛得緊。” 瞧著一股子親熱勁,心疼來心疼去的,也不知有幾分真心。曾太妃此舉,分明是做給裴元惜看的。 陳遙知眼神微妙,看向裴元惜。 裴元惜低著頭,瞧不出有什么情緒。 曾妙芙不愿意了,姑姑是怎么回事。以前裴元君還是侯府嫡女時看重些也就罷了,這都成庶女了還如此,將她這個親侄女置于何地。 足有一刻鐘,曾太妃才像看到其他人似的。皺著眉頭先是看一眼裴元惜,然后問了陳遙知幾句話,最后喚曾妙芙上前。 “芙兒,你說你們到底怎么回事?姑娘家的哪有那么多的矛盾,怎么還鬧得不可收拾,平白無故讓人看笑話。” 曾妙芙就等著這句話,一臉委屈地辯解。自是把所有的錯處都推在裴元惜的身上,說是裴元惜突然發瘋。 曾太妃眉頭皺得更深,半信半疑地朝裴元惜看來。“元惜,你是不是還沒好全?” 這話問的,不就明著說裴元惜傻病沒好。 裴元惜道:“回娘娘的話,臣女已經好了。那日曾姑娘亦是懷疑臣女還沒好,臣女一再告訴她自己全好了她仍是不信,無奈之下臣女只好讓曾姑娘看看什么是沒好全的樣子。若是太妃娘娘不信,臣女可以再演示給娘娘看。” 曾太妃被她一噎,心里堵得難受。 她臉色不虞地瞥一眼曾妙芙,這個侄女就是個蠢貨,告狀都不知道怎么告,說話不知道揀重點說,害得她被將一軍。 芙兒是不中用的,裴元君也不像是有用的。倒是這位陳家的姑娘,從聽到的消息上來看還算有些用處。 “哀家今日將你們一起召來,就是希望你們不要心有間隙。姑娘家之間小打小鬧是常有的事,你們以后好好相處不許再計較。” 四人自然應諾。 曾太妃面露一絲悵然,提到陳遙知的姑姑。陳遙知的姑姑還是姑娘時,也曾在東都城住過一段時間,同曾太妃有些來往。 她故意提起此事,陳遙知立馬打蛇順棍上。 兩人越說越投機,曾太妃看陳遙知的眼神越來越歡喜。在曾妙芙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中,曾太妃已將陳遙知拉到身邊坐下。 “你同你姑姑一樣,才貌雙全。可惜你們陳家有祖訓,男兒不入仕女兒不嫁皇家,要不然哀家真想把你留在宮里。” 此言一出,裴元君和曾妙芙一個錯愕一個憤怒。 論疼愛,以前曾太妃最疼的是裴元君,裴元君從沒聽對方說過想把她留在宮里的話。論親緣曾妙芙是曾太妃的親侄女,她知道姑姑曾有意讓自己接近陛下,但從沒有開口明說過。 一時間,兩人的嫉妒都沖著陳遙知。 而裴元惜,則低著頭聽戲。 曾太妃對陳遙知的喜愛不似裝的,眼里的疼愛明晃晃的刺得人發酸。“哀家無兒無女,陛下又是那么個性子,偌大的太凌宮里哀家連個貼心的人都沒有。你這孩子哀家一見就歡喜,若是以后你能常來宮里陪哀家說說話就好了。” “太妃娘娘,您若不嫌棄,民女以后便時常來宮里陪您。”陳遙知豈有不接話之理,心中竊喜。 曾妙芙氣壞了,姑姑都沒有讓她常進宮,倒是給了陳遙知這個體面。憑什么? 曾太妃不看自己侄女氣歪的嘴臉,還是一臉滿意地看著陳遙知,“真是個好孩子,哀家真想有一個似你這般可心的女兒。” 聽聞此言,陳遙知立馬跪下來。 像是察覺自己無意間脫口而出什么,曾太妃的眼中閃過一絲懊惱,然后釋然,“好孩子,以后哀家就是你的義母。” 裴元君嫉妒得要死,她是曾太妃看著長大的,太妃娘娘以前為什么沒有想過認她做義女?若她是娘娘的義女,何至于落到現在的處境。 曾妙芙更氣,她是姑姑的親侄女。在承佑宮里她自詡比所有的姑娘都要高一等。姑姑突然認一個義女,難道是對她這個侄女不滿意嗎? 陳遙知按捺住心內的狂喜,止不住得意的眼神往裴元惜那邊看。 裴元惜還是低著頭,一副謙卑的模樣。 一個徒有其名的太妃,沒有寶冊沒有鳳印。后宮就她一人,天下誰不知道她是公冶楚立在太凌宮里的擺設。 她的義女,說出去名聲確實好聽,但真正的實惠半分都沒有。皇帝連她的面子都不會給,更何況是她的義女。 沒有封號沒有名分,僅僅是一個義女的稱呼,有什么好得意的。 殿外的太監通傳,說是陛下駕到。 曾太妃很意外,瞟到裴元惜后有些明白過來。 商行頂著一頭短發身著明黃龍袍,瞧著像個威風凜凜的炸毛小獅子。他悠哉哉地進來,環顧一下,“太妃娘娘這里好生熱鬧。” “陛下來得正好。”曾太妃笑容滿面,“哀家剛剛認了一個義女。” 陳遙知被推出來,死死控制著心里的激動。太妃娘娘認了自己做義女,那她豈不是和陛下成了姐弟? 皇帝的義姐是什么?她心下狂喜,隱約能看得到自己以后高高在上,而裴元惜對自己卑躬屈膝的樣子。 商行挑眉,面露驚訝,“太妃娘娘好興致,竟然還有閑情雅致收義女,看來太妃娘娘真是大好了。” 曾太妃暗惱,這死小子說話真不中聽。幸好她不同他一般計較,否則早就氣死了。 “陛下,遙知是哀家新認的女兒,也算是陛下的義姐。”她話里的意思很明白,皇帝比陳遙知略小。自己的義女可不就是皇帝的義姐,皇帝應該有什么賞賜。不過她不會明說,因為她怕被商行打臉。 商行若有所思,“太妃娘娘說得極是,你都認義女了,朕確實應該做些什么。” 陳遙知激動的心快跳到嗓子眼,皇帝的賞賜會是什么? 封號,名分。 郡主也好,縣主她也不嫌。無論哪一個,只要有品階以后她都能死死壓制住裴元惜。她果然是天選之女,上天總是眷顧她的。 裴元君和曾妙芙氣得不輕,嫉妒得不行。 她們看陳遙知的眼神不善,陳遙知沉浸在激動中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聽不到。她屏著氣死死掐著掌心,期待著皇帝接下來的話。 商行似乎在苦思冥想,“朕該做什么好呢?” 曾太妃心下焦灼,這個死小子不學無術,成天跟蟲子毒蛇打交道,天下大事都掌控在公冶楚的手里。 不就是封賞一個女子他竟然要想這么久,真是沒用! 突然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像是想到什么,“既然太妃娘娘認了一個干親,那朕也認一門干親吧。” 說完他轉頭看向裴元惜,俊秀的臉燦爛如花,“干娘。” 第54章 他是誰? 殿內陷入詭異的寂靜,所有人被他突如其來的一聲干娘給驚呆。裴元君和曾妙芙兩人的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一副見鬼的樣子。陳遙知滿心的希冀如同泡影般“嘭”一聲消散,那巨大的聲響震得她耳朵發聾,險些暈過去。 曾太妃深宮多年,能在先帝那烏煙瘴氣的后宮中得以生存下來,她自為自己早已練就一副別人看不破的偽裝面具。然而此時她沒能控制好自己的表情,面皮子在狂抽,不知是氣的還是驚的。 她懷疑自己方才出現幻聽,陛下再是胡鬧也不至于糊涂到此。 “陛下剛才說什么?” 商行睨她一眼,“太妃娘娘果然是年紀大了,竟然連話都聽不清楚。” 她氣得倒仰,這死小子說什么。她不過三十有四,哪里年紀大。“哀家剛才沒聽清楚,陛下說要認一干親,是不是想有個義妹?” 死小子若不想傳出丑聞,最好是順著她的話下坡。 商行豈能如她所愿,清澈天真的眼神中浮起絲絲諷刺,臉上的笑容卻是越發的耀眼。他輕挑著眉頭,再次看向裴元惜。 這一次他的聲音不僅清脆,且咬字極重,“朕正是想認一門干親,不過不是義妹,而是想認干娘。” 如此曾太妃沒法再將此事含糊過去,她又羞又氣。“陛下,你怎么能這般胡鬧!” “你說朕胡鬧?”商行瞇著眼,很是不悅。他生得俊秀,臉上尚帶著稚氣。但他此時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場不容忽視。 “請陛下收回方才的話。”曾太妃下意識一把推開方才還親熱如同自己親生女兒的陳遙知,陳遙知一個不防險些朝后倒去。 商行無辜眨眼,似乎有些嫌棄曾太妃此時的失儀,“太妃娘娘何故如此驚慌?不是太妃娘娘一再暗示朕認個干親嗎?” 曾太妃氣苦,她什么時候暗示他認干親?這個死小子天生就是克她的,她好歹是他的庶母妃。他倒好不說敬她重她,便是連表面功夫都不肯做。自他登基以來從未給她請過安,每逢碰到也只是稱呼她為太妃娘娘,而不是母妃。 初時她曾試圖與他親近關系,無奈他始終排斥她。后來她看開了,反正他這個皇帝也是個傀儡,拉不拉籠的也就那么回事。 “陛下,此事萬萬使不得。” 皇帝認干娘,古往今來他是第一個! 認干娘之事不稀奇,尋常人認個視若親母的長輩做義母是常有的事。陛下是天子,縱然是真要認干娘,那也是身份尊貴的誥命夫人。 可是他倒好,認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做干娘。傳揚出去商氏的列祖列宗都蒙羞,更別提天下悠悠眾口。 “有何使不得?”商行反問,站得離裴元惜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