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她以前傻了十年,誰能保證以后不會再犯傻,舅母的擔心是正確的。誰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會娶一個可能再變傻的女人,更不希望自己兒子的妻子有個不好聽的名聲。 “人之常情而已,她不過是為自己的兒子著想,這很正常。世子表哥人品相貌都很出色,他配得上風評更好的姑娘。” “可是姑娘,咱們不是揭穿那個小人的謊言了嗎?”春月不解,這事不是完了嗎? 裴元惜輕輕搖頭,“你真當世人看不出李義在撒謊嗎?又看不出我們是以同樣的手段破了他的謊嗎?真真假假固然重要,但有時候重要的不是真假。這件事情永遠不會完,只要我還活著一天,總會有人拿這件事在背后議論我。舅母想要一個清白好名聲的兒媳婦,她沒有錯。” 春月黯然,姑娘這么善解人意,怎么會有人不停傷害姑娘呢。要是她是昌其侯夫人,她可不要什么好名聲的兒媳婦,姑娘多好啊。 “奴婢以后要是有個兒子,一定會給他娶一個像姑娘這樣好的姑娘。” “你倒是想得遠。”裴元惜笑起來,被她這句話逗樂,“等你當了娘你就知道,什么事都沒有自己的孩子重要。如果我會有個兒子,我肯定希望他能遇到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娶一個里外都好的媳婦。” 外墻那邊傳來一聲蟲子的鳴叫,裴元惜眸光微閃。 這時也不知點心看到什么聽到什么,突然往另一頭竄去。春月被嚇了一跳,大聲喝止它,它反而越跑越快。 “你跟過去看看。”裴元惜對春月道。 春月有些不放心她,她表示這是在侯府不會有事。 點心一會兒就跑沒影,春月趕緊追上去。 裴元惜望著高高的墻頭,果不其然地看到商行露出那張帶著酒窩的俊秀小臉。他兩眼晶亮,在漸起的暮色之中像初升的星子。 “嗨,娘。” 一只大手橫空伸出捂住他的嘴,他被拖下墻頭。 裴元惜先是懵了,然后擔憂不已。“小蟲子,小蟲子,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墻外傳來商行被捂住的嘴松開,冷冷盯著他的人正是公冶楚。 公冶楚一身寒氣,眸色晦深如風雨狂肆。他面色陰冷氣息森寒,聲音像冷箭一般無情,“你要是敢讓她知道這件事,臣就殺了她!” 他今天真是瘋了,簡直是莫名其妙,他到現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浪費一天的時間陪著小皇帝發瘋。 “我…我知道了,我剛才是一時激動。”商行小聲認錯,扯著他的衣袖,“爹,你就原諒我一回吧。” 他冰冷的氣息一收,“陛下,你記住自己說過的話。臣之所以跟著陛下瘋,是擔心陛下的安危。陛下不要以為臣是信了那等瘋話,與陛下一起瘋玩。” 商行小臉微垮,自己當然知道爹不是一個輕信相信別人的人。看來只有等爹和娘都愛上對方,他們才會相信自己的話。 裴元惜在那邊聽到他的聲音,還是很擔心,“小蟲子,你真的沒事嗎?” 剛才她是不是幻聽了,她好像聽到小蟲子叫什么娘? 商行的臉重新在墻頭出現,依然是笑出招牌性的酒窩,“二…姑娘,我沒事。” 二姑娘,原來他剛才是叫自己二姑娘。 “沒事就好,你下回小心一點。”不遠處傳來點心的叫聲,還有春月教訓它的聲音。裴元惜知道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忙對商行道:“今晚你有空嗎?” 她已經猜到他是重生者,他又表現得與自己以后關系特別親厚,所以她想私下套一套他的話,或許能知道一些有用的信息。 “有空,我有空。”商行大喜。 “那好,晚上我等你。” 裴元惜再望去的時候墻頭已空無一人,只余高高的墻。 這時春月也走近了,手里拎著一塊奇香無比的熟rou,后面跟著嗚嗚低喚的點心。她怒其不爭地教訓著點心,點心眼巴巴地望著那塊rou口水直流。 “姑娘,咱府里還進大仙了。也不知那黃大仙從哪里找的rou,被咱們點心給聞到了味。奴婢趕過去的時候,點心咬著這塊rou不放,把大仙都嚇跑了。”春月提到黃鼠狼,那是一臉的敬畏,“姑娘,點心得罪了大仙,大仙不會怪我們吧?” 裴元惜隱約猜到是商行搞的鬼,要不然怎么會這么巧。以前旁邊的宅子時常飄榴蓮的味道,應該也是商行用來引她出現的招數。 他同自己,以后到底會是什么關系? “不至于。”她對春月道:“你若不放心,待會把這塊rou重新放回去。” 春月一聽,決定回去后讓人看住點心再來放rou。 墻的那邊公冶楚一臉冷漠地看著喜滋滋的商行,商行笑得兩眼彎彎,酒窩也比平時更深一些。娘居然要見他,肯定是因為喜歡他。 “爹,你聽到了沒?娘讓我晚上去找她。” 這正是公冶楚冷臉的原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竟然邀請外男夜間相會,到底是何意?究竟是心不設防,還是別有用心? “陛下,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么找你?你以為她是你娘,可有想過她把你當成什么人?” 商行傻眼了。 好半天擠出一句話,“爹,我們這是母子連心,你肯定不懂。” 第41章 她不在 微涼的夜,不平靜的侯府。府里各院都有亮起的燈光,夜歸的宣平侯爺子還在長暉院里沒出來。 草叢里蟲子們依然叫得歡快,一只只恨不得昭告世人它們的存在。比起前些日子,天氣已漸漸開始轉涼。盛夏的悶熱散去,帶來早秋的淡淡涼意。 一道黑影出現在水榭院子里,黑影朝木屋里的點心吹出一聲細哨,然后丟給它一塊噴香的熟rou。 點心搖著尾巴,無比溫馴地叼著那塊rou縮回木屋里。 黑影輕笑一聲,剛走到窗戶處,就見窗戶從里面打開。 裴元惜朝他示意,“別跳窗,走正門。” 她今天特意留門,守夜的春月睡得香甜一無所覺。他摸摸鼻子,一臉喜悅地轉到門口,然后大搖大擺地進去。 少年猶帶著稚氣,一舉一動很是調皮。 進了屋,徑直到內室。不用她招呼,他像在自己家里一樣坐得離她很近,托著腮左看右看像個討糖的孩子。 如此小孩子心性和舉止,她實難想象這是一個重生之人。心頭的疑惑漸起,難道是帝王天生腹黑,喜歡用幼稚來掩蓋自己的城府。 如果真是一個心機深沉之人,對方在她面前暗示知道她的將來到底是什么用心? 一時之間,有些遲疑。 見她遲遲不說話,他滿心的雀躍漸漸消失。娘是什么意思?把自己叫來又不說話,會不會是嫌他煩人? “你不是有事找我嗎?” “是,是有些事。”她理理思緒,“我一直很好奇,從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好像就認識我,甚至看上去和我很熟。” 商行聞言,面露喜色。 想到親爹的警告,喜氣變成垂頭喪氣。 “如果不方便說,可以不說。”裴元惜道。 “是有些不太好說。”商行撓頭,心道遲早有一天他要把頭發剪了,這樣就不會隔三岔五使勁擦頭發,頭皮都擦得疼。“我猜你可能是想問我,那個想害你的人是誰吧。” 裴元惜眸微閃,這正是她要問的。 果真是帝王心機,竟然能猜出來。商行想的卻是他可是他爹和他娘的兒子,能猜出娘要問的事情不要太簡單。 “這個我沒辦法告訴你,因為我不知道。” 確實,他不知道。 他一出生就是太子,他爹是大楚的皇帝。在他出生之前,那些疑似害娘的人都被他爹殺光了。要不是娘求情,宣平侯府可不止被降爵那么簡單。 直到他過來的時候,害娘的人還沒有找到。 他爹說了,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所以有可能害娘的人就在那些疑似的人里面,也有可能是真的沒有找到。 裴元惜得到答案,雖然不是她想要的。 “謝謝。” 這聲謝謝驚呆商行,他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你別跟我客氣,也不許跟我說謝謝。能見到你是我最開心的事情,不虛此生。” 裴元惜強壓心頭的震驚,越發疑惑。 他取出一個包得嚴實的東西,放在桌子上。很快濃郁臭辣的氣味充斥整個屋子,黑乎乎的臭豆腐混著香辣的調料刺激著裴元惜的味蕾。 “臭豆腐,也是你愛吃的。”他像獻寶一樣,一臉期待地看著她。 確實是她愛吃的,和榴蓮一樣。 她開始吃的時候,他也陪著一起吃。一邊吃一邊看著她,那眼神像是在看她,又像是透過她看到什么其它的東西。 他的目光直接中帶著懷疑,漸漸濕潤。 曾經多少次,他想過自己能和娘一起吃這些東西,而不是他在吃爹在看。如果這個時候爹也在,那就更好了。 一條素白的帕子遞給他,他沒有接。嘴唇嚅動幾次,那聲娘終是不敢叫出口。爹是個語出必行之人,他知道現在的爹不是以后的爹,他不敢拿娘的性命去賭。 他有點害怕,怕因為他的到來改變太多,甚至改變爹和娘之間原本應該有的緣分。 半個時辰后,裴元惜送他出去。 他的眼神是那么的依戀和不舍,頻頻回頭看她。她的心被他看得發酸,竟然也心生出一種不舍的情緒。 “我們以后…會是什么樣子?”她遲疑問道。 他先是眼睛一亮,爾后亮光微黯,“我現在不能告訴你,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很親…很親。” 血脈相連的親,他是她的孩子。 她默然,很親是多親? 難道因為她和公冶楚在一起,所以待他如子侄? 兩人出了門,院子清靜幽然。微涼的夜風中,似乎有某種蘊藏的寒氣。她好看的眉輕蹙,便見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從暗處出來。 夜色中,那人長身玉立。 “你還沒走?”商行驚喜不已。 “臣不放心陛下的安危。”公冶楚冷冷一句。 這聲陛下捅穿商行的身份,他俊秀的臉略怔之后看向裴元惜。裴元惜應該感到驚訝的,但是須臾之間她就明白公冶楚的用意。 大都督分明已悉知她識破陛下的身份,她若是假裝不知反而不好。 商行見她面容平靜,羞澀又歡喜,“你這么聰明,肯定早就猜出來了。” “也沒有很早,是上次陛下扮成公公同龔大人一起時,臣女這才隱約有猜測。”她總不能說第一次見他,就猜出他的身份。鋒芒太露不是好事,尤其是在一個對她起過殺心的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