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這個問題真把她問住了,她倒不是羞于和別人討論這個話題。而是她自己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樣的男人。 先前一直為活下去謀劃,步步為營只為活命,哪有閑心想什么男人。 “不知道?!边@是實話。 商行挑著眉,俊秀的臉似乎有點興奮,“我有一位…叔叔,他今年二十有五,還未娶妻。我看你和他很是般配,心想著或許你們是上天注定的姻緣。” 她愕然,他的叔叔? 商家的皇族不是都死光了嗎?他哪里來的叔叔。 “我…怕是不能入你叔叔的眼…” “能的,能的?!鄙绦凶恍榫w很是激動,“我敢向你發誓,他一定會愛上你,且愛你愛到刻骨銘心?!?/br> 裴元惜原本就懷疑他的來歷,驚聞此言心中更是篤定他定然是知道將來的事。只是他同自己如此親近竟然不是他們之間有關系,而是他的什么叔叔? 既然是事關自己的將來,她倒是有心想知道那人是誰。 “不知你那叔叔是做什么營生的?” “他在朝中為官,家中略有薄產。你若是嫁給他,不用擔心婆媳官司,更不用看別人的臉色。以他的能力,足可以護你一世榮華。” 裴元惜大好像猜到他所謂的叔叔是誰,只覺得如同在聽天方夜譚。那個人…她以后怎么可能和那個人走到一起。 她完全想象不出來。 商行再加一把火,“我叔叔那個人看似不喜同人親近,實則最是一個重情之人。他若真喜歡一個,那便是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如果他愛的人不在了,以他的性子定然孤獨終老至死不忘。我真希望…你們能共赴白首生生世世。” 他的眼中隱有水氣,氤氳的眸中有著nongnong的哀傷。 裴元惜隱約猜出一些什么,難道以后的自己會嫁給那個人,且會死得比較早?他認識的自己是現在的她嗎? “我以前是傻子,你實在是太過抬舉我了。” 他別過臉去抹眼淚,甕聲甕氣,“我知道,你現在不是好了嘛?!?/br> 所以他以后認識的那個自己,極有可能是她嗎?她實在是想象不出來自己會和那個人有交集,更想象不出來他們還會成為夫妻。 他眼紅紅地望著她,“你相信我,他會很愛你的?!?/br> 她不知道該不該信,唯有一臉茫然。 他待了小半個時辰,要不是怕影響她休息,他還真想就這么同她待著。離開的時候又是那種依戀不舍的目光,直看得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想哭。 她眨著眼,感覺眼眶中蓄著淚水。 為什么呢? 她想不明白,也想不透徹。如果他們會在將來建立深厚的感情,那么此時的他對于她而言,不過是個見過幾面的普通朋友。 這種突如其來的酸澀是為哪般?如果如他所說以后和自己糾纏的人是那個人,她更沒有理由會這樣。 心頭疑惑重重,像是一團亂麻。 她以為今夜就這樣了,那個賊子應該不會再來。但是她忘記了,除了賊子和商行,還有一個危險的男人。 僅憑著空氣中壓迫的氣息,她就知道屋子里多出一個人。 那個男人如同夜魅,每走一步都散發著濃烈的冷意。不過倒是同上一次不一樣,這一次她沒有感覺到殺氣。 公冶楚自己也不明白他為何還會踏進這間屋子,上一回他就應該把這個女人解決掉,省得小皇帝總拿她說一些莫名其妙似是而非的古怪話。 他聞著空氣中還未散盡的氣息,眉頭微皺。 陛下倒是積極,看來今夜也來過。 不管陛下想做什么,他絕不是一個心慈手軟之人。他能捧著陛下登上皇位,也能把對方從那個位置上攆下來。 他峭峻而坐,端地是龍章鳳姿。 以手支頭,緩緩闔上眼皮。一室幽暗中,如同寶劍藏鋒收斂萬丈光芒。隱氣屏神中,壓迫感卻是分毫未減。 裴元惜納悶,不知他為何不動。 他閉上的眼睛的剎那間,仿佛又回到那一夜。血光染紅的黑夜,地上橫七豎八全是至親冰冷的尸體。他們死狀凄慘,母親的眼睜得極大。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瞪著他,像是讓他記住那滔天的血海深仇。 多年來,他不敢閉眼。 沒有人知道他為何沒日沒夜的處理政事,因為他無法入眠。他的睡眠極淺,淺到夢里都是尸山血海。 他的頭成天成宿都是痛的,有時候像要開裂,有時候像要發瘋。 上一次他一身殺氣而來,在靠近她的時候不知為何殺氣慢慢在消散。而且困擾他多年的頭痛,在那一刻有所緩解。 因為瞬間的遲疑,他沒有殺她。那一夜,他睡得比平時要沉一些,時辰也更長一些。 陛下總是胡言亂語,說什么他將來會視她如命,為她望斷山海。他是不信的,不過若是這個女人還有點用,他倒是不介意讓她活得久一些。 腦海中的景象開始變化,先是尸體漸漸消失,那刻在骨子里的血腥之氣慢慢變淡。仿佛前一刻還在黑暗中,轉眼已經天光乍現。 他不再是立在滅門后的家中,而是站在一處高原之上。高原上平地而起無數的樹木,青的草綠的葉,處處都是勃勃生機。 樹木發芽開枝,綻開一朵朵粉艷的桃花。 桃花簇簇,他隱約能聞到陣陣花香?;êI钐?,似乎有人朝他走來。那是一名少女,粉的裙,朦朧的顏。 她撥開一支支桃花,容顏漸漸清晰。 冰肌玉骨,瀲滟如畫。 桃花樹下,佳人儀態萬千,自是人面桃花相映紅。 “阿楚?!彼龁舅?/br> 他一個清明,睜開眼。 閨閣女子的內室幽香馥郁,翠底花色的薄面之下是一團微微的隆起,恬淡睡姿的少女像是睡得極甜。 裴元惜睫毛微顫,祈禱他趕緊離開。 然而事情并不能總如人愿,他不僅沒有走,反而朝床邊走來。他五感聰靈,上一次就知道她在假睡,這一次也明白她故技重施。 這個傻女… 既然能緩解他的頭痛,姑且再容她多活些時日。 “你最好別耍什么花樣,否則皇帝也護不住你?!?/br> 直到所有壓迫的氣息消失,她才緩緩睜開雙眼。望著帳頂,聽著外面的蟲鳴聲,輕嘆自己這院子還真是菜園門。 想起商行說的話,心中萬分懷疑。 如此冷血之人,真的會很愛她嗎? 第34章 懷疑 帖子送去將軍府的第三天,洪寶珠興沖沖登門做客。裴元惜一早收到回信,親自到二門外去迎接她。頂著烈日,她不怕曬地穿了一身火紅的衣裙。放眼看去,不知是日頭更辣,還是她更熱情似火。 洪家裴家多年沒有往來,兩家男人在朝堂上自來水火不容。裴元惜和洪寶珠更是東都城里的異類,這次往來不可謂不令人震驚。 莫說是別府的人,便是康氏和沈氏都很吃驚。對此次洪寶珠來訪之事很是重視,畢竟結怨容易,冰釋太難。趁著兒女們交往緩解關系,是最好不過的法子。 洪寶珠提著裙子進來,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放下裙子。她其實心中有些忐忑,畢竟她認識的裴元惜傻傻的很單純,聽人說已經好了,她也拿不準對方還愿不愿意和自己做朋友。 她遠遠看到裴元惜,有些不太敢靠近。 “元惜meimei,可還記得我?” 裴元惜含笑望著她,“我當然記得洪jiejie。” 一聲洪jiejie,如同兩人初識時那般自然。 洪寶珠長松一口氣,她真怕裴元惜記不住她。外面都在傳元惜meimei不傻了,還成了嫡女。她一聽人說起宣平侯府嫡庶被換的事,是恨不得飛過來。又怕對方轉眼就將她忘了,一直猶豫要不要來找對方玩, 將將收下侯府的帖子,當即張羅著做客的備禮。一大一小兩個箱籠,小的那個裝的是各式玩偶泥人,大的那個裝的則是她自己做的一些木雕。 “隨便翻出一些小玩意,不知道你喜歡什么,你看看有什么喜歡的就留下來?!痹掚m說得極力平常,但緊張的神情還是泄漏她的在意。 其實這些東西都是她精心挑選的,她是估摸著自己認識的那個裴元惜選的東西。眼下見到已經大好的裴元惜,心里隱約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備一些尋常姑娘家都愛的東西。 裴元惜露出驚喜的表情,表示這些東西她都喜歡。洪寶珠忍著激動的心情大手一揮,說是全送給她,她歡喜地讓春月收起來。 “你這院子真不錯?!焙閷氈樽罂从铱?,不停發出驚呼聲??催@清幽的環境,還有精心的布置,她敢說他們將軍府沒有一個院子能和裴元惜住的院子相提并論。 裴元惜道:“是祖母和父親憐愛我?!?/br> “你現在是嫡女,住最好的院子別人也不敢說什么。”洪寶珠說著,同她一起坐下。 兩人剛坐下來不久,長暉院那邊派人送來各種果子點心,沈氏也吩咐廚房替她們中午備下一桌席面。 以往侯府也不少請別府的姑娘做客,裴元君的客人最多。那時裴元君是沈氏親女,沈氏自是面面俱到。然而無論什么身份的姑娘上門,康氏都是不出面的,這可是頭一回。 好在裴元惜眼下是嫡女,否則秋姨娘那邊的酸唾沫星子不知要噴多久。 一邊吃著點心,一邊說著話。洪寶珠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問裴元惜,“聽說你那位新認的庶妹還住在你母親的院子里?” 各世家近幾日說的都是宣平侯府的事,洪寶珠本就密切關注著,自然知道裴元君還住在沈氏的院子里。她娘聽說此事后氣得不行,讓她此次登門務必好好教教裴元惜,可別讓那個占著自己身份十五的庶女繼續欺在頭上。 “是,元君還和母親一起住。她住慣了,一時之間確實不好搬走?!迸嵩Т怪?。 “那怎么行,她可是庶女。你這個嫡女都不和侯夫人一起住,她憑什么繼續養在侯夫人的身邊。我跟你說,你那個庶妹可不是能容人的。早年我在別府的宴會上見過她,最是一個眼高于頂看不起人的人?!?/br> 洪寶珠對裴元君的印象極差,當年那些排擠她的貴女們,便是以裴元君為首。她們不僅明著恥笑她不通文墨,還暗地底奚落她。 她們說什么人生有三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垂死病中難坐起和對她彈琴。對她彈琴這幾個字她聽得懂,不就是指桑罵槐把她比成牛。 她自小習武,脾氣又沖,哪里受得了那個氣。一氣之下同那些貴女們劃清界線,再也沒有參加過什么宴會詩會。 這些年來,她在東都城里沒有一個交好的閨友。 “我跟你說,因為你們家的事,聽說好些府上都不得安寧。有那些嫡庶相差幾日出生的都悄悄查了,生怕也被人以庶換嫡。” 別看那些夫人們看熱鬧看得歡,其實各各心有余悸。別說是相差幾日的,就是相差一兩個月的都有人在查。就怕和宣平侯府一樣倒霉,好好的嫡子嫡女被人換成庶子庶女。 裴元惜覺得好笑,“這還真是聞風色變?!?/br> “可不是,你那個姨娘真真是心毒可惡。她換了你,不好好善待你還罷了,聽說你之所以癡傻也是她搗的鬼?!焙閷氈檎f到這里,很是同情她,“你母親也不知怎么想的,都鬧到這個份上,還把那個庶女養在身邊?!?/br> 反正洪寶珠是難以理解的,她性子直,又有些嫉惡如仇。在府里的時候就氣得跳腳,氣得打了好幾遍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