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這事說來說去也沒法說出個子丑寅卯,便是論清楚又如何。她不信生母還能害自己的孩子,不過是母女之間生出的誤會,過段日子自會和好。 “侯爺,這事說不清楚,如蘭對三娘如何大家都是知道的。許是三娘還記恨如蘭不讓她出去玩的事,故意這么說。” “母親,我沒有說謊。”裴元惜小聲說著,可憐巴巴地看向沈氏。 沈氏被她看得心生愧疚,身為主母她當然希望內宅安寧,所以極想將此事平息。她忍著不去看裴元惜,對宣平侯道:“侯爺,好在三娘也沒什么事,以后就讓她住在妾身這里。至于如蘭,你已罰她去侍候秋meimei,也算是重罰。今夜大家都乏了,三娘等會吃過藥也該好好睡一覺,你也快去歇著吧,免得趙meimei那里還擔心著。 宣平侯哪里睡得著,他覺得對李姨娘的處罰太輕。 他現在敢肯定當年三娘會摔倒,和李氏的疏忽脫不了干系。這個婦人不僅不配吃燕窩,更不配享有侯府妾室的尊榮。她不是說他女兒命薄嗎?他就讓她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命??! “來人哪!”他一聲大喝,命人去李姨娘的院子里查抄東西。 沈氏驚呼出聲,又不敢在這個當口勸說他。心道如蘭確實有些過,不過是個不知哪里冒出來的僧人胡謅之言,如何能信以為真。 今日這一出出的事,要不是她深知如蘭的為人,只怕也以為如蘭是個苛待親生女兒的姨娘。侯爺愛女心切又在氣頭上,讓他出口氣也好。 派去搜查的人很快回來,沒有首飾沒有燕窩,只有一包點心。 別說他皺眉,沈氏也跟著皺眉。 李姨娘是育有子嗣的妾,一應份例又不短缺。四季該添的衣物暫且不說,該置辦的首飾等貴重物沈氏也沒有克扣過。 怎么會只有一包點心? “就這些東西?”她問。 搜查的人回答說是,他們仔細搜過,確實沒有旁的東西。 “燕窩去哪里了?”宣平侯問。 既然不配吃,燕窩呢? 李姨娘只哭。 沈氏立馬招來廚房的人一問,這才知道這些年來李姨娘根本沒有去廚房燉過燕窩,她記起自己似乎好些年沒見李姨娘戴過首飾。 那些東西呢? 裴元惜已被春月扶回床上躺著,宣平侯就守在床邊。他金刀大馬地坐著,一雙紅得快要滴血的眼看向李姨娘。 他倒要聽聽,這個婦人還能怎么狡辯。 李姨娘那叫一個凄苦可憐,半抬起頭的時候額頭的血印子十分駭人。她臉上全是淚,發絲沾著血淚慘不忍睹。 “侯爺,婢妾不敢隱瞞,那些首飾和燕窩都被婢妾偷偷賣了?!?/br> “你把東西賣了?你很缺錢嗎?”沈氏驚問。 李姨娘搖頭,“夫人應當知道,奴婢每月都會去積安寺給三姑娘祈福,那些錢奴婢都添作香油。奴婢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但凡是能為三姑娘好的事,奴婢都愿意去做?!?/br> 房間靜下來,靜得可怕。 沈氏小心看著宣平侯的臉色,她是覺得如蘭雖然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但總體來說還是為了三娘好。一個姨娘能做到如蘭這個份上,實屬難得。 宣平侯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怒火已經慢慢平息??v然他知道李氏這個婦人太過愚蠢,竟然相信所謂的高僧批命之言。心知雖然她行為極端讓人生厭,說來說去都是為三娘打算。 “三娘,你以后就住在你母親這里?!?/br> 裴元惜乖巧點頭。 “至于李氏,你不是說為了三娘什么都愿意做。那本侯就滿足你的心愿。你也不用去秋姨娘的院子里當差,我看府里還缺少一個打掃的婆子,你正好合適?!?/br> 沈氏有些不忍,打掃的婆子不輕省。尋常的天氣還好些,若是趕上刮風下雨還和秋天落葉,必須得一天到晚不停地掃。 侯爺當真是氣得狠,竟然如此懲罰一個育有子嗣的妾室。 “如蘭,你別光知道哭啊?!彼@廂急得很,暗示李姨娘趕緊服軟說好話,保不齊侯爺會收回成命。 誰知李姨娘出口的第一句話還是裴元惜的命格,以及那命格太薄或有禍及父母之嫌,她懇請把女兒帶回去。 沈氏心下嘆息,暗道如蘭就是為人太實誠。什么命格,侯爺不信她也不信,偏就如蘭在意得緊。 “爹,什么是克父母?”裴元惜天真地問。 宣平侯暗惱李姨娘,怒道:“你說啊,本侯倒要聽聽你怎么跟三娘解釋?” 李姨娘面色慘白,神情悲苦?!叭媚铮阋棠锴竽悖愀棠锘厝ズ貌缓??你要是住在這里,不光你自己不好,你母親和父親恐怕也會不好?!?/br> 裴元惜顯然不能理解她的話,孩子氣地反駁,“我不要!我就要住在這里,這里有好吃的,還沒有人打我?!?/br> “三姑娘,你聽話…”李姨娘泣不成聲。 沈氏搖頭,“如蘭,你這是何苦。我同侯爺根本不在乎,你就讓三娘住在我這里。你若是不放心,可以時常來看她?!?/br> 她想去扶李姨娘起來,誰知腳步剛動,就聽到裴元惜大聲喚她。 “母親!母親!” “三娘,你…” “母親,你腳下有一顆珠子?!?/br> 她低頭看去,果然腳邊有一顆琉璃珠。顏色發褐同地板相近,若不是三娘提醒她還真注意不到。若是她一腳踩上去,滑倒是必然的。 這珠子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內宅的女人見多如此把戲,如果她在三娘的屋子里摔一跤…豈不坐實三娘克父母一說。 放珠子的人是誰? “哪來的珠子?”勞mama彎腰撿起,然后恍悟,“奴婢記得這屋子原有一副珠簾,好似便是用此等珠子串成。定是收拾屋子的人不盡心,掉了那么一兩顆。” 沈氏眸光微閃,淺淺嗯了一聲。 裴元惜小臉怕怕地拍著心口,“幸好母親沒事,要是母親摔倒了,那別人會不會說是我害的母親?” 懵懂又不諳世事的話說出來,眾人沉默。 宣平侯不傻,哪里看不穿這樣的內宅把戲。屋子里攏共幾個人,不想三娘留下的不止是李氏,或許還有沈氏。 他凌厲的目光掃視著自己的一妻一妾,越發覺得憤怒。 “看來你們一個個的都不盼著我的三娘好。” 沈氏一聽,便知侯爺是疑心自己。 她心里發苦,嫡母不好當。當得好沒人說一個好字,因為那是應該的。一旦有差錯,那便是心胸狹隘不容人。 “侯爺,是妾身疏忽?!?/br> 對于嫡妻,宣平侯臉色還算尚可。 對著李姨娘,那真是怒目相向?!拔蚁惹澳钪闶侨锏纳?,處處給你留體面。沒想到你心有執念走火入魔,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從今以后你就在你的院子里吃齋念佛替我的三娘積福,沒有本侯的命令不得離開半步!” 李姨娘哭倒在地。 宣平侯不想聽她哭,更不想看到她。一個殺氣騰騰的眼色過去,沈氏連忙讓勞mama把人扶出去。 裴元惜大而茫然的眼看著這一切,懵懂懂懂地撞上李姨娘亂發下不甘的眼神。 “姨娘,你要乖乖聽爹的話,我會去看你的。” 第10章 裴元君 一夜折騰,眾人疲乏。 沈氏命人仔細照顧裴元惜,再三敲打府中下人。今夜之事,尤其是裴元惜福薄一事不許亂傳。如果發現有人亂嚼舌根,一律提腳發賣。 軒庭院如此大的動靜,裴元君也被吵醒。她向來自詡身份,當然不會去摻和庶妹的事。沈氏回到屋子時,只見她正捧著一本書在看。 她在等沈氏。 溫暖的燈光下,少女端莊優雅還帶著一絲慵懶,錦繡堆里養出來的姑娘舉手投足間都是旁人難以企及的嬌貴。 “母親,三meimei可有大礙?” 沈氏心疼女兒被吵醒,細細將發生的事情說一遍。心下感慨慶幸自己雖然只有元君一個孩子,好在元君從小到大康順平安。 裴元君放下手中的書,凝著好看的眉,“李姨娘那般慎重,想來三meimei的命格確有不妥之處。母親將三meimei養在軒庭院,會不會對我們有什么妨礙?” “那樣的話聽聽就是,如果當真了就像李姨娘一樣瘋魔。你看看這些年她自己過的叫什么日子,三娘又過得叫什么日子?!?/br> 裴元君道:“如此說來,那三meimei福薄一說是假?” 沈氏愛憐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她的元君端莊貴氣定然是個有福氣的。日后元君嫁回昌其侯府,那府里都是親人,沒有人會為難元君。 她這輩子沒有別的祈求,只盼著以后元君一生富貴安康。 “真也好,假亦好,端看信與不信。若是她真福薄,于你而言卻是好事。” 裴元君疑惑不已,“母親何出此言?她怎能同女兒相比,她好與不好和女兒有什么相干的?” 沈氏臉色凝重起來,世間之事哪有盡善盡美,更不可能事事皆如人意。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哪個男子不會納妾。 她相信娘家侄子不是重色之人,母親和嫂子也不會給元君添堵。可是一個侯府家主的院子里,不可能連一個妾室都沒有。 與其日后讓元君受她受過的苦,她倒不如早些替女兒謀劃。 “你覺得你長寅哥哥好不好?” 她說的長寅哥哥是昌其侯府的世子沈長寅。 裴元君立馬羞紅臉,“母親就會逗女兒,長寅哥哥自然是好的?!?/br> 沈長寅比裴濟年長一歲,他家世長相樣樣出眾,且特別勤勉好學。便是宣平侯都時??滟?,常用他來激勵裴濟。 這般如意郎君,兩家對于親事早已心照不宣,怎么不叫裴元君露出女兒家的嬌態,掩飾般向自己母親撒嬌。 沈氏少見女兒如此模樣,免不了打趣幾句。 打趣過后她臉上的笑意慢慢斂起,正色嘆息一聲,“你長寅哥哥是侯府世子,將來是昌其侯,他的后院中定然不會只有你一個主母?!?/br> 裴元君坐直身體,面上的嬌羞散去,聲音悶悶,“女兒知道?!?/br> 沈氏心疼不已,“古往今來,哪個世家大戶不是如此,哪家主母不是要同妾室們共侍一夫,如你父親這般后院中僅三位姨娘的已是很難得。” “父親…確實算是好的?!迸嵩穆曇舾鼝灐?/br> 宣平侯不重色,他看重嫡妻,亦看重育有唯一子嗣的趙姨娘。他是個男人,也愛美貌嬌怯的小女人,比說秋姨娘。 但他分得清,絕不會亂了規矩。比起有些寵妾滅妻的男人,他還能這么敬重沒有嫡子的嫡妻,沈氏已經很滿足。 “你父親這么守禮的人,后院都有三位姨娘。你長寅哥哥也是守禮的人,他的后院應該也不會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女人。男人們在外面奔走,女人們成日守在府里,這妾室稱不稱心不光是男人的事,與我們女人而言才是最重要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