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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回了家。我參加舞會,認識了一個女孩。我喜歡她。我對她 說:我們互相介紹一下自己,加深了解,怎么樣? 這又何必呢?你是一個到過切爾諾貝利的人。我不敢給你生孩子。 我有自己的記憶。我在那里的官方職務是警衛隊的隊長,就是《啟示錄》中的指揮官一類的角色。(說到這里,他哈哈大笑起來。)是的,你就按照我的原話寫下來。 我記得我攔住了一輛從普里皮亞季開出來的小轎車。這座小城里的居民早已疏散到了其他地方,城里一個人也沒有。請出示證件。他們沒有證件。車子的后座上還蓋了一層帆布。我們掀開了帆布。直到現在,我都清楚地記得那一幕:20套茶具、一套組合壁柜、一把帶扶手的椅子、一臺電視機、一些小地毯和幾輛自行車。 于是,我把這一切都記了下來。 我記得,在那些空蕩蕩的村子里,豬全都發了瘋,到處亂跑。我還記得集體農莊的辦公室及俱樂部是什么樣子的,還有墻壁上那些已經褪了色的海報:我們把面包獻給祖國!光榮的蘇聯工人階級!人民成就永垂不朽! 我記得那些無人看管的公墓;四分五裂的墓碑上寫著一個又一個人的名字:博洛金上尉、大尉hellip;hellip;那一排排長長的文字,看上去就像是一首首詩歌;那些都是二等兵的名字。墓碑旁雜草叢生,牛蒡、帶刺的蕁麻和藜正肆無忌憚地瘋長著。 我記得我還看到過一個料理得很好的花園。我們路過時,花園的主人正好從屋子里走出來,看到了我們。 孩子們,不要沖著我們大喊大叫。我們己經提交了申請表格;明年春天,我們就會離開這兒。 既然如此,你們為何還要如此悉心地照顧花園里的一草一木呢?現在是秋天,就該干秋天的活。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我必須把這一切都寫下來hellip;hellip; 我的妻子帶著我們的孩子離開了。那個該死的女人!不過,我不會像萬尼亞?科托夫那樣上吊自殺,也不會從七樓的窗戶里跳出去。那個該死的女人。當我帶著一箱子錢回來的時候,她什么也沒說。我們買了一輛車。那時候,她和我住在一起,從沒抱怨過什么。她一點也不害怕。(說到這兒,他開始唱歌。) 即便是一千道伽馬射線當空照耀, 俄羅斯雄雞也會準時打鳴。 一首不錯的歌。這是我在那里學會的。想聽笑話嗎?(不等對方回答,他便開始講了。)一個男人從核反應堆回到家中。他的妻子問醫生:我該拿他怎么辦?你應該把他洗干凈,給他一個擁抱,然后離開他。那個該死的女人!她害怕了。她帶走了我們的孩子。(突然,他變得嚴肅起來。)士兵們就在核反應堆旁邊工作。我的任務就是開車把他們送到那兒,然后再把他們接回來。和所有人一樣,我的脖子上戴著一個輻射總量記錄儀。當士兵們換班之后,我就會開車去把他們接回來,然后和他們一起前往一部;那是一個機密部門。在那里,他們會記下我們身上記錄儀的讀數,然后在我們的卡片上寫一些東西,但是,我們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攝入了多少倫琴的輻射量,因為那屬于軍事機密。那群雜種!過了=段時間之后,他們會突然對你說:好了。你不能再待在這里了。你必須停止工作。這就是他們提供給你的全部醫療信息。即便是到了我即將離開的時候,他們也沒有告訴我我到底攝入了多少倫琴的輻射。死雜種們!現在,為了權力,為了謀求一官半職,他們互相傾軋,還削尖腦袋參加選舉。你還想再聽一個笑話嗎?在去過切爾諾貝利之后,你可以吃任何想吃的東西,但是你必須把自己的糞便裝進鉛盒子。 如果我們生病,醫生憑什么給我們治?。课覀兪稚蠜]有任何資料。那些資料還在他們那里,他們把它藏了起來,或者,他們己經把它們毀掉了,畢竟那全都是軍事機密。我們該如何幫助自己的醫生?如果我有一張證明,上面標明我在那兒吸入了多少輻射,那該多好!我會把它拿給那 個該死的女人看。我要告訴她,不管怎樣,我們都能活下來,都能娶妻生子。切爾諾貝利的清理人在祈禱時都這樣說:噢,上帝,既然是你讓這一切發生,讓我只能接受,那么,就請你讓這一切都好起來吧,正如我期望的那樣,好嗎?去死吧,你們統統都去死吧! 他們讓我們簽了一份保密文件,所以在此之前,對于當年發生的一切,我一個字也沒說過。退伍之后,我成了二等殘廢。當時,我才22歲。我攝入了相當大劑量的放射性物質。我們把一桶桶裝滿石墨的大桶運出核反應堆。那里的輻射強度高達10000倫琴!我們用普通的鏟子往桶里鏟石墨,每當一次班,我們至少要換30副面具;人們把它們稱為口套。我們還用水泥澆灌石棺。那是一副巨大的棺材,但是躺在里面的只有一個人;高級cao作員瓦列里?霍捷姆楚科。反應堆發生爆炸后,他被壓在了爆炸形成的廢墟堆中。石棺是一座20世紀的金字塔。我們還要在那里待三個月。等到我們所在的部隊撤離時,他們甚至都沒有讓我們換衣服。我們穿著在核反應堆工作時穿的褲子和靴子跟隨部隊四處輾轉,直到他們讓我們復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