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頁
靳敏又激動了,站起身,忸怩地搓著手,連聲致謝不止。 看,這就是學生本色,單純! 對了,還有名單呢?成理君可沒忘正事,眼見為實,又不如調查來得可信,一碼歸一碼,不可混為一體。 我這就寫! 靳敏坐下身,從胸前的口袋取下那支簇新的派克筆,趴在桌前,在成理君給的紙上寫起了字,不知是激動還是怎的,寫下的字,少了輕靈感,全不似舉報信上的字那樣神采飛揚。 至于激動成這樣嗎?成理君不免多看了靳敏幾眼。 同一天里,成理君要赴兩個約會,與靳敏會面畢,他就在幾名保鏢的隨扈之下,匆匆地趕往下一站,位于慕爾鳴路上的鴻翔服裝公司。說是服裝公司,其實就是個規模較大的裁縫鋪,縫紉機多,車衣工多,顧客多,除此之外,就是衣服多,整間鋪子都掛滿了衣服。 馮道援的公開身份是鴻翔服裝公司的業務經理。不過,他從未出外做過任何業務,他只會做衣服,男女老少的衣服,他都能做,手藝自是沒得說。除此之外,他實心待人的行事準則在顧客中頗有口碑,回頭客不少。 以下就是成理君看到的情況,一臉忠厚相、身高體壯、長手長腳的馮道援對顧客服務熱情而周到,細致入微,而且還有很好的耐心,時不時地借出自己的耳朵,認真地聆聽顧客的閑言碎語。比如眼下這位仁兄,應是汪記里的一個小官吧,正故作風趣地向馮道援兜售其不知從哪聽來的汪記大員的故事:hellip;hellip;他問那個村姑,你家有幾個孩子。村姑答說,有二十多個。他奇道,你怎么比老母豬還能生。村姑怒罵,你媽才是老母豬呢,我兒孫加一起不是二十多個嗎?他吃了這一罵,囁嚅半晌才說,還是比老母豬能生。著即一勺大糞潑至,澆了個滿頭滿臉都是,穢氣沖天hellip;hellip; 聽得成理君忍俊不禁,撲哧一笑,隨即低聲輕罵,他媽的,就算編瞎話,也編靠譜點!他一笑,馮道援就馬上注意到了他,撇開小官,帶著裁縫固有的熱情,笑意盈盈地迎了上來。靠近,貼著他耳邊說,請區座去我辦公室稍候,我馬上就到。說完,對他指了指左側的經理室。 經理室的門上是一塊花玻璃,內中人影攢動,成理君心中頓然生疑,忙說,那倒不必了,我就是來看看你,沒別的事。你有事,先忙著吧。說走就走,但走得很慢。 馮道援張了張嘴,又把想說的話,咽回了肚里。顯得心事重重。 成理君看那個小官朝他站立的方向看了過來,趕緊別過臉,我先走了。改日再約吧。 匆忙而去。 middot;19middot; 第十九章 機關算盡 六月二十七日中午,成理君接到了一個電話,又是段東樓打來的。 這次,段東樓說的話,卻是沒頭沒腦的。 說的什么呢?;死了孩子,賭場得意。 是他愚笨,沒聽懂,還是怎的?固有的矜持,讓他不好意思去問段東樓,事實上,段東樓也沒給他問的機會,就匆匆地收了線。 他老婆都沒娶過,哪來的兒子?賭場得意,就更不要說了,他可從來不賭錢。哎,怎么把那茬事兒給忘記了,幾天前,他路過跑馬廳時,因閑極無聊,就進去看了一眼,還花了兩元錢,押了一匹馬,嘿,運氣賊好,居然中了頭彩,莫非段東樓說的是此事? 那死孩子呢?還是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聽錯了,莫名其妙! 等等! 他知道死了孩子加賭場得意是什么意思了,這是從前北平站用過的暗語,意思是事緊防變,這段東樓又不是北平站的老人,怎會知道這個切口。 不對勁,很不對勁! 究竟是哪里不對勁,成理君也說不上來。 不過,他眼下確實有件要緊的事。對馮道援的調查才起了個頭,靳敏的舉報信又至,這次情況就說得更嚴重了,不再是謀叛,而是正式叛敵了。這事確實非同小可,但也有可能是沒影兒的事。調查正在秘密進行當中,一無確鑿證據,二無最終結論,這叫他是信還是不信? 本不欲理睬,偏偏段東樓來一通沒頭沒腦的電話,他想不理睬也不行了。 事急從緊,成理君也顧不上矜持,屈尊就駕直接去了靳敏的住處。見面,兩人聊了很久,談的結果,令成理君覺得確實不虛此行,心中對靳敏的信任又多了幾分。 傍晚時,他剛抵家,天下起了雨,他踱步到窗前觀看天色,笑說明日肯定是個好天氣。 來日確實是好天氣,于成理君而言的好天氣。清晨,天空再次飄起了細雨,時不時一陣微風吹過,一掃昨日細雨未驅走的溽熱,令人心身都倍感舒泰。 旁人都不喜歡下雨天,成理君卻是個例外,他并不是因夏季炎熱才喜歡下雨天,而是因喜歡而喜歡。每到下雨的天氣里,成理君都會步出家門,或訪友、或散步、或辦其他事,而在晴朗的天氣里,他卻很少出門。 上午九點正,成理君穿上米色的雨衣,走出住所。趕在這個時間準時出門,是因他有個重要的約會要赴。在八點鐘左右,他與馮道援通了個電話,約定上午十點在霞飛路霞飛坊碰面。從住處到霞飛坊這段路程,若是坐電車,只需十來分鐘;若是走路,也僅需半個多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