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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東樓在電話之中的提醒,他一點不敢掉以輕心。幾天前,他接到一封經幾人之手輾轉送達的舉報信。信中說,他轄下的第一行動大隊大隊長馮道援正在謀叛。起初,他確實很當回事,并認真地將信研讀再三。但隨后,他置之一笑,不予置信。原因就在:舉報信不是匿名的。舉報人勇敢無畏地落了款,有名有姓,叫靳敏,系第一大隊大隊副。這就予他一個感覺,寫信人有挾私泄憤之嫌。 這般想,是有根據的,戴笠的用人之道;正副手之間一定要保持平衡;面和心不和,這樣才不會沆瀣一氣,干欺上瞞下之事。瞞不瞞下無所謂,不欺上就行。就算一開始是面和心和、精誠團結,那也沒關系,戴笠有的是辦法,讓你們成冤家,讓你們互為掣肘。互相監視。互相拆臺。互相打黑磚、下絆子。矛盾激化時,他就出面居中調停hellip;hellip; 呵,跑題了。 成理君自覺自律地一正容,把思路拉回正軌:現在,結合段東樓的警示,就該把那封舉報信重視起來。 在靜安寺路DDS咖啡館,成理君第一次見到了靳敏。 乍一見人,成理君就喜歡上了靳敏,從外貌上看,靳敏似乎才不過二十二三歲,聰明伶俐,長相英俊,穿著得體,很像個在校的大學生。雖然靳敏的外貌,在特務這個行當很不上相(讓人過目難忘),但成理君還是喜歡靳敏,無他,靳敏身上的學生氣很重,不夠沉穩,這樣的人涉世不深,想不讓他這樣老于世故的人喜歡都難。 但特務又不同于普通人,喜歡一個人是一回事,相不相信一個人,又是另一回事。 成理君沉下臉,先發制人,你舉發你們大隊長謀叛,有何憑據?若沒憑據,你就是在捏造誣告!說,你是何居心?突襲的效果不錯,靳敏有些緊張,這種反應是正常的,不緊張,乃至胸有成竹,那就成老練過度,該令人生疑了。 報告區座,我的舉發若有任何捏造誣告不實之處,我甘愿接受團體的嚴厲制裁。靳敏一激動,紅著臉站起身,那神情仿佛是受到了莫大侮辱。 成理君展顏輕笑,和藹地說,年輕人,不要受到一點委屈,就那么激動嘛,來,坐下說! 靳敏局促地在兩個褲管擦了擦雙手,慢騰騰地坐回了身。 這個顯得生澀的舉動,無疑博得了成理君的好感,他環顧了一眼四周,繼續說道,我是按照團體的詢問程序,本著對同志認真負責的態度,才那么問你。好了,剛才之事就不要多想了。下面的問題,我問你答。不過,我可得提醒你,你所說的,我都會作調查研究,所以,你要對自己的話負責,也要對團體負責。 請區座放心!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我就要你這個表態。成理君贊過一聲,話鋒一轉,尖銳地問道,謀逆都是極隱秘的事,你又是何從知道的?再來,你說一大隊大部分人都要投敵,這是你在夸大其詞,還是捕風捉影?若是確有此事,那么你就舉出這些人的姓名,以便組織調查落實之后采取相應的措施。 報告區座,我之所以知道謀逆一事,是我們大隊長想拉我入伙,被我嚴詞拒絕了。靳敏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為此,我們大隊長大罵我膽小,還說我不會審時度勢hellip;hellip; 慢,成理君插入一問,他既然拉你入伙不成,為何不馬上采取行動,比如說,把你控制起來,以防你走漏風聲;再比如說,殺你滅口?說完,眼睛直勾勾地去看靳敏的眼睛,冀圖從中看出一些端倪,哪能看到什么,在他連珠炮發問之下,靳敏早就低下了頭。 靳敏玩著手指,似在糾結,又似在下決心,半晌,他抬起頭,露出決絕地神情,說道,唉,此事說來話長。我們大隊長家和我家沾親帶故,所以hellip;hellip; 哼hellip;hellip;我看不盡然吧。成理君不給靳敏留絲毫余地,步步緊逼,親兄弟都會反目成仇,自相殘殺。更何況于你們僅是親戚。心內疑心漸起。 靳敏馬上辯解道,區座,請你先聽我說完,我們大隊的成員,俱是我的鄉黨,他若對我不利,必然會引起其他人反彈。 哦,這倒也是個說得過去的原因。成理君嘴上這么說,心內卻是一點都不信,見面之初,對靳敏產生的好感,正在慢慢地褪去。 而下一秒,他卻相信了靳敏。 靳敏從布挎包里拿出了一疊紙,確切地說法是一疊照片,遞到成理君眼前,區座看了這個,就知我所言不虛了。 成理君狐疑地接過照片,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馬上就認起真來了,照片拍攝的時節,正是當下,照片中的人,就是化成灰,他都不會認錯;李逸群、羅之江,還有馮道援;幾人面帶笑容,親熱地手拉手,正在交頭接耳hellip;hellip;說什么,肯定是不知道,但可以知道,絕不會是好事。 眼見為實之后,成理君完全信了,你反映的事情,確實很及時,也很重要!我會替你向戴先生報功請賞。許愿,開空頭支票,是他的拿手好戲。報功沒問題,到時候戴笠一個電令下來,官兒隨便升十級八級都可以!請賞,呵呵,物價飛漲,飯都快吃不上了,也不見戴笠增撥丁點錢,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