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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錯了!”路骨怒視著她,眼睛突然前所未有地亮了起來,以至于骷髏般的身軀像是被灌注了力量般支撐著他站在橫梁之上,巋然不動! “你錯了!我恨人類!我恨不得他們所有人都下地獄!我恨不得活到他們滅絕的那一天!但你以為我會幫你嗎?!” 路骨咆哮著:“我最恨的是你!” 仿佛錘子猛地重?fù)粼谛乜?,貝拉米愣住了?/br> “人類要殺我!要恨我!要不容我!我認(rèn)了!你呢?你為什么活著?你為了自己的利益去欺壓自己族類?你為了高高在上做你的局長,于是恨不得讓我這種人都去死?” “憑什么?憑什么你就要親手幫著人類迫害仿生人?你算什么?你對他們來說算什么?你自己又是什么東西?你難道不知道么?!” 中央電梯叮的一聲響起,巴別塔內(nèi)的第296層燈光大亮,電梯門緩緩打開,宋颯從里面狂奔而出,立刻向貝拉米的方向沖來。 “是,我是恨那個兇手?!甭饭菐缀跻嘧约旱难例X,“但是我寧可他活著,我也不會讓你用這份功勞去討好上司,去提拔升官,去踩著我的尸體往上走!” “我不是……”貝拉米說。 “你不是?”路骨大笑,“你會放我走么?你會放過我么?你會像殺了我一樣殺死兇手么?不!而我又害了誰呢?我從到尾誰都誰都沒殺過!那你解釋什么呢?你有什么好解釋的呢?” 宋颯沖上了玻璃廊橋,上千米的高空在腳下一覽無遺,他仿佛全然不知道什么是怕,毫不猶豫地沖進(jìn)過道。 暴雨撲打在封閉的玻璃廊橋上,轟鳴的雨聲中他什么都聽不見,只看到腳下對峙的貝拉米和路骨。 路骨抬頭看了他一眼,宋颯猛地心里一緊。 那種撲面而來地絕望……和仿佛無法挽回的失去。 “要我告訴你我為什么來巴別塔么?好啊,”路骨轉(zhuǎn)頭看向貝拉米,“我曾經(jīng)覺得在凝固劑下一無所知地死去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過我改主意了。”路骨突然松開了手,他站在光滑的只有一握粗的橫梁上,只剩下一只機械腳還固定著身子! 他張開雙臂,風(fēng)卷著暴雨撲在他懷里,洶涌的空氣潮濕地在體內(nèi)竄動,他對著黑壓壓的天大笑起來,“我決定了!我要死在最高的地方!!” 那一刻他突然又像個孩子,一個意氣飛揚的孩子,對著世界張開懷抱,于是就覺得世界是他懷中之物。 “不要……”貝拉米下意識攥緊了手里的繩子。 路骨側(cè)過頭,那一刻骷髏的眉眼突然和她見過的照片重合在一起。 曾經(jīng)那個看起來又老實又本分的年輕員工突然回到了他身上,像是無形中有手回?fù)芰藭r針,于是四十年的時光倒退。 他最后一刻卸下了所有的枷鎖,他站在高處俯瞰人間。 路骨笑了,無聲地笑,那一刻時間被無限拉長,連雨都變慢了,他身子緩緩前傾,風(fēng)將襤褸的衣衫吹起。 “為你自己而活,貝拉米,不要像我一樣?!?/br> 不要像他一樣,到死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從未活過。 他恨她。 就像他恨當(dāng)年的自己。 聲音被風(fēng)呼啦啦刮起,向上卷向烏云深處,雷聲轟鳴。 閃電劃過天際,一年前,路骨質(zhì)樸的,安定的聲音,準(zhǔn)時準(zhǔn)點,在一片黑暗中,在培養(yǎng)倉外的問候,又重新浮現(xiàn)在貝拉米的腦海中。 【是否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br> 那是她和世界最初的對話。 簡單,純粹,溫柔。 “不要跳!?。 必惱捉K于喊了出來,她一手猛地抓住斜梁,一手猛地攥緊手銬! 路骨縱身躍了下去! 繩子嗖嗖地縮短,繃緊到極限只要不到兩秒的時間! “貝拉米!”宋颯大吼,路骨身子前傾的那一刻,心跳猛地加速到極限! 濕滑的斜梁上,貝拉米指尖扣住的力氣絕不可能拉住兩個人的重量,繩子繃緊的一瞬間,她就會被巨大的拉力拽著一起墜落下去。 一千多米的高空,他們會一起粉身碎骨! “松手?。。 彼物S跪在地上,猛地錘擊玻璃地板,嘶吼近乎破音。 被時間拉長了的一瞬。 路骨的身影在貝拉米的瞳孔中縮小,再縮小,迎著虛無的霧海墜落。 不能松手,她只有這一個念頭。 路骨還不能死,她不想讓路骨死。 手指下意識地緊縮。 震動的低鳴從頭頂響起,嗡嗡地吼聲被吞沒在雨中。 是宋颯。 宋颯的這個念頭突然破開了被唯一的念頭占滿的腦海,貝拉米的身子狠狠震顫了一下,現(xiàn)實中的風(fēng)、雨、雷、喊聲,猛地清晰起來,鮮明地灌入了耳朵,硬生生將她扯回了現(xiàn)實。 是宋颯在喊她。 時間恢復(fù)了流動,繩子繃緊到極限。 那一刻……她松開了手。 手腕的活結(jié)猛地收緊,一股大力襲來,但在將她拽下去之前,活結(jié)被抽動,繩頭跳開,手銬松了。 路骨掉了下去。 這就是他的答案。 他知道自己逃脫不了。 他對兇手已經(jīng)沒有價值。 沒有同伴會來救他。 他的人生從出現(xiàn)到結(jié)束,都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