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 江浙地區。典妻的雙方有媒證,訂契約,載明期限和價格,一兩年為租,三五年為典,所生的孩子歸典夫所有。 大戶人家的主母長期無子不想正式納妾,夫妻協商后經中間人介紹,向窮漢典妻。 原夫貧病,妻子征得原夫的同意,把典夫招到家中,收取典金,以供原夫的生活,這種情況被稱為“坐堂招夫”。 而在江蘇,有家人長期貧病,經三方同意,請中間人說合,將妻子借或租給無子的男人為其生子……典夫要承擔其家務勞動,借妻期間所生子女隨生父姓,入生父宗。 一旦滿足原訂條件,就可以解除關系……若有事情結束后另有糾結,比如典妻和典夫產生感情,不愿意分開……中間人負責善后說和,一直到完全結束…… 她的眼淚吧嗒吧嗒地朝下掉。 “小殿下,是不是,因為,這幾年生活好了,糧食夠了……” “這幾年情況好很多,一般男子不會無緣無故典妻賣兒賣女。典妻、招夫、童養媳、契兄弟……民間對這些都非常包容,甚至典妻、招夫等等,都和原家庭相處友好,親友一般,也不瞞著他們的孩子…… 朝廷之前管不了,也不能真下狠心嚴刑禁止。這不是女子貞潔的問題,排除搶男霸女賣妻求榮的個別現象,這是一種妥協。 貧困、男女人口對比懸殊,女子缺少……尤其鄉下貧困地方,‘共妻’現象的出現,是為了子嗣繁衍。 包括因為作坊、移民剛剛興起的,作坊男子和當地貧家妻搭伙過日子。所有的規矩都只是規矩,生活最真實。 但是,這些女子,只能是嫁人后的婦人,絕對、絕對不包括‘未婚女子’。” 《漢書·主父偃傳》記載:男子疾耕不足糧餉,女子紡績不足于帷幕。百姓靡敝,孤寡老弱不能相養……” 改朝換代的時候戰爭頻繁,大量民眾無法自活,嫁妻賣子,法不能禁,義不能止。這是為了活命。” 這位姑娘終于明白小殿下的問題,哭得淚如雨下:“小殿下問得好。我的夢里,人人都說不講究未婚女子的清白問題,說,成親之前誰都有權利和異性交往……說男女平等,” 男子自己玩了,又不喜歡女子這樣做。 男子要娶妻拿彩禮的時候說平等,面對家務說傳統。 男子永遠喜歡十八歲到二十八歲的女子,三十才是花骨朵,女子就要在短暫的青春里出嫁、做工、生娃…… 她的前夫,就是這樣。 他是一個男人,天天在家里咒罵工資低當爺,出門就是孫子。 他不是吃喝不上的被迫典妻,他是賣妻求榮。家里有幾畝地,加上平時打零工,日子可以過下去,但他要錢…… “女子cao持家務,生育孩子,出門做工、種地……她們什么都做……” 未婚女子,大學生,人聰明了,看透了,也羨慕有錢人的生活,賣卵子,賣青春……” “當然也有男子賣jingzi。 需要孩子的人家,買來卵子或者jingzi,人工授精成功后,專門有農村婦女、有丈夫有孩子的婦女,生孩子。給那些無法有孩子的夫妻,或者替不愿意十月懷胎的女子生孩子……” 皇上和弘星,花了好一會兒弄懂卵子、jingzi、受精卵、代孕……等等名字。按照他們的理解,這就是變相的典妻,還有了比如,受精卵不是妻子的,妻子不會和其他男人相處等等優越性。 皇上小小的驚訝:“醫術如此發達。” 弘星小小的驚訝:“醫術如此高明,其他方面的技藝必然也非常好。青年男女自由婚嫁,不需要父母之命,父親無權買賣妻子兒女,然后,他們,有的,就自己賣jingzi、卵子……” 皇上也反應過來:“青樓里的男子女子,都是家世凄慘,其家人為了活命不得已而為之。然后這些人,不缺吃穿,他們的父親不賣他們,他們自己賣自己?” “……嗯。”這位姑娘費了好大的力氣回答一個音節。 皇上搖頭嘆氣:“都是‘錢’鬧的。” 弘星小眉頭緊皺:“賣卵子和jingzi,對他們將來生育有影響嗎?” “有。不光有,而且傷害很大。女子一生中好的卵子數量是固定的,賣了的就是賣了。因為是非法提取,對身體造成重大傷害,以后……要懷孕難了。 可是有錢的人就是這么聰明。用大學生的卵子,年輕、漂亮、學問好……用貧困母親做容器……那些母親,為了孩子和家庭,就是一個容器,一個過度使用快速報廢的容器……” 皇上眉心緊皺:“父親賣了子女是沒有希望,也是求得他們一個活命,一個……‘大學生’,為何會沒有希望?” “村里的女大學生說,她們將來工作,一個月也就五千塊到一萬塊工資,可是有關系的人,都是不用工作沒有炫富,他們十年也賺不來人家一個月的日常開支,他們……” 弘星好奇:“大學生的十年辛苦,沒有富貴人家一個月的開支多,他們有一部分受不住誘惑,或者說他們看不到希望了?離婚冷靜期是什么?成親也有冷靜期嗎?” “……說是離婚的人太多了,政府說要克制,就改了律法。除了重婚、家暴、重大過錯……外,其余的離婚,雙方都有一個冷靜期,一個人三十天。……” 期間任何一方要反悔,就不能和平離婚,要打官司。第一次打官司一般不判決離婚,接著是半年的間隔期。半年后,又要花費三到六個月準備第二次庭審,一般會判決離婚。 總共需要,30 30 90 180 90,420天,最少一年半的時間。所以在她貧窮的想法里,要快速離婚,家暴是最快的方法,其他方法還要取證請律師,她離不起…… 姑娘的語氣哀傷:“家暴……受害人要及時保留證據、受傷程度更要達到‘打斷兩根肋骨’,其他的都不好算。” 弘星瞪大眼睛:“兩根肋骨?” “……對。” 弘星定定地看著面前的姑娘,皇上心里默默嘆氣。世人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而皇上的皇帝腦袋,略一思考就明白其中的關竅。 姑娘卻是真的不明白。 “聽說,有一個女老師被家暴耳膜穿孔,庭審法官對她是否構成家庭暴力持保留意見。經歷六次庭審,兩年時間,法院終于準許他們離婚……我、我沒有那么多錢打官司……” 弘星胸腔里鼓起一口氣。 “弘星明白。你做的非常好。你聽著,你夢里的前夫,是一個混賬。他毀了一個姑娘的清白,沒有負責。他娶了你,根據你夢里的世界,他自己不清白就無權要求你清白。 你無需愧疚。 你勤勞做事,照顧家庭,付出比他多,你堂堂正正。 你打得好。你在他第一次打你的時候,就應該掄起來棍子,狠狠地對打。‘兩根肋骨’才算家暴那就不用怕。又沒有規定只能男子打女子?女子彪悍的很多,力氣比男子小不是還有武器?……” 弘星下一個“鼓勵”還沒出口,皇上重重地咳嗽幾聲“咳咳”,那位姑娘聽得一愣一愣的,聽到皇上的咳嗽聲,看到小殿下不服地瞪大眼睛,她好似聽到心臟一跳一跳的,“砰砰”,活著的心跳。 皇上心里一嘆,皇上已經大致猜到乖孫兒的想法。可是皇上不能縱容這種耍賴鬧事的“風氣”,更不能因此引發良家女子任何不好的名聲影響。 皇上不搭理擠眉弄眼的乖孫兒,略一思考,有了大致方向。 “女子高校,其他方面的或許可以,比如舞蹈音樂,醫術翻譯……但是皇家匠藝學院,暫時,絕對不可以。” “民女……明白。” “朕送你回去家鄉,送你一些書籍,在家里自己研究,兩年后,如果你還是不改主意,可以再次來京城。記得,不要有任何民間影響。 來京后,朕會給你安排。” 這位姑娘簡直不敢相信她聽到的,她以為,這輩子就是青燈古佛做尼姑了。 “皇上,小殿下……”她還是無法相信。 弘星嘻嘻笑:“莫怕。莫怕。你現在水平不夠,即使留在京城也沒有機會。天賦不代表實力,但實力必須要有。” “我知道,我知道。我……我……”她真心沒想到會收到這樣的幫助,“皇上,小殿下,我只是想試一試,我知道自己……我,希望,大清的女子,可以多一條路……” 她再也克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她希望天下的女子,就和她希望她的女兒一樣,將來都可以和那些她眼里的城里姑娘一樣,和廠長的女兒一樣,三十歲不想結婚也不結婚,喜歡那個小帥哥就去泡,從不畏懼任何人的眼光,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她希望,即使是窮家女子,將來也有一條路走,富貴人家的女子和離被休都有嫁妝,窮家女子有什么那?就連孩子要夫家不要你才能要,青春健康都沒有了,窮困潦倒…… 臨離開的時候,弘星問她最后一個問題:“那位前夫,和寡婦相好,寡婦雖然是良籍,但是孩子屬于外室子,若要做‘典妻生子’認罪歸宗,本就要你的同意,在你的名下,認你做母親。 若是外室子,那就是黑戶,緣何那位前夫和寡婦都如此囂張?……” 她只苦笑:“小殿下,這不一樣……類似西方天主教婚姻,法律上一夫一妻無妾。這也是不是通jian的死罪,城里人叫‘出軌’,在農村連出軌都稱不上。” 頓了頓,她的表情略黯淡:“外室子,叫私生子,有戶口,有和婚生子一樣的財產繼承權。如果婚生子是女孩子,私生子是男孩子,都傾向于男孩子繼承人家業。” 弘星:“!!!”那個震驚。 皇上當然更震驚——禮法何在?!!妻子cao持家務奉養老人……所為何來?到頭來,婚生子女和私生子一樣的財產繼承權,甚至還不如私生子——不就是只看誰的手段高,誰更受寵? 皇上作為一個皇帝和父親豈能不明白,父親掌握家業,那路易國王對他的私生子哪一個不是出手大方?若私生子有了合法繼承權,他最高興不過。 可是弘星想不通啊。姑娘只抿嘴笑:“民女也不懂為何有這個法律。” * 離婚帶娃的女子要活下去太難太難。很多女子都這樣將就一輩子不敢離婚……她希望自己能多做一些什么,女子們自由婚嫁,硬氣地活著,不被買賣…… 即使買賣身體,也是自己自愿的,自己喜歡的…… 即使離婚帶娃,也能體體面面的,活得好好的。 她希望,是的,她希望。她記得,一位偉大的,曾經參與新中國第一部 婚姻法起草的女子曾經說過:“女子要奮發圖強,做自尊、自信、自立、自強……女子要明確‘節制’生育的意義……” 她記得。她一定發憤圖強。她記到靈魂里。 拖拉機行駛在瀝青官道上“突突突”地響,她看著頭頂的藍天白云,不知道今夕何夕身在何方。 佛家說三千世界,是不是那個大清,不重要。 她轉頭看向身邊的滿滿一筐子書本兒,又想起皇上的“考核”,小小的擔心。 上輩子在作坊里做工,那是一個……恩,小琉球的衛生巾大工廠,她當然造不出來那樣的大機器,但她多多少少的,也知道一些小電器。 比如那位太太花了好幾千塊從德國買的,吸塵器,真好用。 她的一顆心又飛揚起來。可她又覺得不安,這些小電器也不好造,那位太太說國內造的都不好用…… 她又想起皇上的話:“醫術如此發達。”她后來病了的那些年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西醫。 皇上和小殿下會不會認為她是“走捷徑”?她的心緊了緊。又不甘心。 她必須在兩年后給皇上一個滿意的考核結果。 而有了吸塵器,女子們多家務可以輕松多少啊,她賺了錢都捐給慈幼院,要不領養一些孩子?將來皇上不知道要怎么安排她,不養孩子,捐給災區或者捐給家鄉修路也好。 如果能有一個專門的女子匠藝學院,就好了,她好好做,將來去求小殿下。 她的一顆心忽上忽下,反正就是活著的滋味兒,眉眼間也有了希望的光芒…… 皇宮里頭,皇上教導乖孫兒:“弘星要留她在小西園的實驗室,在宮里做嬤嬤,瑪法知道弘星是一番好意要幫她,可是不能這么直接cao辦,明白不?” “良家女子就是良家女子。典妻也是良家女子。不能有不好的名聲。在科學這方面,更要謹慎。人言可畏啊,皇家匠藝學院里有了女學生,就會有私生子的傳言,這堅決不可以。 弘星的小西園要是有了包衣旗之外的宮女,其他人會怎么說?以后人一說‘做科學的女子’,就和風流韻事扯上關系……” 弘星小小的郁悶:“瑪法,人們就喜歡說這些嗎?” 親親瑪法樂哈哈地笑:“那當然。先是捕風捉影的,再來一句‘無風不起浪’,就是我們能堵住人的嘴巴,也是越堵越多。” 弘星想啊,一個寂寂無名、無功無德的農家女子,鬧一鬧,就能進宮做宮女,還是弘星的宮女,其他人不光要說,還要生氣,嗯,很應該生氣。” 弘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