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楚元熙”,太子握著阿瑾的手,緩緩寫下了這三個字,“孤的名字。” 這段時間,雖然太子經常出門赴宴,卻再沒帶回來半個女人,反而和阿瑾日益親密起來。 這份突如其來的親近,讓阿瑾有些困惑,還有些懷疑,究竟是他終于發現自己的好了,還是因為不想收下亂七八糟的人,故意拿她當擋箭牌呢? 阿瑾有些迷茫,就算經歷了兩世,她還是不能完全摸清楚這個男人的心思。 雖然揭露云州郡守貪墨的計劃成功了,阿瑾如愿以償地拖住了太子的行程,可她心里還是很惶恐。 就這么容易? 沒人懷疑這是個陷阱嗎? 是她把人引過去的,太子都沒對她起疑心嗎? 太子可沒想過這個小女人腦子里還想了這么多。 他當然還是有過懷疑的,這幾天也不是真的去吃喝玩樂了。 事實上,不論這事是真是假,都要有很多牽扯。 是真的,自然要查葛靖山是如何一手遮天的,怎么貪這么多都沒被發現? 是假的,還要找出幕后黑手弄這么一出是為了什么? 不過他并不覺得這是個陰謀,布置了完美的證據,還花費了這么多的錢財,就為了陷害一個葛靖山,那老東西還沒這么大的價值。要是想對付他,憑這種事更是可笑。 至于阿瑾,太子更是從來沒把她跟這件事扯上關系。畢竟只是一個小小的舞姬,生平過往都清清楚楚,人看著也不大機靈,怎么可能會摻和進這事里。 “不大機靈”的阿瑾看著太子殿下的墨寶,心情還有一點復雜,上一世,她可是直到殿下登基才知道了他的名字,這輩子,太子居然主動告訴她了。這是不是代表,此時的他,對自己也是動了一點真心的。 “殿下的字寫得真好,”阿瑾捧起了這張紙,“妾要帶回去好好學習,爭取以后也能像殿下一樣寫出一手好字。” 太子很大方的準了。 然后太子就發現,阿瑾的書法天賦真的非常高。每一天都在進步,原本婉轉秀氣的字跡逐漸變得鋒利灑脫,有了他的影子。這讓太子興致高漲,幾乎每天都要陪著阿瑾練一會字。 上一世年復一年臨摹著太子手書的阿瑾毫不心虛,反正這也是自己 “練”出來的。 很快,日子就滑向了中秋,闔家團圓的節日,但現在,太子身邊只有一個阿瑾。 阿瑾兩輩子第一次單獨陪著枕邊人過了“中秋”,沒有滿目的鶯鶯燕燕,沒有一堆的繁文縟節,就像一對平凡的夫妻,坐在一起看著天上的明月。 阿瑾很希望時間能永遠停在這一刻。 當然她很清楚這只是奢望。 太子也很享受這片刻的安寧。雖然這里沒有他敬愛的母后,可這里同樣沒有那群面目可憎的弟弟們,也沒有只會對他橫眉冷對的父皇,只有一個挺乖順的女人和他沒出世的孩子。 而遠在京城,雖然眾人早有預料太子中秋節可能趕不回來,可真到了這一刻,那些時刻想把太子拉下儲君之位的大臣們,還是高興地就差手舞足蹈了。 皇上絲毫不著急,也沒有提起遠在異鄉的長子,倒是對二皇子更好了,哈,太子果然已經完全不得圣心了。 聽說還慢悠悠的在路上游玩享樂,萬一連臘八也沒趕上,可就真的成笑話了。 中秋夜宴散后,皇后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寢殿。身邊的青姑姑心疼地扶她躺下,“娘娘身體不舒服,又何必強撐著去呢,太子殿下又不在,那群牛鬼蛇神有什么好看的。” 皇后閉了閉眼,“正是因為熙兒不在,本宮才更要去,否則那些東西只怕要忘了誰才是正統!” 青姑姑也憂心,“皇上對著二皇子越來越信任了,奴婢真怕有一天……” 皇后不知道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對熙兒也很看重,重要的政事也能放手讓他去處理,可另一方面又十分寵信二皇子,以至于大臣們都分成了兩派,兩幫人整日在朝堂上斗得不可開交。 皇后不禁向外望去,“我兒是嫡長子,又無大錯,想廢儲君,哪有那么容易!但愿熙兒此行能成功,有了兵權,還怕那幾個跳梁小丑嗎?” 而東宮里,太子妃也是輾轉難眠,“聽琴,你說殿下現在在干什么?有沒有想起本宮?” 值守的聽琴挪到了床邊,輕聲道,“您是太子妃,殿下不想著您還能想著誰呢!” “可本宮寄了那么多信,殿下一封都沒回過。”太子妃猛地抓住了聽琴的手,“你說,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疏遠了本宮。” “娘娘,您不要亂想,太子只是太忙了,您看從前這后院里殿下有哪一個特別親近過,您還是放寬心吧。”聽琴安撫道。 太子妃慢慢平靜了下來,對的,太子爺一向是這么個清冷的性子。 但夜里她還是被噩夢驚醒了,抱著被子喃喃自語,“我承認,一為了不讓庶子先出生,確實是使過一些手段,可現在我已經想通了,先抱養一個也是一樣的,那郭侍妾的胎我可是費盡了心思去保了,一直平平安安的,殿下,你回來了也會高興的吧,肯定會高興的。” 雖然有些事還沒完全安排好,但太子不得不繼續上路了,畢竟漠城明面上是沒什么大事的,滯留太久很容易惹人懷疑。 又慢悠悠地經過了幾座城池,阿瑾她們終于坐上了船。 水面波光粼粼,船只在上面一晃一晃的。原本還對大船非常期待的金蘭已經像被霜打過的茄子一樣——蔫了。 是的,金蘭居然暈船。白露雖然也有些不大舒服,但到底還能撐住。 倒是阿瑾,精神奕奕的,什么影響都沒。 太子正在釣魚,阿瑾被勒令不能靠近船邊,只能一下一下地戳著太子釣上來的魚。 金蘭羨慕地看著活蹦亂跳的阿瑾,“姑娘可真一點都不像邊城長大的人,你看,她一點事都沒有。” 白露給她端了藥,“難道你忘了,姑娘是被賣過來的,當初說不定就是在這樣的水鄉出生的呢。” “也不知姑娘的親生父母是誰?”金蘭才離家,就很想念娘親了,“姑娘從小被賣走,也不知道會不會想他們。” 看著金蘭低落的樣子,白露有些郁悶,怎么話題又拐到傷感的地方去了,“好在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金蘭果然又轉移了注意力,“是啊,雖然以前命苦,現在可是掉進福窩了,我看太子殿下對姑娘也不是沒有情意,以后生下小主子,可就什么也不用愁了。” 哪能不用愁呢,就是在戲文里,這皇帝的后宮也是一出接著一出,太子的后院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白露看著現在膩在一起的兩個人,高興之余又有些擔憂。 阿瑾見太子已經釣了滿滿一桶的魚,還沒停下的意思,泡了一杯茶又回來了,“殿下休息一下吧。” “孤以前聽人說,要是能釣到一條金鯉魚,就代表著兒子將來會很有出息”,太子盯著阿瑾的肚子,“要是這時候能釣到,是個吉兆。” 阿瑾挺無奈的,也不看看這條河是在哪里,別說金鯉魚了,就是普通的鯉魚也很少見的。 不過她也不想說喪氣話,只好笑著道,“河長的很,總會遇到的,殿下明天再釣吧。” 太子想了想也是,他們還要再走很久的水路,不用太心急。 于是接過了阿瑾手里的茶,恩,很好喝,他很久都沒喝到過這么合心意的茶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志者事竟成,后來,還真被太子釣到了三條金鯉魚! 太子很高興地把它們養在了阿瑾的房間里。 阿瑾囧囧地對著吐泡泡的魚,一條就夠了吧,還釣了三條,怎么看她這肚子也不像三胞胎的樣子吧。 只是到底是太子的一片心意,阿瑾還是很精心地照料著這三個小家伙。 太子這一路比上輩子還要慢,走走停停,等回了京,離過年也沒幾天了。 阿瑾看著巍峨的城門,腦中閃過很多的人影,她的“熟人們”可都在這里了。 阿瑾的肚子已經明顯鼓起來了,人也明顯圓潤了許多,瞧著可愛更多過嫵媚。 “好了,不要總掀簾子。”太子再一次把阿瑾的身子扭了回來。 “殿下是嫌棄妾了?”阿瑾突然環住了太子的脖子,吐氣如蘭。 面對阿瑾突如其來的動作,太子有些僵硬,但旋即還是輕輕地把她拽了下來,“不要鬧。” 阿瑾看著太子貌似鎮定地整理衣物,暗自笑了笑,其實她剛剛還是有些冒險的,所幸結果不錯。 太子殿下對女人一向不太親近,總給人一股距離感,可實際上,要是得到了他的信任,他是很愿意自己的女人撒撒嬌的。他既沒有生氣,就代表著自己在他心里已經有了一定分量了。 這段時間的相處果然還是很有用的,現如今的她可不是上輩子那個戰戰兢兢的小丫頭了,這一路上的感情會為她在東宮的生活打下堅實的基礎。 馬車緩緩駛向了東宮,而阿瑾的心情再沒有半點不安,有的只是滿滿的斗志,不會再如上輩子一般被人捏得死死的了。 有些人,要再見,有些仇,更要報回去! 入東宮 高高的宮墻擋住了百姓的視野,沒人看得見里面發生了什么。 阿瑾一直覺得,莊嚴肅穆的皇宮就像一座黃金打造的牢籠,外邊瞧著尊貴無比,里邊的人卻永遠都出不去了。 太子回來了!整個東宮都開始熱鬧了起來,各個院落得不可開交,爭吵聲不絕于耳。 “太子妃可真是討厭,殿下快回來了也不早點說,這會兒才通知大家,人都要到門口了能來得及準備什么呀?”吳側妃的芳草抱怨道。 “她是個什么人,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提前說了,不是給我們機會和她爭寵嗎?殿下回來,就她一個穿著精心縫制的衣服,屋里備好了殿下喜歡的東西,再看看其他人連妝都是趕出來的樣子,不就一下子鶴立雞群了嗎?”吳側妃心里毫不意外。 “哼,一點太子妃的風度都沒有,難怪殿下都不喜歡她。” “再不喜歡,也是太子妃,可比我們受寵多了。好了,我這樣子沒問題吧?”吳側妃點上了口脂,仔細看了看鏡子。 芳草看著鏡中的主子,夸贊道,“天上仙女也不過如此了,殿下看到肯定會心動的。還好您未雨綢繆,把東西都提前備好了,要不然現在怕是要像那幾個一樣,為了一盒胭脂大打出手了。” “殿下行程再慢,這臘八除夕總是要回來的,左不過就這幾天,太子妃也就只能在這種小事上刷耍心眼了。”吳側妃理了理衣服,“走吧,去迎接太子殿下。” 東宮門口,太子妃正領著一幫人靜靜地地候著。看著太子妃精心打扮的模樣,其它幾個人都暗自咬牙切齒,這個心機深沉的老女人! 終于,太子的車駕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中。 太子妃看著慢慢駛來的馬車,激動不已,待看到太子掀開車簾下來了,更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殿下,您終于回來了!” 太子淡淡應了一聲,卻并沒有直接進門,反而是回身從車上扶下了一個人。 太子妃先是看到一對欺霜賽雪的手從馬車里伸出來,然后是一張圓潤美艷的笑臉,待看到那厚厚披風下明顯不似正常人的肚子,腦袋瞬間像是被錘了一記。 殿下居然帶女人回來了!那女人還懷孕了!殿下還親自扶著她! 太子妃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保持了平靜,“殿下還帶了位meimei回來,這是幾個月了,可真是好福氣。” 阿瑾小心翼翼地上前行了一禮,“多謝太子妃關懷,已經五個月了。” 事實上,阿瑾也在用盡全身的力氣保持冷靜,這個時候可不能出差錯,阿瑾低著頭,心里翻江倒海的。 上輩子,她的前半生孤苦飄零,后半生如履薄冰,一切,皆因眼前這個女人而起。 太子可沒空陪著后院的女人磨磨蹭蹭的,吩咐太子妃安排好阿瑾就回自己寢殿了,收拾片刻便馬不停蹄地去向皇上復命了。 太子妃憋著氣遣散了眾人,就讓身邊的聽琴帶阿瑾她們前去安頓。 白露和金蘭早就被皇宮的威嚴所震懾,半句話也不敢說,一路上也走的戰戰兢兢的,生怕碰壞了哪里。 阿瑾倒是對這里熟悉的很,只是畢竟是“第一次”進宮,也不能表現得太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