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節
“準準準。”岳渠不耐煩道,“不準醉,明日黃河畔大祭,要帶兄弟回家。誰敢醉過了,便扔進河里喂魚。” 幾人心中如何不清楚,只是心里實在guntang,總歸難就這么回去倒頭便睡。此時得了準,當即謝過帥令利落起身,三兩翻出了院墻。 白源抱了懷中公文,讓了讓路,看著茶酒新班的主將也被神騎營將軍一道拖走:“岳帥不一起去么?” “不去了。” 岳渠朝著院墻靜立良久,用力抹了把臉,長呼口氣笑笑:“回頭不爭氣了,叫這幫混球看見,豈不是丟人丟到老家?” 白源啞然,搖了搖頭。 岳渠壓了心頭無數潮緒,回身要走,被他在身后叫住:“岳帥。” 岳渠不肯丟人,粗著嗓子:“還有事?” “若有閑暇。”白源道,“不歸樓小酌一夜,這家店要賣了。” “賣給誰?” 岳渠回身,看了看白源神色,猜測道:“也是……那兩個小兔崽子?” 白源怔了下:“也是?” “對啊。” 岳渠道:“前幾天嚴離說,他在臨泉鎮開的那家客棧要賣,據說云少將軍畢生志向就是開個客棧。” 白源:“?” “景王也說,京中醉仙樓要賣。” 岳渠:“據說云少將軍畢生志向就是開個酒樓。” 白源:“……” “陰山里的老戎狄,那個馬隊生意也要賣。” 岳渠盡力回想:“據說云少將軍畢生志向……” 白源心情復雜:“就是趕著馬兒跑四方嗎?” 岳渠一拳砸在掌心:“正是!” 白源深吸口氣,按按胸口,搖搖晃晃往回走。 “慢著。” 岳渠看他反應,蹙了蹙眉,過去攔住白源:“那兩個小的,心思最細……四處買店,是為了叫被困住的人解脫出來,去做想做的事。” “我知道。”白源道,“倒不是在意這個。” 岳渠不解:“那在意什么?” “少將軍與琰王殿下若再回北疆。” 白源道:“應當是由京城啟程,先到醉仙樓。” 岳渠點頭:“不錯,醉仙樓最近,自然要先去醉仙樓。” “經過臨泉鎮,總要去看一看。” 白源:“若正好碰上馬隊走商,還要進一趟陰山。” “是,這條路最順。” 岳渠有些茫然:“那又如何?” “不如何。”白源道,“只是這條路又不急,少說要走上幾個月,好風好月,玩景賞燈。” 岳渠遲疑道:“畢竟是少年人……” “少年人干柴烈火。”白源愁道,“這一路如何忍得住?” 岳渠:“……” 岳渠:“?” 白源按著胸口,再壓不住失落:“我那不歸樓的洞房花燭、新婚紅綢,鴛鴦繡被翻紅浪,大婚后頭次圓房的畫冊吉禮……” 白源悵然,頓足長嘆:“由此看來,只怕是全白準備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歸樓的白掌柜唏噓一夜, 叫人悄悄撤去新婚紅綢,仔細改成了歸寧省親的芙蓉暖帳。 云瑯人在郊外,隱約受人平白念叨, 低低打了個噴嚏。 蕭朔蹙眉, 勒住黑馬:“可是涼了?” “涼什么。”云瑯不以為意, “這般暖和, 跑起來還要嫌熱。” 蕭朔終歸不放心,撥過馬頭想要查看,不及開口,忽然被風滿灌襟袖。 蹄聲清越,馬鈴聲叮當作響, 云瑯那一匹馬已掠出了一箭之地。 蕭朔再不耽擱,揚鞭催馬, 隨著白影追上去。 白馬生性好疾奔飛馳, 此時察覺韁轡放松,只管撒開四蹄一味飛跑。蕭朔的黑馬緊隨其后, 踏過早春新草,轉眼已飆出去了數里路程。 陰山草原廣闊, 最好打馬。云瑯放開韁繩,聽著身后不遠不近隨著的定穩蹄聲,心中一片暢快, 策馬躍過碎石河灘, 才終于稍稍收了韁。 星辰高上, 月朗風涼,連綿高山腳下,已能看得見黃河的滔滔流水。 “那日踏勘戰場,到這里時見你出神。” 云瑯回馬, 轉向隨后趕上的蕭朔:“這是什么地方?” 蕭朔不想云瑯竟連這個也留意下來,微怔了下,心底暖熱,走馬與云瑯并轡,抬手撫了撫白馬的頸子。 云瑯忽然反應過來:“那匹老馬?” 蕭朔點點頭:“離這里不遠。” 當年朝局艱難,先帝拖著病體應對襄王陰謀布置,已覺力不從心。京中暗流洶涌,先帝不想讓云瑯回京攪進這一灘渾水,差人買了云瑯的馬,暗中放了云瑯出走。 蕭朔解了御米之毒,在宮中跪求先帝,自請來北疆養馬,正是在此處留了九個月。 老馬壽盡而終,蕭朔葬馬還京,帶回了匹矯健漂亮的小白馬。 云瑯撥過白馬,隨蕭朔一道沿了河水向上:“在哪兒?” 蕭朔回身:“什么?” 云瑯心說這還用問,自然是琰王殿下昔日養馬的舊地。他迎上蕭朔視線,好勝心起,偏不好好問,清清喉嚨:“自然是我那忠良烈馬埋骨的碑墓……” “沿河水向上三里,山陰背風河岸。” 蕭朔道:“有一處云麾將軍忠良烈馬入葬埋骨墓。” 云瑯:“……” “云麾將軍忠良烈馬埋骨墓上。” 蕭朔緩緩道:“有一座云麾將軍忠良烈馬埋骨碑……” “……” 云瑯:“小王爺。” 少將軍若是不順著捋,最多能撐上三句。 蕭朔壓了隱約笑意,將摩拳擦掌準備將自己從馬上撲下來的云麾將軍按住,耐心道:“我在那里養馬,有一處小院,只是大抵已住不得人了。” 云瑯目光一亮,心里已發癢:“有什么住不得的?” “本就只是隨手搭建,這些年無人修繕,難免荒涼破敗。” 蕭朔道:“你若要住,先著人收拾一番。” “不用。” 云瑯不以為意:“來日領著你四海為家,小樹杈也睡得。” “……”蕭朔有心稍勸他一勸:“酒樓客棧、飯館茶肆——” “一處一處睡。” 云瑯爽快答應,當先催馬:“走。” 蕭朔靜望他一陣,提韁追上去,走在了云瑯馬前。 沿河水向上游走出近一里路程,已能看見通明燈火,有人來回忙碌,隱約能看見香燭祭品。 黃河水文九曲,灌出水草豐茂的河套平原,終歸入關中。北疆歷代有中原駐兵墾荒,按自古有的招魂禮,只要沿著眼前的滔滔河水,一路東行南歸,定然能引飄蕩亡魂隨水流迢迢歸鄉。 兩人近了祭臺便勒馬緩行,沿河畔走過些許路程,正要轉道山陰,忽然聽見一道極不尋常的策馬狂奔蹄聲。 蕭朔蹙眉,將出門不帶槍不配刀的少將軍往后攔了攔,尋聲望過去。 “不是游騎。” 云瑯聽得比他準,按住護在身前的手臂:“驛站的馬,京中鴻翎急報。” 這個時候,京里來的急報。 兩人對視一眼,心頭都已隱約有些預感,調轉馬頭,循聲跟了過去。 主祭臺前,信使被人扶去歇息飲水,急報已被人拆開,取出內封展在了風燈下。 “云將軍——” 商恪穿了件披風,正與人同看那一封急報,聞聲抬頭,怔了下:“琰王殿下?” 蕭朔作禮:“大理寺卿,開封尹。” 衛準被他道出身份,身形一頓,苦笑:“殿下……” “衛大人,幾時到的?” 云瑯將馬韁拋給忽然冒出來的親兵,利落下馬:“京中如何?” 衛準久不見這兩人,此時堪堪尋回了昔日在京城被拐著胡來的心情,按按額頭,抬手與他二人回了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