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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殿下讓我還他清譽在線閱讀 - 第168節(jié)

第168節(jié)

    “下去罷。”

    參知政事緩聲道“本相有些話,同琰王說了便走。”

    眾人如逢大赦,一窩蜂與蕭朔告退,匆匆下了城。

    蕭朔還要巡視城頭防務(wù),并不相送,只稍作回禮,示意兵士讓開條通路。

    參知政事直走到蕭朔身前“琰王殿下。”

    蕭朔將手放下“大人有事?”

    參知政事蹙了蹙眉“聽了方才的話,琰王沒有話要問老夫么?”

    “大人如何想,是大人的事。”

    蕭朔平靜道“戰(zhàn)局要緊,本王守下汴梁,再來聽大人教誨。”

    參知政事怔在原地,看見蕭朔竟當真半點不見猶疑,轉(zhuǎn)身便要帶人巡城,匆匆追上去“慢著!”

    蕭朔并不理會,安排了幾處兵力調(diào)動,接過親兵手中披風。

    參知政事追了數(shù)步,神色沉了沉,終歸橫下心“琰王殿下!云將軍的玉麒麟,老夫知道在什么地方。”

    蕭朔腳步微頓,停在原地。

    參知政事走到他面前“你可知樞密院為何到這一步,寧肯垂死掙扎,也要同云將軍不死不休?”

    蕭朔眼底薄光劃過,破開沉沉暗色,落在參知政事身上。

    朝中情形,樞密院與政事堂分管兵政,勢同水火。本朝相位空懸,參知政事名為副相,其實已是百官之首。

    此人左右逢源、城府極深,除開同樞密使不死不休,在官場中八面見光,頗受皇上倚重。

    今日前來,難保是否為了試探套話。

    “此物輾轉(zhuǎn),現(xiàn)為證物,收在政事堂。”

    參知政事攔在蕭朔身前“你若肯聽,老夫便將此物還給你。”

    蕭朔倏而抬眸,眼中綻出凜冽冷色,抬手示意親兵退開,守住四周。

    參知政事啞然“蔡補之果然說得不錯。”

    蕭朔沉默相讓,慢慢走到背風處。

    參知政事看著他,有些驚訝“老夫與蔡太傅是舊相識,琰王竟也不意外么?”

    “誰與誰相識,都不意外。”蕭朔道,“世事顛沛,人各有志。原本相識的被迫分道,原本至交的成了陌路,也不意外。”

    參知政事步伐微頓,看了他一陣,眼底復(fù)雜良久,輕嘆一聲。

    蕭朔道“大人不必言謝。”

    參知政事話未出口,不由怔住“你如何知道,老夫是來道謝的?”

    蕭朔并無耐性同他打機鋒,蹙了蹙眉,不再開口。

    參知政事看他半晌,終歸半分看不透,勉強一笑“罷了……你受不受,是你的事。”

    參知政事拱手“老夫那個不肖的學(xué)生……有勞琰王,仗義搭救。”

    蕭朔側(cè)身,避了他這一禮。

    參知政事看他眼中幾乎鎮(zhèn)不住的無謂不耐,一陣啞然,不再繞圈子“樞密院謀兵,從先帝朝到如今,最大的阻力都不曾變過。一則端王府,二則云將軍。”

    “端王在時,朔方軍水潑不進風吹不透。三年一輪換,領(lǐng)了軍功戍邊歸鄉(xiāng),便補充進禁軍,直入殿前司。樞密院空有掌兵職權(quán),卻派不上半分用處。”

    參知政事道“端王歿后,云將軍又死守朔方軍一年,將士們悲愴抱團,更成鐵板一塊。”

    參知政事“要破這一塊鐵板,便要從王爺與云將軍下手。”

    蕭朔眸底一片冷凝“如何下手的?”

    “那枚玉麒麟,是先皇后賜給云將軍的鎮(zhèn)命之物,宮中皆知。”

    參知政事緩緩道“搜查鎮(zhèn)遠侯府時,大理寺報,在鎮(zhèn)遠侯府藏有巫蠱之物。政事堂依例派人監(jiān)察,挖出了裝有玉麒麟的偶人魘陣。”

    參知政事看了看蕭朔“那時琰王府閉門謝客,不見外人……此事王爺大概并不知曉。”

    蕭朔靜聽著,眼底沉得不見波瀾。

    參知政事道“事涉朝臣宗室,政事堂不敢輕斷,報到文德殿,最先來的卻是云將軍。”

    “此案原本極兇險。”

    參知政事“尋跡而查,是琰王府的一個下人去同云將軍要了玉麒麟。魘陣之內(nèi),有王爺親筆手書,有云錦布片。若再有玉麒麟佐證,幾乎再難翻案,況且那時情形……王爺心中該當有數(shù)。先帝有心無力,能左右的已很少了。”

    蕭朔問“他做了什么?”

    “那時鎮(zhèn)遠侯府尚未定罪,云將軍品級仍在,入了政事堂,一言不發(fā),奪了那證物便走。”

    “那一案的主辦官員上前攔阻,云將軍卻堅稱魘陣內(nèi)藏的玉麒麟是假造冒充,琰王無辜受冤,有歹人別有用心。”

    參知政事“爭執(zhí)之下,云將軍將那證物奪了,拋進了金水河。”

    蕭朔胸口一滯,慢慢闔了眼,盡數(shù)斂去神色。

    “苦主不查,證物毀損,此案不了了之。”

    參知政事道“主辦官員心中疑慮,與開封府合力,暗中追查數(shù)年,竟一路摸出條大理寺與樞密院的暗線。”

    “琰王府的下人,是樞密院派人收買。那封手書,是在端王與王爺?shù)臄?shù)十封往來書信中截取單字,以水轉(zhuǎn)印描拓,拼湊成了一張?zhí)煲聼o縫的罪證。”

    參知政事道“那些信……盡皆是樞密院借職務(wù)之便,以盤查為名,從京中與朔方的往來書信中暗截下來的。”

    參知政事慢慢道“不止造假過這一封,朔方軍幾個叫得出名的將領(lǐng)被遠調(diào)貶謫,都用了這個辦法,若非那主辦官員設(shè)法查獲,只怕仍貽害無窮……”

    參知政事頓了下,迎上蕭朔視線“怎么,你不信老夫說的?”

    蕭朔搖了搖頭“只是大人身為百官之首,日理萬機,對此案未免所知太過詳細了些。”

    參知政事怔了下,竟苦笑起來,蒼老身形頹了一瞬,回身慢慢走到城墻邊。

    黑鐵騎兵佇立在城下,看不清面目,分不清厚重盔甲下掩著的都是些什么人。

    “日理萬機。”

    參知政事緩緩道“老夫只恨,為何到他被判罪流放,竟才想起去弄清此案詳情。”

    蕭朔心念微動,蹙了下眉。

    參知政事轉(zhuǎn)回身,從袖中取出了個錦囊,遞給他“此物逐水流,沿宮內(nèi)水脈,原本該散落在延福宮地下。政事堂遍翻三次,收回物證,藏至今日。”

    “后來云將軍來尋過幾次,以為丟了,只得作罷。”

    參知政事道“政事堂仍在查案,雖看在眼中,卻不便交還。”

    蕭朔雙手接過“晚輩出言冒犯,來日登府賠罪。”

    參知政事看著他“你看本相,心中如何作評?”

    蕭朔垂眸“我并不懂朝中事,豈敢置評。”

    “蔡補之教的好學(xué)生。”

    參知政事冷嘲“有何不敢說?無非左右逢源、見風使舵,是與不是?”

    蕭朔搖了搖頭,并不答話。

    參知政事看他半晌,輕嗤一聲,嘲道“我與蔡補之,同鄉(xiāng)同年,我晚他三年進士。他做太傅時,老夫只是個侍郎,待到老夫做到了百官之首,他卻仍守著那個破學(xué)宮,日日只知炫耀幾個學(xué)生。”

    “蔡太傅為人剛正,不知變通。”

    蕭朔道“不該入朝涉政。”

    “不錯……老夫鉆研為官之道,他卻嗤之以鼻。”

    參知政事淡聲“故而我與他日漸疏離,最終再無話可說,陌路分道。”

    蕭朔已得了玉麒麟,不愿再多說這些,并不答話。

    “老夫向來看不慣他。”

    參知政事冷嘲“為官不就該朝高處走,不就該位極人臣、尊榮無限?教了一兩個拿得出手的學(xué)生,難道便能算作是他的本事?”

    蕭朔蹙了蹙眉,朝他身后望了一眼,虛拱了下手“此物有勞大人轉(zhuǎn)交,來日登府,今日告辭――”

    參知政事忽然伸手,死死扯住他。

    此時的副相已不剩半分百官之首的樣子,蕭朔神色沉了沉,要開口時,卻又微頓了下。

    參知政事胸口激烈起伏,用力咬了牙,手抖的厲害。

    “老夫圓滑,滴水不漏,深諳官場權(quán)術(shù)。”

    參知政事啞聲“幾經(jīng)風波,仍能自保,忝列要職……”

    參知政事牢牢盯著蕭朔“可老夫的學(xué)生不是這樣!”

    “老夫的學(xué)生生性凜冽,嫉惡如仇,行事縝密素有內(nèi)明。若能報效朝堂激濁揚清,縱然比不上你二人,卻也絕不會遜色那開封尹!”

    參知政事胸口起伏,蒼老面龐上激起些從未見過的波瀾“若非jian人所害,朝堂蠅營狗茍,君王醉心權(quán)術(shù),他該在青史留名!”

    親兵早已將閑雜人等清盡,四周寂靜,空蕩蕩城頭凜風嗚咽,卷盡經(jīng)冬的敗葉殘枝。

    須發(fā)蒼白的老宰相,叫寒風卷著,眼底竟是一片再無掩飾的激烈愴恨。

    “老夫圓滑了一輩子,如今不想圓滑了!”

    參知政事凜聲道“你二人若要掃除凋敝、清肅朝綱,老夫助你。如今這個朝堂,砸了也罷!”

    蕭朔握了那個裝著玉麒麟的錦囊,抬起視線,看向不遠處多出的人影。

    云瑯也已醒了,親兵知道不攔,悄悄放少將軍上了城樓。

    他已聽了一陣,目光卻仍清明朗澈得如同新雪,迎上蕭朔沉得化不開的視線,穩(wěn)穩(wěn)攏住,歸于一處。

    蕭朔沉默良久,再不開口,抬手一禮。

    參知政事不閃不避,受了他這一禮,再不多說,拂袖下了城樓。

    第八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