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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小區住了不少同行,無論白天黑夜都會一如既往地安靜著,但凡動靜大些,樓上樓下的極可能氣急敗壞地來敲門,保持安靜乃是作為鄰居的自覺。 江洵帶著起床氣睜開眼睛,一看才五點,更是憤怒,他光著腳把房門打開,卻見劉爽叉著腰站在面前,身后還跟著珊珊。 “姐,您知道現在幾點嗎?”江洵把手機屏幕在她面前晃一晃,心里生氣嘴上是不敢對劉爽有所不敬的,只能委屈道,“五點!凌晨五點!” 劉爽把他拿著手機的手拍到一邊,嚴肅地問:“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今天開機,讓你早點起床?” 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鳥窩,江洵冷靜下來:“有。”轉念一想,又覺得還是很過分,“可是開機是8點以后的事,我六點起床,八點前到就行了。” 劉爽看著他吊兒郎當的樣子,有點火冒三丈:“哼,八點。”她滔滔不絕地問江洵—— “你知道白茴幾點去片場嗎?” “你知道白茴最討厭踩點去的人嗎?” “你知道踩點去了以后會有什么后果嗎?” 江洵不知,閉嘴不語。 一看他這副沒睡醒的鬼樣子,劉爽極具威嚴地敲醒他:“不知道?那我現在就告訴你,白茴已經在片場了,你要是敢踩著點去,第一天就別想有好日子過。” 聽著怪嚇人的,這得拍三個月呢,那還能留條小命兒爬回來嗎? 江洵有點打退堂鼓了。 劉爽一個眼神就能看穿他心中的小九九,直接替他將心理活動陳述出來:“不想演了是吧?害怕了吧?” “沒、沒......”江洵完全沒有底氣,還沒開始就退出又太慫了,他垂下腦袋,認命似的往衛生間走去,趕鴨子上架得了,反正三個月早晚會過去的。 到了片場剛好六點,周圍靜悄悄的,江洵沒見到白茴,突然覺得劉爽是在騙他。 “根本沒有人,白茴呢?在哪兒呢?”江洵鬧起脾氣來,沒有控制聲音。 東北角落走過來一個人,冷冷地回:“誰找我?” 江洵嚇了一個趔趄,用手遮住嘴,腦袋里空白一片,死機片刻,才敢往白茴看過去。 這位讓眾人聞名喪膽的影壇前輩,果真名不虛傳。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正是國內電影的影像美學探索時期。 那時,白茴剛滿二十歲,帶著滿身稚氣和對影視的熱愛橫沖直撞,可謂初生牛犢不怕虎。 白茴憑借一部飽受爭議的藝術片入行,當時掀起了一場巨大風波,評論兩極分化。 她不是多漂亮的演員,沒有人相信她能當演員,但當大家走入電影院后,又會被她的表演征服。 后來,她什么類型的電影都有涉足。四十年一晃而過,如今已近六十歲,本可選擇息影,但她始終不知疲倦地交出每年兩部電影的成績。 對于面前這個直呼她大名的后生,白茴完全不想和他一般見識,大風大浪見得多了,不過是個毛頭小子。 “白老師,小孩子不懂事,您別放心上。”劉爽一邊道歉,一邊拽了拽江洵。 江洵稍愣一下,擺出笑臉:“白姐好。” 故意套近乎,油嘴滑舌,不知輕重。 白茴總覺得現在的年輕演員太浮躁,今日一見江洵,果然如此。 “江洵是吧?臺詞背完了嗎?人物理解了嗎?情緒到位了嗎?”白茴直接問了起來。 江洵瑟瑟發抖,今兒個怎么總被嚴刑拷打,還是連環奪命問。 “呃......嗯。”江洵大氣兒也不敢喘。 “那我拭目以待。”白茴不咸不淡地說。 大概半個小時后,劇組人已經齊全了,江洵這才意識到劉爽說的并不夸張。 《門道》講述的是龍套藝人的艱難經歷,以平行蒙太奇的敘述方式,將處在不同時空的兩代演員的奮斗歷程展現出來。 白茴扮演的是出生于70年代,一邊與現實作斗爭,一邊堅持夢想的女演員,從未得到過主角機會,是一個配角專業戶,在家庭和事業中苦苦掙扎,最終拋棄了自己的婚姻。 而江洵扮演的正是被她拋棄的孩子,帶著對母親的誤解長大,直到母親患病,他在照料的過程中才將那些誤會解開。 母親去世之后,他立志成為一名演員,完成她未完成的夢想,費盡心力終悟出表演的門道。 這部戲非常考驗演員對于情緒的調動,所有的演員將會素顏出鏡,將鏡頭直接對準面容,捕捉每一秒的情感變化。 第一場戲便是江洵的獨角戲,他需要一個人在空蕩的房間中左顧右盼,尋找母親在空房子中生活過的氣息。 這種戲對江洵而言并不算難,他曾經扮演過類似的角色,很快就進入了情境。 “很好,過。”導演對江洵的表演很滿意,一遍通過。 “不行,情緒沒有到位,還要再飽滿些,導演,這不能過。”白茴打斷道,話語間很是強硬。 于是,接下來江洵收到了無數個來自于白茴的“cut”。 江洵越演越痛苦,白茴也越來越失望。 一場很簡單的戲從早上八點拍到了晚上六點,因為天色黑了下來,需要拍夜場,白茴才非常勉強地接受了搭檔的表現。 從場上下來的江洵,已盡虛脫。 他癱倒在椅子上,不知道此時退出還來不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