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當時的虞尋穿著一身校服，站在他辦公桌前，神色難得認真，“家訪別來我家，不方便?！?/br>
    “有什么不方便？”

    “拆遷，剛拆完，現在住橋洞。”

    嚴躍收起跟他開玩笑的表情，認認真真地問：“你家里是有什么事嗎?！?/br>
    虞尋那時候畢竟只有十五六歲，平時再怎么裝，骨子里那種少年人的執拗和自尊心作祟，半點不肯示弱，也不肯讓人知道自己家里到底什么情況。

    “我家里沒人，”他最后說，“你來了也沒用?！?/br>
    第二次破綻，是在網吧。

    網吧老板自己壓不住事了，主動聯系到他：“你們學校有個學生，整天睡我們這，已經快一個多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縿e真出點什么事，我們這也擔不起?！?/br>
    “但我肯定也不能暴露我網吧的位置，你們學校容易針對我，大家都互相體諒下?！?/br>
    “他傍晚六到七點，會去趟洗浴中心，不過也說不準，不是每天都去，有時候他也去同學家，那個叫流子的，反正你要抓就去那邊抓人吧?！?/br>
    嚴躍：“……”

    嚴躍在網吧樓下等著，果然等到虞尋從流子家里出來，正準備回網吧睡覺。

    同時在等他的，還有一個男人。

    那男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在巷弄角落里藏著，藏了很久，連嚴躍都沒注意到他。這一片有很多加裝在樓側的簡易樓梯，鐵的那種，銹跡斑斑。

    在虞尋出現的同時，他也從角落躥了出來，嘴里罵著臟話：“cao——躲著我是吧，搬走了以為我找不著你？學校我是進不去，校外我還逮不住你嗎，你們現在住哪兒？??？cao你媽的說話，她人現在在哪?！?/br>
    等他更往前走了一點，嚴躍才看清這不修邊幅的男人手里甚至抓了一把刀。

    嚴躍平時都在學校工作，鮮少接觸這種社會人士。

    但他還是擋在虞尋前面，盡量鎮定地說：“這位先生，他是我的學生，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我說。你冷靜點，把刀放下說話?！?/br>
    “你讓開，”那男人情緒狀態很極端，“什么學生不學生的，趕緊滾?！?/br>
    站在他身后的虞尋語氣很鎮靜，仿佛早已經習慣，他波瀾不驚地說：“老師，我處理就行?！?/br>
    嚴躍：“你處理什么，我們可以報警，來歷不明的這種人……”

    虞尋打斷嚴躍的話：“我認識他?！?/br>
    “雖然很不想承認，”虞尋說，“但他確實是我姑父。我能處理，交給我就好?！?/br>
    這種時候，嚴躍當然不能讓自己學生擋前面。

    但是虞尋沒有給他反應時間，他從邊上的雜物堆里隨手抽了根鐵棍，聲音很低地沖那男人說：“聊聊是吧？”

    “最好換個地兒，”他又說，“在這打你，容易擾民?！?/br>
    他眉眼里藏著幾分不屬于這個年紀的孩子應有的陰抑，有點無所謂，可以隨時和面前這個人同歸于盡的樣子：“提醒一下，你后面是條死路，等會兒要是想逃命，可能也不太方便?！?/br>
    虞尋在這種時候，居然還能笑出來：“當然我也可能打不過你。”

    “但打不過，也夠把你送進去了?！?/br>
    他指了指自己心臟的位置：“你敢的話，可以往這扎?！?/br>
    “……”

    嚴躍回想到這些，心不知道為什么跳得很快。

    他心臟本來就有點不好，上年紀了，平時工作心思又重，順手拉開抽屜倒了兩粒護心丸。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有氣無力的兩個字：“報告?！?/br>
    門口站著昨晚在網吧上網一夜，眼下烏青的劉家宇。

    劉佳宇敲完門，吊兒郎當晃進辦公室：“嚴老師?！?/br>
    “那個，我手機，”劉佳宇說，“馬上周末了，能還我了吧?！?/br>
    他又說：“我也不是想玩手機，主要是怕我家教找不到我，我這都是為了學習。”

    “……”

    嚴躍收他手機也只是警告一下，加上確實快周末了，他沒理由繼續扣著，于是說：“檢討寫了沒?！?/br>
    劉家宇在心里“臥槽”了一聲。

    昨晚在網吧光顧著睡覺了，忘了讓他那位帥哥家教幫他寫個檢討。

    “……沒有。”

    但他說完，想到什么，立刻從口袋里掏出一疊紙。

    那張紙拆開后，皺皺巴巴的，嚴躍多看了幾眼才看出這是一張答題卷。

    劉家宇腰桿不自覺挺直了一點：“雖然我沒寫檢討，但我寫題了，你看看，都是額外給自己加的作業。我覺得這比起無用的檢討，它應該更有誠意。”

    “……”

    嚴躍接過那張紙。

    嚴躍掃了一眼：“就對了兩道題，你管這叫誠意？”

    劉佳宇并沒有因此自卑：“老師，這也不能否定我的努力?！?/br>
    嚴躍頭有點疼。

    他放下紙，揉了下額角。

    余光瞥見上面的批注，雖然只有寥寥幾個字，但他也一眼感覺到某種熟悉感。

    這字和云詞的字很像。

    但字數太少，也不能分辨，可能只是像而已。

    劉家宇注意到嚴躍的視線，說：“這我家教出的卷子?！?/br>
    他強調：“我們平時都通過手機溝通，在手機上學習，手機就是我的學習機?！?/br>
    劉家宇越說，嚴躍頭越疼。

    他擺擺手，把手機拿出來給他：“下次注意，別讓我再看見你在學校里玩手機，再見到一次，你這手機就等期末再來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