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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不良臣[科舉]在線閱讀 - 第36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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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漸涼,趙政抽完了最后一袋煙,便回房中去了。唐挽卻仍舊貪戀山中的月色。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繼而她肩頭一暖,被披上了一件外袍。唐翊挨著她身邊坐下,垂著兩足,雙手撐著地面,仰頭望著月亮。

    “你母親睡下了?”唐挽問。

    唐翊點點頭,繼而一笑,說道:“母親可真是粘人,像個小姑娘。我同她講,夫人的名號不適合她,以后便喚她盧小姐。她歡喜的什么似的。”

    唐挽笑道:“你母親就喜歡別人說她年輕。”

    “那父親呢?”唐翊側頭看向唐挽,眸中有星光越動,“這些年來,您可達成所愿了?”

    唐挽抬手撫摸他的發頂,心下慨嘆,原來他什么都知道。

    唐挽卻不答他的話,而是問道:“既然已經取得了舉人的功名,為何遲遲不進京參加會試呢?”

    唐翊彎了彎唇角,半是調侃半是認真地說道:“兒子怕中狀元。”

    這話若換了第二個人說,未免顯得大言不慚。可唐翊說起來,卻透著那么真誠。他不愿去出這個風頭,只因唐挽尚在朝中。水滿則溢,月圓則虧。父子二人皆居于盛名之下,乃不祥之兆。

    “竟是我耽誤了你。”唐挽道。

    唐翊說道:“父親莫怪。于功名一事,兒子并不那么熱衷。”

    唐挽挑眉:“莫不是為父給你做了不好的榜樣?”

    唐翊一笑,說道:“恰恰相反。父親推行的新法,不就是要推翻‘父傳子’的老傳統么?”

    唐挽失笑。唐翊如此才思,竟是比當年的元朗還要厲害幾分。

    如此卻是難辦了。她苦苦尋找的名士就是她的兒子,可她的兒子卻對入朝沒什么興趣。唐挽一嘆,這果真是老天給她出的大難題。

    “父親有煩心事?”唐翊問道。

    唐挽搖搖頭,笑道:“月色正好,不宜發愁。”

    她還有兩個月的時間。煩心事暫且放一放,不如好好享受和兒子在一起的時光。

    ……

    白馬書院的這場雅集,前后持續了一個多月。唐翊算著日子,一大早便去山門前守候,終于等到了三位老先生。

    竹林中一條蜿蜒的小路,小路盡頭,三人各騎著一匹灰毛驢子緩緩而來。白圭在前,手持一桿眼袋,樂呵呵地前行。他身后的兩人卻正吵得不可開交。

    “你說你都卸任十幾年了,怎么官癮還這樣大?非得人人都順著你?”

    “咱們就事論事。我只問你,那塊硯臺是不是我先看上的?”

    “你看上的你沒買啊。還不許我買了?”

    “我那是在掏銀子,掏銀子你沒看到嗎?你中間截胡,你很不地道!”

    “你得了吧,還當自己是首輔呢?你住店的錢都是我付的!你不是首輔,你是沒錢付賬!”

    竹籬之前,唐挽和趙政揣手恭迎。唐挽看著眼前爭吵的兩人,要不是因為騎著驢不方便,恐怕就要打起來了。

    一個是她仙風道骨的老師趙謖,另一個是曾經只手遮天的權臣閆炳章。把時間往前推十年,唐挽怎么也想象不到今天這一幕。

    “學生恭迎老師。”趙政倒是淡定得多,想必是見多了這樣的場面。

    白圭也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和顏悅色地對唐挽說道:“匡之回來了?”

    “白伯伯好,”唐挽躬身行禮,“閆公,老師。”

    另外兩人這才止住了話頭。趙謖看向唐挽,神情淡然,眸中卻閃耀著光芒。閆炳章的神情也如出一轍。他們都從唐挽的身上,找到了幾分唐奉轅的影子。

    若那人仍在,該有多好。

    “回來了。”兩人竟是異口同聲。

    閆炳章先不樂意了:“匡之喚我,你答什么話?”

    “笑話,這是我學生。”趙謖吹著胡子說道。

    閆炳章一笑:“她分明是先喚的閆公,再喚的老師。你問匡之是不是。”

    “你少往孩子身上扯。”

    兩人說著,同往院內走去。趙政也早和白圭入內去了。唐翊牽了毛驢來,含笑對唐挽說道:“父親莫怪,兩位老先生一見面就要吵兩句。兒子覺得是好事,以前師公很少說這么多話的。”

    唐挽含笑點點頭。是啊,老師這樣的人,除非真的拿你當朋友,否則便連張嘴都嫌麻煩。他能和閆公吵架,想必心里也是歡喜的。

    后院竹林旁,凌霄早就架好了銅爐,煮著清茶。裊裊白眼蒸騰而上,柔和舒緩,映襯著此時的心境。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閑事鎖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這是當年蘇州初見時,凌霄曾向白圭吟誦過的一首詩。如今這三位先生都已長居林下,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便是人生中最好的時節。

    而唐挽在這三人的面前,再不是什么東閣黨首、內閣重臣。一切功名和權勢皆褪去,她只是一個虛心求教的學生。

    “我們卻已沒什么可再教你的了。”趙謖手拈銀須,含笑望著唐挽,“你如今走過的路,比我們都要長遠。只管按你的想法繼續做下去吧。”

    “莫急莫慌,戒驕戒躁。”白圭手持煙袋,淡淡說道,“越是到了最后的關節,越要關注細枝末節。須知千里之堤,毀于蟻xue。”

    唐挽低頭稱是。

    又聽閆炳章說道:“如今改革的大局基本落定,最后的阻力便在宮廷。我與太后劉氏從未交過手,不知對方的路數。你和元朗明爭暗合是對的,萬一不成,二人之中尚能保全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