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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不良臣[科舉]在線閱讀 - 第22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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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人敢告訴她實情。可事關自己的親人,直覺便準得可怕。

    到了第五天,閆鳳華的情況開始有些好轉。血終于止住了, 神志也清楚了不少,中午吃了一碗粥, 還能跟凌霄聊會兒天。她拉著凌霄的手, 絮絮地說起孩子的名字:“我想給她起名叫莞兒,謝郎應該會喜歡。”她又說, “將來過了門, 你可要讓翊兒好好待她,別讓她受了委屈。”

    “給我做兒媳婦,還能讓她受委屈?”凌霄含笑拍著她的手,說道,“你可好好歇著吧。說話傷神。”

    凌霄五天沒回家,到底也記掛著自己的孩子。眼看閆鳳華精神好了不少, 便囑咐了伺候的丫鬟婆子一通, 便回了唐府。那一夜凌霄做了個夢, 夢見閆鳳華坐在自己的床頭, 就穿著她剛成親的時候最喜歡穿的那件桃紅衫子, 面含微笑。

    她什么也沒說,只是坐了一會兒,就起身走了。臨走前從懷中摸出一個金鏈子,在凌霄眼前晃了晃。凌霄認出來,那是她們之前交換過的,結兒女親家的信物。

    凌霄自夢中驚醒,便覺胸口一痛,喉頭腥甜。她急忙下了床,披上衣服就往外走。剛走到院子里,就見雙瑞開了門,門外站著謝家的嬤嬤。

    “我家夫人剛回來歇歇,這大半夜的又來做什么?”雙瑞問。

    那嬤嬤抹了抹眼角,說道:“是我家夫人……歿了!”

    凌霄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對閆炳章的女兒生出憐惜之情,甚至傷心落淚。連帶著閆黨倒臺所帶給她的快慰,都來得不那么強烈了。

    她甚至在想,如果閆炳章能晚一點倒臺就好了。這樣閆鳳華臨死前,起碼還能見自己的父兄一面,不至于獨自一人死在冰冷的黑夜里。

    今晚實在不該走啊,凌霄對自己說,她就是落了單,才被閻王給收走了的。

    嬤嬤將熟睡中的嬰兒抱給凌霄。這孩子極乖,很少半夜哭鬧。可今日凌霄卻希望她能哭兩聲,喚一喚黃泉路上的母親。

    閆鳳華給這孩子起名為“莞”。哪里是這個“莞”,分明是個“挽”字。她定然是已經知道了,知道元朗對唐挽的那點不可言說的心思。

    凌霄很想問問元朗,你是怎么當人家丈夫的?男人,要么一心一意對自己的妻子,要么就瞞得死死的,不讓對方看出一絲端倪。你怎么可以讓她知道呢?

    閆鳳華躺進棺木里的第三十天,元朗終于回來了。

    棺木就停放在正堂上,前設靈臺,上寫著“愛女謝門閆氏風華之靈位”。凌霄便在供奉著牌位的燈臺底下坐著,懷中襁褓里有個熟睡的嬰兒。孩子睡得很安穩,小臉紅撲撲的,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失去了母親。

    唐挽也跟著來了。她看著元朗料峭的身影拾階而上,卻終究沒有追上去。

    凌霄看見元朗進來,神色冷清,說道:“鳳華臨走時,將孩子托付給了我。左右你也不會照看,孩子我就抱回去了。你什么時候想了,可以來唐府看看。”

    她說完,起身便往外走去。腳跨過門檻,又回過頭來,說道:“她給孩子起了個名字,叫莞兒。”

    元朗的背影倏然一震。凌霄卻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拿凌厲的眼風掃了一掃,轉過身便離開了。

    她走出正堂的大門,一眼望見院子中老楊樹下立著的唐挽,眸中的淚水終于涌出來。

    唐挽從未見凌霄哭得如此傷心。大抵凌霄對閆鳳華,還是有幾分真心實意的感情的。可誰又能在生死之事上有萬全的把握呢?

    唐挽走上前,擁住凌霄的肩膀,道:“不是你的過錯。”

    凌霄懷里的孩子好像感覺到了什么,癟了癟小嘴,哇的一聲哭出來。唐挽抬頭望了一眼元朗的背影,他獨自立在棺木前,看上去那么孤獨。可這孤獨只能是留給他一個人的,自己沒有資格也沒有立場,替他承擔。

    “這孩子……”唐挽蹙眉。

    凌霄吸了吸鼻子,道:“他一個大男人,哪里會照顧。還是咱們養著吧。”

    “走吧,”唐挽擁著凌霄,說道,“我們回家。”

    兩人走出謝府的大門。料峭的春風吹了吹,陽光也無法帶來半分暖意。好像就在昨日,這里還是紅樓錦帳,滿座賓朋。不過短短一年多的光景,便是紅燭換白布,喜宴變靈堂。

    閆鳳華的死訊被耽擱了一個月之后,終于在這一夜傳遍京城。人人都道,閆首輔剛剛救出了女婿,就又失去了女兒。到底是前半輩子冤孽太甚,逃不了白發人送黑發人。

    葬禮定在七日之后,送葬的隊伍聲勢浩大,哀樂綿延了整個京城。到底是閆家的小姐,謝家的主母,必定得葬的風光。

    可就連看熱鬧的百姓都知道,此時的閆家不過回光返照,再也風光不了多久了。曾經那些依附著首輔門楣的大臣們,似乎也在一瞬間有了讀書人的氣節。除了唐挽等幾個元朗的同年之外,來吊唁的賓客寥寥無幾。

    早春的寒風里,閆炳章撫著愛女的墓碑,低頭垂淚。這個年近七旬的老者,終于顯現出了頹敗之勢。

    京城的百姓都是健忘的。曾經鬧得沸沸揚揚的謝儀貪腐一案,很快就無人問津了。元朗閉門治喪,唐挽官復原職。汪世棟仍被關押在詔獄,好像已經被人徹底忘記。

    唯有一人還沒有忘,那就是馮楠。

    此時的馮楠已經離開了督察院,受命右春坊右諭德,又做回了翰林院內的一個閑散文官。他拎著一壺酒,坐在唐挽家院子里的西墻下,嘆道:“匡之啊,我們這群人兜兜轉轉,又都回到了原點。這十年光陰,到底是虛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