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瑞安冷笑一聲，兩聲，繼而哈哈大笑。他眼中淚水橫流，嘶啞著聲音道：“三哥果然有氣魄。便用兄弟們的命，換你一個(gè)安樂晚年。弟弟拜別了！”

    他轉(zhuǎn)身往外走去。打開門，卻聽身后謝芝韻喚道：“老十二！”

    謝瑞安頓住腳步。他仍是背對著謝芝韻，未能看到對方的臉上也已滿是淚痕。

    “主動(dòng)辭去職務(wù)，上繳家財(cái)。或可保汝父子性命。”

    謝瑞安一閉眼，跨步而出。

    謝芝韻低下頭，用袍袖擦拭著眼淚。他知道今日的會面便是兄弟訣別，往后不論生死，他們都不再是一家人。

    可他沒有別的選擇。謝氏正面臨一場滅頂之災(zāi)，他身為家主，必須剜掉腐rou，才能將家族帶回正軌。

    謝芝韻抬起頭，就見元朗正站在書房門前，也不知站了多久。

    “我兒，快進(jìn)來。”謝芝韻朝元朗招了招手，“你趕了那么遠(yuǎn)的路，也不好好歇著，又跑去哪兒了？”

    元朗走進(jìn)房中，繞過地上瓷器的碎片，上前行禮，道：“侄兒去找了一位同年好友聊天。”

    謝芝韻點(diǎn)頭，含笑道：“多交朋友是好事啊。”

    元朗從沈榆口中得知，是閆徐兩黨聯(lián)手鏟除世家之后，便匆匆回府來。他已在書房外站了多時(shí)，里面的對話也聽了個(gè)完全。他忽然覺得自己其實(shí)一直活在一個(gè)玻璃房子里，里面春暖花開，風(fēng)雨無畏。他一邊享受著玻璃房的和暖，一邊又埋怨這房子限制了他的行動(dòng)。玻璃房的建造者便是他的叔父。如今叔父老了，房子也裂開了一道縫隙。他才終于感覺到外面世界的寒冷。

    “你可還在惱我騙了你？”叔父問。

    元朗搖搖頭：“侄兒怎么會惱恨叔父呢。”

    謝芝韻看著他，眸中滿是柔光，笑道：“我這一輩子最大的成就便是養(yǎng)育了你。這世上再沒有你這樣好的孩子，明事理、知進(jìn)退、勤學(xué)善問、溫良恭謙。將來我在九泉之下見了你的父母，也當(dāng)無愧于他們的托付了。”

    元朗心頭發(fā)酸，忍不住紅了眼眶。

    “你長大了，我也老了。家里的事我不再瞞你。咱們謝氏正在經(jīng)歷劫難。叔父無能，拼盡全力也只能保你性命。往后的路，叔父幫不上你了。”謝芝韻道。

    “侄兒不敢讓叔父憂心，”元朗努力忍住眼淚，可淚水還是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侄兒不會辜負(fù)您的期望，將我謝氏一族的根骨傳下去。”

    “好孩子。”謝芝韻微笑，道，“當(dāng)初你不肯恩蔭入仕，堅(jiān)持要考科舉。叔父便知道，你走的是正路。可是孩子，光走正路還不夠。你的出身是無法抹去的烙印。世家的身份曾帶給你多少輝煌，往后便會帶給你多少制約。”

    “叔父，我有榜眼功名在身，兩袖清風(fēng)，也足夠我在朝中立足。”元朗道。

    謝芝韻點(diǎn)點(diǎn)頭，笑道：“自然，自然。你是個(gè)有本事的孩子。你總會做出對的選擇。”

    元朗看著謝芝韻，總覺他似乎有什么話含在舌尖。

    “你今年都快二十七歲了。是叔父不好，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謝芝韻道。

    元朗眸中的光暗了一暗，道：“是我自己不愿娶妻。叔父不過是順了我的心意。”

    “該娶妻了。男人開疆拓土，女人守護(hù)家族。”謝芝韻緩緩道，“我謝家也該迎來一位能夠庇佑家族的女主人了。”

    元朗心下了然：“莫非叔父已經(jīng)有了合適的人選？”

    謝芝韻撫著胡須，笑道：“我也是偶然聽兩個(gè)翰林瞎聊天，說那閆家的二小姐鐘情于你，為你守身多年。我看那姑娘不錯(cuò)。你如果也喜歡她，就挑個(gè)日子，上門求親吧。”

    元朗的耳邊轟然作響。

    那閆家咄咄相逼，老爺一直替您擋著。如今是真的擋不過去了……

    能夠庇佑家族的女主人……

    最正確的決定……

    原來如此。

    “我如果不喜歡呢。”

    謝芝韻眸色微沉，道：“你不喜歡嗎？”

    元朗看著自己的叔父，謝芝韻也看著自己的侄兒。長久的沉默，催生無數(shù)的念頭。元朗只覺得這世界亂極了，他好像突然從這個(gè)書房中抽離，恍恍惚惚，回到了那個(gè)花山的夜晚。

    “元朗，若有一日你要娶妻，會娶個(gè)什么樣的女子？”匡之笑著問他。

    “能知禮儀、懂進(jìn)退，配得上謝家門楣便好。”他答。

    轟鳴聲戛然而止，四下寂靜。元朗的心仿佛被戳了一個(gè)大口子，同達(dá)豁亮，里面刮著冷肅的風(fēng)。原本就該如此。他是謝家的嫡長子，將來會是謝氏的家主。這是他無法推脫的責(zé)任。遲早，遲早。遲一日，早一日，何妨今日。

    從此以后，便將那人長久地埋在心里吧。

    元朗低眉，道：“怎么會。叔父瞧著不錯(cuò)，我便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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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篇番外是元朗得到叔父病重的消息，趕回京城之后的故事，發(fā)生在唐挽到達(dá)彭城之前。想要回顧一下前文的寶貝們，可以再翻翻總序第七十七章 。

    元朗的出身已經(jīng)決定了他的故事。看文的時(shí)候記得，你們愛我。啾咪~

    今晚九點(diǎn)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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