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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不良臣[科舉]在線閱讀 - 第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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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幾日后,貢院發下詔書,皇帝要在集賢殿召開殿試,親自命題選才,并且任命藺如是為翰林院大學士,擔任主考官。內閣首輔閆炳章、次輔徐階并大學士六人監考。

    得了消息,整個京城都沸騰了。有當世大儒藺如是做主考,學生們也都備受鼓舞,對這場殿試無比的期待。

    “元朗!元朗醒醒!”

    元朗睜開眼睛,就見唐挽站在他床前,一身墨綠色直綴深衣,頭戴玄巾八角帽,更襯得他面如冠玉,一雙眼睛如同點了墨般。

    “你傻笑個什么勁兒!再不起可就要遲到了!”唐挽拽著他的胳膊把他拉起來,酒氣鋪了一身,咕噥道:“你也喝太多了吧。”

    “不多,不多。”元朗扶了扶頭,抬手去取放在床頭那件一模一樣的墨綠色衣服,道,“今日殿試,剛剛好。”

    唐挽捧起他的臉,小巴掌啪啪拍了幾下,道:“趕緊醒醒,當心治你個御前失儀之罪!”

    等到了貢院門前列隊的時候,元朗臉上還留著淺粉色的巴掌印。他摸了摸臉頰,心里委屈,怎么能打我呢?不過還挺管用,酒是真醒了。

    唐挽偷偷瞥了他一眼,眼角藏了笑意。兩人相識不過三個月,在這不多的時日里,唐挽總結出了與他相處的三條鐵律:

    第一,不要與他爭辯。元朗是個極有才華的人,且他的才華多用于遣詞排句之中,故而從來不肯在口舌上落人下風。曾經唐挽就 “子非魚”這一話題與他展開了一場辯論,一辯就是三天,結果是現在看見魚就想吐;

    第二,不要讓他喝酒。元朗雖然好逞口舌之強,卻并不惹人討厭,就因為他平素還算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只有遇到感興趣的話題才會一開金口。可是一旦喝了酒,他就會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話嘮。見著什么都要聊,跟誰都有的聊。那嘰嘰歪歪的程度,能活死人、rou白骨;

    第三,不要同他斗詩。唐挽一度懷疑他是李太白再生。每逢朋友聚會賦詩,他的紙都不夠用,故得了一個綽號叫“詩霸”。若是在酒后那就更不得了。李太白斗酒詩百篇,他則是斗酒詩百斤。

    為了今日的殿試,元朗昨晚喝了點小酒。看這酒后初醒熱血沸騰的狀態,今日殿試的頭籌怕是非他莫屬了。

    集結完畢,士子們成隊出發,由安上門入皇宮。腳下是黑沉沉的磚道,兩側是朱紅色的巍峨宮墻,這條夾到又寬又長,盡頭的青天被夾成了一條線,隱約可見金燦燦的琉璃磚瓦,與天相連。

    這便是皇城,蹦一蹦就能夠到天的地方。士子們魚貫穿行于宮墻夾到間,如同一股墨綠色的清流,注入火場。

    拾臺階,入大殿,掀袍下拜,口稱萬歲。起身時元朗踉蹌了一下,唐挽暗暗扶他一把,兩人一左一右分開,各自入席備考。

    紙是上好的雪花宣,墨是拔尖的吏青墨,湖筆溫柔順滑,大殿溫暖如春,可比當初在大街上雪地里要好了太多。唐挽挽了袍袖,筆尖吸滿了墨,懸于紙上,卻忍不住抬頭往座上看去。

    皇帝坐得太高太遠,只是一片模糊的明黃色影子。皇帝坐下一左一右兩把椅子空著,是“龍不見龍”的兩位王爺。再沿著丹陛向下,便是內閣的諸位閣老了。

    一個月前唐挽剛入京城的時候,就聽街頭巷尾流傳著這么一首童謠:

    “入宮門,拜皇上,皇上不坐堂。圣旨傳了三年半,壓在東閣案頭上。”

    這首童謠編排了兩個人。一個是當今皇上,另外一個就是內閣首輔大臣閆炳章。

    當今皇上不理朝政,一心求仙問道,內外大事皆由內閣裁決。內閣中首輔大臣的座位朝東,故稱為東閣,又稱元翁。當今首輔閆炳章身居高位已有十年,深得皇帝信任,可謂大權獨攬。內閣大臣中五位都是他的親信門生,桃李也都遍布在各省道要職。因此才有這樣一種說法:金字朱批的圣旨,還不及東閣的一封手書管用。

    此時與這位權傾朝野的首輔大人同處一片瓦檐底下,唐挽抑制不住內心的好奇。然而他的形貌卻有些出乎意料。他身形干瘦,發黃的面色和深陷的眼窩透露著他長期勞碌的事實。他身上的衣著也極為樸素,袍子下露出的半截襯裙上甚至還打著補丁。這哪像一個jian相,分明是個勤儉節約、日夜cao勞的國之棟梁。

    果然啊,皮囊這東西,是最不靠譜的。

    首輔大人旁邊坐著一個慈眉善目的老翁,看年紀早已過了知天命之年。這應該就是次輔徐公了。本朝次輔的身份相當于儲相,一旦首輔卸任,次輔就會成為新一任首輔。因此理論上次輔大多是首輔的門生。但這位徐公已經當了二十多年的次輔了,首輔換了三屆,他自巋然不動,可謂“內閣第一釘子戶”。如今的徐公因為年事已高,經常告假在家,不參與內閣裁決,卻也沒有一個人上書請他卸任,也算是一樁奇事。

    再往后便是六部各位大人了。

    唐挽將這段時間聽來的只言片語與場上的各位大人一一做了對應,仍覺得自己看的不夠真切。一轉眸,卻正對上一雙銳利的眼眸。

    藺如是穿著一身藍布袍子立在大殿正中,清淡的身影與輝煌的大殿格格不入,莫名生出一種遺世獨立之感。他的面色有些蒼白,更襯得那雙眸子黑亮黑亮,仿佛能洞察人心。唐挽和他對視一眼,頓時心里一緊,好像那不可言說的秘密已經被他看透了,冷汗沾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