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你別生氣,”婁牧之腦袋昏沉,無力地靠在他胸膛,攥緊他的衣角:“那我讓你去,但是十分鐘之內一定要回來,我數著數。” 懷里的人身體guntang,怕他的病越拖越重,易知秋舔了舔干澀的嘴唇,哄道:“你睡會兒,我馬上就回來。” 大門才關上,婁牧之掀開被子,立刻從床上跳起來,他打著赤腳,顫顫巍巍地爬到三樓,推開鐵門,站在陽臺上眺望易知秋走遠的身影。 街上人來人往,易知秋買好退燒藥和外敷的藥,拎起塑料袋就往外面狂奔,他腳步匆匆,不敢回首,不敢四處張望。 他覺得這個世界危機四伏,哪里都是攝像頭,那一雙雙眼睛透過鏡頭陰森森的監視他。 拐進無人的小巷,易知秋越走越快,他覺得有人跟蹤他。 “誰?”他回頭,身后空無一人。 提到嗓子眼的那顆心仍然高懸,易知秋渾身冷汗,呼吸急促,他疑神疑鬼地看了好幾眼,確定深巷里沒有其他人,才轉回身。 他壓低棒球帽,幾乎要遮掉自己的一雙眼睛,腳步越邁越大,他氣喘吁吁地走到下一個拐角,突然停住,轉頭對著虛空大喊:“你他媽誰啊,別裝神弄鬼。” 掌心冒出虛汗,易知秋喘著粗氣,過了一會兒,巷子對面出現了一個人,兩束視線在空中相接的瞬間,他怔住了。 那是一個面容滄桑的男人,手里拎著一個淺藍色的保溫杯。 半年不見,他雙鬢已經生出不少白發,曾經健碩的身軀因為病痛變得干癟瘦弱。他微弓著身,似乎比過去矮了一些。 易知秋不由自主后退兩步,他想跑,但腳底像灌了重鐵,怎么也抬不起來。 男人朝他望了過來,那眼神里閃過責怪、不解和心疼。 “爸........”短短幾瞬,易知秋身體僵住,他嗓音干澀嘶啞,像一根廢舊生銹的琴弦。 心里混亂不堪,目光閃躲地環顧四周,易知秋覺得也許數不清的警察就在周圍某處埋伏著,等待時機,逮捕他歸案。 “別看了,”易宴說:“就我一人。” 易知秋這才緩出一口氣,但同時生出了更復雜的情緒,害怕和慚愧交織著,纏住了他的心。 兩人對視一眼,易知秋立馬移開目光,他甚至沒有勇氣去看易宴的眼睛。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巷子里只有無言。 易宴離他一米遠,站在涇渭分明的位置,他能聽見父親的呼吸,聽見兩旁的屋檐滴答著水,周遭寂靜,所以每一口呼吸,每一滴水珠落地的聲響都清晰地傳到易知秋的耳朵里,像是急促的鼓點。 “爸.......”他邁開僵硬的雙腳,向前兩步,噗通一聲跪在易宴面前。 易宴使勁眨了眨眼睛,趕走那點升騰而起的霧氣,他狠狠吸了下鼻子:“顧汪洋死在了明秀小區,尸體是四天前發現的,那天出門的時候,我撞見了顧汪洋,他說他要去找小牧,我問你,小牧那天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易知秋驚恐抬頭。 易宴不斷印證著自己的猜想,聲線顫抖,他問:”那是不是.....是不是小牧?“ ”不是!“易知秋拼命搖頭,“不是他。” 易宴渾身狠狠一震,他眼中已經蓄滿淚水,他不敢再往下想,但身為警察的靈敏和骨子里對于職業的尊重,他不得不問:”那....那是誰?“ 易知秋不由得閉了閉眼,他感覺自己站在深淵邊緣,不管往前往后,都會墜落。 易宴想到了最壞的那種可能,他掐紫了掌心,猶如一個死刑犯,焦躁不安等待著易知秋宣判。 “說話!” 易知秋抬起腦袋,那雙眼睛猩紅如血,他狠狠吸了一下鼻子:”是.....是我。“ 易宴大受打擊,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后往,扶了一下墻才站穩。 ”你......“易宴眼眶中含著眼淚,“你說什么?” 易知秋沒立刻回答,此情此景,他不知道能說什么。 沉默,漫無邊際的沉默。 盛夏的黃昏熱意翻涌,下過一場雨,整座城市都籠罩在蒸發的暑氣里,奇怪的是,易知秋竟然覺得冷,他畏寒地攏了攏衣領。 過了良久,易宴踩緩過神,他忍住眼眶里的眼淚,強迫自己鎮定,掰過易知秋的肩膀,問他:“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怎么會變成這樣?” 易知秋閉了閉眼睛,他使勁吸了下鼻子,垂在腿側的雙手握成拳。 面對父親不輕不重的詢問,易知秋睜開眼睛,視線變得模糊,頓了會兒,如實地將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和始末都說了,包括這些年顧汪洋對婁牧之做過的混賬事,一字不落,全部坦白告之。 易知秋說:“我們本來定了去z市的火車票,什么都準備好了,一切都很好。但是.......但是顧汪洋突然出現,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找到我們的住處,他......他強迫小木頭......”后面的話他說不下去,只是抬手抹了一把臉頰,說:“我和他打起來了,他先動手,我是自衛殺人。” 易宴聽完后,大驚失色,愣神了好一段時間才反應過來,他沒想過這樣的罪惡會發生在一墻之外。 事到如今,易宴才明白了所有。 看著易知秋這副模樣,在眼眶里打轉了許久的淚水,這一瞬間掉了下來,為易知秋,也是為婁牧之。 易宴終于理解了兒子對婁牧之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