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顧汪洋像是沒看到臉色鐵青的妻子,眼里只有受傷的婁牧之,他小心地托起小孩的手,溫柔地替他呼氣,也不追問原因了,因為他知道,只要婁牧之不想說,他就無法從他的嘴里撬出一絲真相。 胳膊流了不少血,顧汪洋無奈嘆氣:“先上樓,姨父幫你處理傷口。” 進了書房,顧汪洋很快拿來醫藥箱,他取出繃帶,鑷子,碘酒,消毒噴霧,他熟練地帶上一次性橡膠手套:“我盡量輕一點,如果疼了你就出聲,別忍著。” “嗯。”婁牧之坐在布藝沙發上,顧汪洋半跪在地,為他上藥。 傷口面積不算大,只是有點深,還好皮rou里沒有碎玻璃,顧汪洋幫他消毒上藥包扎,一切有條不絮,打好一個蝴蝶結,他問:“還疼不疼?” 婁牧之臉色煞白,他手臂有點麻木,卻說:“不疼。” 他回答得心不在焉,視線穿過書房門縫,望向主臥室。 顧汪洋瞧他的神色,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寬慰道:“你小姨的性子就那樣,刀子嘴豆腐心,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 “我知道。” 婁牧之隨即錯開視線,搭在梨花木辦公桌的邊緣,他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被時刻拿捏著的感覺,仿佛他的一舉一動,他的思想,甚至是他不經意間的微表情,都逃不過顧汪洋的眼睛, “現在能告訴我是怎么一回事了嗎?” 婁牧之沒答話,他的薄唇抿成一條線,看起來異常冰冷。 顧汪洋在婁牧之對面落座,將早已醞釀好的措辭脫口而出:“姨父知道你成熟早慧,雖然表面上冷漠,其實是個很柔軟的小孩,你怕給別人添麻煩,所以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他用一種長輩式的溺愛語氣,說:“小牧,我收養了你,自然會把你當做親兒子一樣疼愛,我也希望你能對我敞開心扉。我不怕你麻煩,我只是怕你有麻煩,我卻無法幫助你,你明白嗎?” 書房安了落地窗,月光撒遍顧汪洋全身,為他畫上一層薄紗似的柔光,這使他看起來十分真誠。他那語氣就像一顆誘惑的糖,泡進水里,無聲無息地融化著婁牧之的防備。 婁牧之靜默,像是在斟酌措辭,顧汪洋也不催促,就這么看著他,等著他回答。 “不著急,你慢慢想,慢慢說。” 婁牧之低頭,盯住地上移動的光線,片刻后說:“遇上了幾個小混混收保護費,我沒給。” 回家路上有一條偏僻小巷,徘徊著很多不良少年,他們大多十四五歲,不到完全刑事責任年齡,沒有去處整天游手好閑,原來是遇上壞人了。 “你跟他們打架了?” “嗯。” “幾個人?” “四個。” 說話時,婁牧之一直垂首,樣子很乖巧,像是認錯。 顧汪洋傾過身子,雙臂抵在膝蓋上:“小牧,你做得很好。” 婁牧之抬頭,這是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他原本以為顧汪洋會對他說錢財都是身外物,命才是最重要的,遇到危險時,先保護好自己,再尋求正義的幫助。 “你記住,”顧汪洋翹起二郎腿,他抱著雙肘:“別人打你一拳,你就還十拳回去,當他們意識到你也是不好惹的,以后就不敢欺負你了。” 顧汪洋高大的身軀立在夜色中,黑漆漆的眼眸像蒙著一層云霧,像一個看不見的無底洞,教人無法探尋到他真正的想法。 “不是應該報警嗎?” “當然不是,”顧汪洋說:“報警又能怎么樣?最多關他們幾天,等他們出來了還會加倍報復你。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警察無能為力的,沒有任何一條法律條文能制裁人渣,當正義處于黑暗之下,只能以暴制暴。”他眼尾下垂,整個人顯得十分儒雅:“你今天做得非常好,姨父很高興。” 婁牧之安安靜靜,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內心深處卻有些疑惑。顧汪洋永遠溫和,即便說出“以暴制暴”四個字時,他也帶著謙遜的笑容,無端地教婁牧之想起客廳里的那幅壁畫。 書房回蕩著滴答滴答的雨聲,在夜色中攪出一絲漣漪。 “從明天開始,我接你上下學,”顧汪洋說:“今天嚇壞了吧。” “還好。”他想了下,又說:“您不用接我,以后回家我走另一條路。” “不愿意讓我接送?” “嗯。” “為什么?”他笑著說:“起碼給我一個理由啊。” “這件事我能自己處理,”婁牧之說:“我希望自己快點長大,而不是隨時都躲在大人的庇護底下。” “哦,這樣啊,”顧汪洋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帶著欣賞,意味深長地說:“我也希望你快些長大。” 這話像是字面意思,又好像不是。 “那行吧,以后放學就早點回,如果有什么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嗯。” “對了,我教你兩招防身術,”顧汪洋推開椅子,站起身:“學好了,對付三四個混混也不成問題。” 他一笑,文質彬彬的氣質更加溫潤,看起來人畜無害。 “好。” 顧汪洋一開始還算認真,劈、格、擋、攻、防,演示了五六招基礎防身術給婁牧之看,大人教得認真,小孩也看得認真,拋開其余問題不談,要是他身手好一點,確實能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