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頁
最后一排的男生自然也想聽見徐朝雨開口,結果沒想到千里迢迢跨越半個天津來,還是聽見遲林的破鑼嗓子,一群男生在后頭沒氣兒似的哼哼兩聲,就算回答了。 徐朝雨被他的嗓門嚇了一跳,或許也沒想到還有這個辦法,她笑起來,忽然拿過遲林的喇叭筒,對著學生,用她能發出來的最大音量,聲音有些發抖也有些激動道:“感、感謝大家今天能來這里。我、我姓徐。” 她小時候是徐家小姐,嫁了人是姜太太,發表文章的時候用化名,除了盧嵇,沒有人會說她的名字,提起她很喜歡的自己的名字。 這會兒,她卻能在幾百個人的面前介紹自己,就像是歷史上真正功成名就的女人,不再做某氏,終于可以在史書上連名帶姓的刻下自己的名字。 她咬了咬嘴唇,笑道:“徐朝雨。渭城朝雨浥輕塵的,朝雨。” 作者有話要說: 先發再改錯字,今天卡文了,所以拖了一會兒。 下一章還有這倆人。 ☆、第74章 這堂課兩個課時, 講的效果還是很好的。 雖然徐朝雨知道自己的講課方式確實有點奇怪。她每次都是進了屋, 先把上下可以推動的四面黑板都寫滿了考證的條目和事例, 也有學生們想要抄了當筆記, 她連忙回頭道:“不用抄,這些你們記了也沒意思, 都是古籍上的原文, 都可以找到對照, 我只是寫下來,上課的時候好用。” 今天講的是唐代禮制是如何繼承前朝, 光是抄這些條目,她就抄了將近小半個小時,全程也一句話沒說。 有些學生聽說過,這位史學女先生也是個舉止奇異的主兒,有幾個學生要不是因為來的路太遠,都有點想走了。他們倒是勉強堅持到徐朝雨抄完了, 她這才搬了個凳子坐在桌子旁邊,道:“你們能瞧出來今日講的是什么了吧。” 這會兒那些本來心浮躁起來的學生才看起來,半晌道:“先生是從北朝的淵源開始查證?” 徐朝雨臉上露出笑容:“正是, 比如這一段《北史》四十四篇《崔光傳》中云, 崔光乃清河出身,曾隨慕容氏南渡, 居于青州之時水——” 她手里沒拿講義,背對著黑板,也說的一字不差。 她自稱這都是很初學者的內容, 但下頭的學生卻有點頭大。對她來說簡單,那是因為她通讀或雜或精的各類史籍,這些東西早在她腦子里,怕是給她一個助手,她都不用離開板凳,隨手指著書架都能讓人幫她翻書。就像現在在課堂上,她張口就道:“《舊唐書》四十六篇《經籍志》史部儀注類《后魏儀注》五十二卷,有常景所撰修之五禮,可以此來明《隋志》之淵源……” 學生哪里想到這位年輕的女先生,仿佛心里修了一座圖書館。 她條理又清晰,這樣把有邏輯關聯的條目都列舉出來,其中人物關系挑明,仿佛她都不用細講,學生們都可以真的明白她想說的內容。學史的大都犟,但她這樣的講法,幾乎任何一個史學者都要心服口服。 徐朝雨講到后來,已經不太看講義和黑板,就是站在一旁,講述如何整理紛雜的線索和史料。在二十多歲已經有一派自己的方法,她真可謂前途無量了。講起來也仿佛不是在講制度,而是在講延續舊制度的每一個決定者背后的考量。 只是可憐了人rou擴音器遲林,后排的學生們要是有一句聽不見就有點著急,催著要也是他們曾經尊敬卻又嫌棄的遲先生大聲點。他喊到第二節課下課,嗓子都啞了,徐朝雨給他遞了好幾次水,他就一只手拿著搪瓷杯子,一只手拿著喇叭筒,什么貴族圍巾也拽掉了,就跟大甩賣似的站在第一排喊話。 等到下課的鈴聲在校園里響起,不少外頭走動的學生也聽見了遲林的喊聲,湊在大教室外頭的窗子那里看。不少學生紛紛涌到前頭,男生還有點不太好意思,女孩子們可沒那多么想法,湊上來嘰嘰喳喳的找徐朝雨說話。 徐朝雨哪里見過那么多人圍上來,也有點慌了,拽住了連忙跑上來的遲林的西裝外套。她倒是也知道女孩兒們都是好意,她們臉上也都是青春好奇的神情,讓她都覺得自己年輕了不少。遲林道:“哎,你們回頭能不能一個個問,真要是覺得好,那就報國史課,就好好寫作業啊!” 這年頭的校園外到處還守著死板的規矩,但是在校園內,一切的等級都是用來被推翻的,女孩兒們都貼過海報嘲笑嚴校長,又哪里懂規矩,伸手就想推開遲林,笑道:“徐先生要不要喝咖啡,我知道校門外有特別好的咖啡廳。我們還想問好多事兒呢,今天我們一起請咖啡,徐先生再跟我們講一講吧!” 遲林心道:你們想得美,我都沒約她喝過咖啡。 徐朝雨被擠上來的一撥撥人驚得縮在遲林西裝后頭,小聲道:“下、下一次好不好——” 遲林覺得那一只手輕輕的拽住他,他心里忽然冒出了千百萬個比喻,好比草原上領頭的駿馬被某位姑娘的索圈套住了脖子,好比雷雨交加的夜里被一雙手從身后抱住—— 他大腦里噴薄而出的全是從古至今的艷詩,從南到北的情歌,狂浪拍岸,瀑布飛瀉,他激動地脖子都紅了,忽然吼道:“講了兩個多小時了!你們就不能放先生歇一會兒!都回去!想聽下次再來!” 學生們悻悻而歸,面露嫌棄:“遲先生,我們又不是來聽你的課。再說了,徐先生又不常來,我們以后見不著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