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懂的!”十歲的陳咚高舉手搶答,“奧特之父和奧特之母嘛!” 十歲的葉星友強忍下翻白眼的沖動:“你怎么不說,你是某個富豪的孩子,你的親生父母在外出度假時遭遇了車禍,于是你流落咱們胡同口的垃圾堆。再過一段時間,就會有一位穿著英式三件套西裝的管家開著加長林肯到學校門口接你,說你的親生爺爺病重,急需要你回去繼承家業。” “啊?”十歲的陳咚震驚地看著他,停頓許久,才委婉地問,“星星,我怎么以前沒覺得你這么愛幻想啊?” 十歲的葉星友:“………………” ——總之,時間線拉回到現在,葉星友在二十六年的人生里無數次告訴自己,絕對不要干涉陳咚的任何幻想,但每次都宣告失敗。 算了,地球毀滅吧。 “你說得對。”葉星友拍了拍陳咚的肩膀,“咖啡哥絕對喜歡你,一見鐘情,情根深種,矢志不渝——對了,今天晚飯吃什么,我好餓。” …… 韓峋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幸運的人。 生在大城市,家庭和睦,大學讀了熱門的計算機專業,和同學搗鼓的小軟件上線后很受歡迎,運營幾年后賣了一個足以讓所有人眼紅的價錢,這筆錢足夠他不到三十歲就享受f.i.r.e.生活。 但是,順風順水的另一面,就是無波無瀾。 他太過幸運,反而覺得什么都沒意思。剛財務自由那幾年,他當過背包客,一個人跑去非洲看動物遷徙;也曾為鄉村兒童捐款建校,但煽情的剪彩儀式讓他敬謝不敏;為了尋找刺激,他還嘗試過極限運動,可是很快就膩了…… 韓峋自嘲,說自己要是現在就死了,墓志銘肯定空空如也,無聊到一個字都刻不出來。 朋友銳評:“你這純屬自尋煩惱,沒事找事,為賦新詞強說愁。你要想找刺激的話你就去炒股,去投資,去創業,把你的錢都燒光了,那絕對夠刺激。” 韓峋覺得這建議很不錯。 于是他真搗鼓出一家咖啡店,買店面買設備外加裝修砸了近一千萬下去,咖啡店終于開張了。 ——開業三個月,日營業額兩百。 朋友嘲笑他:“哈哈,瞎幾把燒錢的感覺怎么樣,后悔嗎?” 韓峋:“還行。” 朋友覺得他是嘴硬,但是韓峋沒說謊,他真覺得還挺行的。 咖啡店確實沒客流,只有放學后滿地亂爬的小學生、把這里當老年活動中心的夕陽紅交際舞團、還有一位總是點最便宜的冰美式的作家客人。 ——他叫陳咚。 這應該不是真名,是他的筆名吧。 韓峋上網搜索過陳咚的作品,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科幻,散文,兒童文學,都有涉獵。 真了不起啊。 韓峋感慨,陳咚有一肚子的墨水,他的墓志銘一定字多到刻不下吧。 …… 陳咚今天起晚了。 怪只怪他昨晚做了個莫名其妙的夢,夢到他死了,但是死后也不得清凈。葉星友搖身一變成了他的編輯,跑來他墳前敲門,問他打算請哪個作家給他的墓志銘寫序言、腰封推薦語、書背點評。 他氣的從墳里爬出來抱怨:“這是我想請誰就能請的嗎?我想請魯迅,魯迅也不認識我啊!” ……總之,夢很荒唐。 等陳咚拖拖拉拉地從被窩里爬起來、給兔子窩重新添了草、一邊玩手機一邊扒拉了幾口自己做的午飯之后,時鐘已經指向了下午兩點。 他又糾結了半小時“今天還要不要去咖啡店工作”,最終,稀薄的存款數額戰勝了惰性,鞭策他背著他的小電腦踏上了漫漫長征。 遠遠的,他注意到咖啡店前的空地上聚集了十來個人影。他們兩兩搭配,男士扶著女士的腰、女士搭著男士的肩頭,隨著“一二三,一二三”的口號聲,在空地上優雅地旋轉著。他們一邊跳著舞,一邊變換著隊形,一會兒排成人字形,一會兒又圍成圓形,花樣繁多。 陳咚認出了他們——這不是曾經雄踞小公園一方、最近江湖地位一落千丈的夕陽紅交際舞團嗎?! 那位站在正前方領舞的正是新任團長花開富貴嬢嬢,她領口挽著鮮紅的絲巾,就像是一朵紅艷艷的雞冠花,在風中招搖。 陳咚下意識地縮起脖子,繞了一大圈,趁著他們不注意跐溜一聲鉆進了咖啡店里。 咖啡店還如往常一樣,安寧,平靜……不,不對,只見在咖啡店最中央的兩張大桌旁,幾件款式老舊的外套搭在椅背上,還有保溫杯、老電腦等一應設備堆放在那里,看來夕陽紅舞團剛在這里蹭了wifi。 “今天怎么晚了?”一道熟悉且英俊的人影站在桌旁,向陳咚打招呼。 面對韓峋的問題,陳咚想起自己溫暖的充滿魔力的被窩,心虛地說:“也不算太晚吧。” “你平常兩點左右就到了,今天都快三點了,可足足晚了一個小時。”韓峋走向霧氣升騰的咖啡機,問,“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冰美式還是冰拿鐵?不過今天太晚了,你喝咖啡會不會失眠,不如嘗嘗我們店里的新品?” 陳咚心里亂跳:他不過是晚到一會兒而已,韓峋就如此心急火燎地問他理由,也不知道在自己遲到的一個小時里,韓峋究竟看到了多少眼時鐘呢。而且,他還會擔心自己喝咖啡會不會失眠,真是細心又體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