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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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淮心中清楚,容晞有孕后,定是怕他不會善待他們的孩子,這才動了逃出宮的念頭。 他還未來得及感受初為人父的喜悅,那孩子便隨著他母親,一并沒了。 夜靜籟得可怕,慕淮的眼睫漸變得濕濡,他低聲又問容晞,語氣很輕:“冷嗎?你身上總是容易冷?!?/br> 死人自是不會講話,慕淮似是在自言自語,又道:“這棺材里好黑,你膽子這般小,一定會害怕?!?/br> 他雙手捧著女人的面頰,在黑暗里睇著她的眉眼。 “不用怕,我抱著你呢,誰也不敢再欺負你?!?/br> 自顧自地同她講了許多話后,慕淮將頭首深埋于女人冰冷的頸間,卻知再也焐不熱她的身子。 殺她的歹匪不知跑到了何處,他不知道害他的悍匪究竟是哪一伙人,反正都是禍害,那便一并把洪都的悍匪窩子都端了。 他定要對那些悍匪處以嚴酷的極刑。 慕淮徹夜未睡,就這般抱著容晞冰冷的尸身,陪她躺在這棺材中。 耳畔只有自己的呼吸,和迢遞的更漏聲。 白露熹微時,門扉“吱呀——”一聲被推開,慕淮面色微沉地從里面走了出來。 侍從向他問安時,卻倏地發現,以往慕淮烏黑如墨的發絲,竟在一夜間,生出了絲縷的華發。 雖說離他極近方能瞧出有白發在鬢,但慕淮才二十一歲,便在一夜間白了少年頭,這得悲痛到什么程度? 尹誠昨夜也未歸府,他惦念著慕淮的狀況,便在館驛中暫住了一夜。 他走上前去,自是也看見了慕淮鬢邊生出的華發。 尹誠見慕淮已然恢復了平素的鎮定,卻仍是蹙著眉頭,便略帶關切地問:“……殿下,可還好?” 慕淮垂目,微嗤了一聲,對尹誠道:“死了個侍婢而已,別用那種眼神看著孤。” 尹誠噤聲不語。 卻知慕淮雖極力掩飾著,對容晞已逝的事并不在意。 可那雙猶自猩紅的雙目,和那一夜間生出的華發,無一不在處處彰顯,他對這個女人有多在意。 慕淮負手站在自成四方天井的館驛環廊處,冷聲命侍從:“尋個地界,葬了她。” 侍從應是。 尹誠隨慕淮去了城東遠郊,陪著慕淮,將那可憐的宮女下葬。 棺材甫一入土時,天色竟也微變,隨后便倏地落起紛揚的皚雪。 起先,慕淮神色還算鎮定,尹誠心中也松了口氣。 可待那棺材漸被黃土填沒后,慕淮竟是突地發瘋般沖上前去,他推開了填埋棺材的一眾侍從,縱身躍進了土坑中。 然后便惡狠狠地咬著牙,用雙手刨著土,待那棺材又浮于土上后,慕淮便狠狠地扯拽著固定棺材的繩索,泄憤般地使著蠻力,似是想把棺里的女人再弄出來。 直到他的手被繩索割出了血痕,尹誠眸色登時一變,他也跳進了那土坑中,急欲制止住慕淮令人驚駭的行徑。 尹誠聲音微高了幾分,竟是如從前般喚了慕淮的表字:“芝衍!人已經死了,你把她從棺材挖出來,又有什么用?縱是把她尸身抱出來,她也再也活不過來了……” 尹誠知道慕淮痛心疾首的緣由。 容氏宮女生的絕色貌美,放眼整個汴京城,沒有幾個女人的容貌能蓋過她。 她能近身伺候他這么久,人也定是聰慧體己的。 她同慕淮朝夕相處,又懷了他的孩子。 到如今她倏然離世,慕淮縱是心腸再硬,心中也定是悲痛的。 慕淮聽罷,眉間卻是倏地一戾,他狂怒至極,揮拳便要擊向尹誠。 尹誠避開了慕淮的拳頭,他平復著心緒,沉靜道:“若殿下同臣打上一架,心情便能好些,那臣隨時奉陪。” 慕淮顯然已經喪了理智,他怒而甩開尹誠的手,復又起身奪過侍從手中的鍬子,絲毫不顧被勒出血痕的雙手,面色極度陰鷙地再度將那棺材填埋入土。 容晞的墓碑是無字碑,慕淮對她身世了解甚少,不知她父母到底是誰,只知她應是個孤女。 侍從為容晞焚燒紙錢時,慕淮終于恢復了些許理智,他定定地看了那無字碑良久,尹誠這時問他:“殿下準備何時歸宮?” 慕淮聲音清寒,語氣恢復了平靜,回道:“政事堂的折子都堆疊成山了,自是今夜便要歸宮?!?/br> 言罷,他振袖往駿馬走去,再不看那無字碑一眼。 挽韁馳馬時,慕淮見天際夕日將墜。 汴京遠郊大雪初霽,東風未歇,一派空塵曠遠之景。 景色雖甚美,可慕淮卻知,上天在他出生時,應該給了他會對女子生出愛戀的情絲。 可時至今日,這情絲俱被生生斬斷。 他心中再也騰不出任何位置,留給除她之外的女人。 ****** 承章十一年,初夏。 蟬鳴啁啾之聲不絕如縷,武帝慕淮被這蟬聲擾了安睡,這夜戾氣極盛。 宮人們嚇得瑟瑟發抖,為了讓武帝睡個好覺,便紛紛拿了網罩去粘蟬。 齊國一月前剛與北方的燕國結束了連年的惡戰。 燕國近年愈發強大,由手段雷霆的太后蕭氏把持朝政。 雙方戮戰數月,仍不分勝負。 齊國雖稍勝一籌,可在無止息地征戰中,兵士們早已失了銳利的士氣。 最后,齊燕之爭以燕國割讓三州之地告終。 齊軍返境雖是得勝而歸,卻也帶來了令武帝暴怒的沉重消息。 尹誠將軍竟是在歸返途中箭傷復發,暴斃身亡,年僅三十五歲。 武帝在位十一年,治國功績斐然。 他還未稱帝時,便滅了小國縉國,近年又滅了東北的鄴國。 到如今他收復了燕國一部分的土地,可謂武功卓著。 他公正嚴明,雖然是至尊的皇帝,卻從不奢靡度日。 慕淮為政手腕強硬,朝中沒有戚族或權臣敢同他作對,齊國實乃中原強權大國。 可只有伺候慕淮的大太監才知道,這位雄才大略、殺伐果決的君主,年僅三十三歲,身子骨卻因積年惡習變得孱弱不堪。 武帝剛登基時,便有個習慣,那便是一連數日都徹夜不睡,獨在乾元殿批折子到深夜,就好像是不需要睡眠。 每七日中,武帝會擇個日子,在下朝后睡到申時,起來后稍用些晚食,便繼續批折子。 如此濫用折損自己的壽元,慕淮終是把自己的身體弄壞弄垮。 前幾年他還驍勇善戰,可御駕親征。 現下年歲剛過三十,便已病入膏肓,終日要靠丹藥維系生存。 有外人不知武帝的作息,便猜測他如今這般,全是因為年輕時殺戮過重,才染上了惡疾。 可全齊境的百姓都知,當今圣上勵精圖治,是難得的圣君。 是夜大太監從內諸司處折返,至殿外后,他屏著呼吸,小心地進了乾元殿。 武帝單手支頤在書案,臉泛烏青,精神明顯不濟。 大太監不敢擾武帝安睡,便小心地將漆托中的躞蹀輕放在案,隨后向武帝拱手施禮,退出了殿外。 說來武帝本人很喜歡這個已經變舊的躞蹀,縫補了多次仍未將其丟棄,明明他是尊貴的帝王,比這躞蹀精美的配飾多了去了,卻對這躞蹀格外偏愛。 武帝性情孤僻乖戾,下朝回乾元殿后喜歡獨處,不喜人打擾。 宮女太監伺候時都是提前備好茶點,待慕淮喚他們時,才會萬分小心地進殿聽令。 當今圣上有很多可稱為怪異的行徑。 但最令人不解的是,武帝登基后,竟沒納任何妃子,自是也沒立皇后。 后宮中有位份的女人只有太后翟氏和先帝的妃嬪公主們。 有人說,武帝只愛江山功業,不愛美人。 亦有人說,武帝怕是個喜好男風的斷袖。 但他為何不納任何妃嬪,至今仍是雍熙宮中的未解之謎。 門下侍中程頌至乾元殿外時,慕淮已然清醒,便宣召程頌進殿。 明滅的燭火下,慕淮的神情看著有些疲倦,他問向程頌,道:“嚴居胥的家眷可有收下朕的慰禮?” 程頌搖首,回道:“回陛下,嚴夫人不肯收?!?/br> 慕淮聽罷斂眸,他面上泛青,隱隱透著病容,聽罷程頌此言,半晌方道:“不收,便不收罷?!?/br> 終是他對不起嚴居胥,近年他疑心甚重,聽信讒言。 而嚴居胥被封相國后權勢愈大,他便認為嚴居胥有不臣謀逆之心。 最終他逼得嚴居胥為表忠心而自盡,他妻室家人定是恨透了他,卻礙于他是皇帝,不敢言半句不滿。 思及此,慕淮揮手,讓程頌退下。 他從案前站起身,仰首看向了檻窗外清冷的月光。 若不是他窮兵黷武,剛愎自用,讓尹誠強攻燕國,他也不會這么年輕便去世。 去年,慕濤去行宮看望了被囚禁的慕濟,他便懷疑慕濤和慕濟互相勾結,恐有叛心,毫不留情地設計除掉了自己的親生兄長。 后來才知,惟有慕濟心存不甘,而慕濤去看望慕濟的緣由僅是因為惦念幼時兄弟之情。 到現在,他連個兒子都沒有。 慕淮深知自己將不久于人世,他在慕氏宗室里挑挑撿撿,最后挑出了看上去不那么像蠢貨的慕遠來做為王儲。 他嗤笑一聲,卻覺頭部倏地一痛,隨后便失去了意識,暈厥在地。 宮人們都怕他,直到次日要上朝時,發現慕淮遲遲都沒有動靜,這才大著膽子進殿查看,才發現他竟是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