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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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淮正同嚴居胥談笑風聲,可那笑意,只是浮于表面,未至眼底。 那女人還沒下落,他心中總是空落落的,似是懸在半空。 不經時,慕淮的侍從面色稍沉地往二人的方向走。 嚴居胥一貫會察言觀色,知這侍從怕是要同慕淮講些私事,便主動退避了一側。 慕淮心跳漸快,面色卻是如常,他問:“如何,尋到那女人了嗎?” 侍從勻了勻氣,有些猶豫地回道:“容姑姑……” 聽到容姑姑三字時,慕淮唇角微牽。 那女人終歸還是被他抓回來了。 他抑著迫切心思,語氣仍是鎮定如常,又問:“她現下在何處?進宮了嗎?” 見侍從的眼神閃躲,面上難掩懼意,慕淮心中冉起了不好的念頭,他語氣頗重,迫問道:“快回孤的話,那女人到底在哪兒?” 侍從聽罷,終是語帶顫音,道出了實情—— “回殿下,容姑姑…她…她沒了。” 第25章 重生+救妻 得知容晞的死訊后,慕淮緘默了片刻。 他雖強抑著表情,但侍從仍能覺出, 慕淮周身散著的氣場,倏然間變得陰鷙駭人,讓他心中更生怖畏。 眼前狀況讓那侍從十分猶豫。 他想起仵作行人為容晞整飭尸身時, 那副喟嘆惋惜的神情, 他不敢即刻便告訴慕淮,容晞竟是有了身孕。 除了慕淮身側的侍衛, 其實衢云宮的下人一早便有了猜測,這容姑姑八成是被殿下幸了。 因為在入夜后, 容晞總是會散著一頭如綢的烏發, 從自己的屋間中走向慕淮的寢殿, 經常一整夜就宿在那兒,次日一早才出。 嚴居胥也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 便拱手對慕淮告辭道:“殿下既是有要事, 那臣便先退下。” 慕淮頷首, 在臣下面前,沒有失態。 他在心中重復著侍從適才的話語。 那女人死了? 慕淮心中不大相信,更不能接受。 死這個字在他腦海不斷重復著,他喉中突地涌起一股腥甜, 哽在了喉間。 待語出時, 慕淮強抑著顫音, 將將沒有失態,他問那侍從:“尸身在何處?” 侍從恭敬地答道:“屬下暫將姑姑的尸身安置在保康門街旁的一家館驛中。” 慕淮現下顧不得去詢問容晞的死因, 他到現在還不相信容晞已經死了, 甚至覺得事態還有轉機。 他冷聲命人備馬, 步履焦急地出宮時正巧撞上了從樞密院辦完公事的尹誠。 慕淮看了尹誠一眼,未言一語,跨上馬背后便陰臉挽韁,揚聲命那侍從道:“帶路。” 尹誠覺得奇怪,便也策馬跟在了他們的身后。 慕淮平素不茍言笑,但是面色卻從未如今日這般陰郁過,整個人都散著極森冷的氣場。 尹誠猶自憶得,縱是賢妃去世那陣,慕淮的神色都未這般凝重過。 馬蹄聲噠噠,平地起揚塵。 汴京官兵一早便將百姓從御街大道中央驅散,慕淮一行人得以疾馳飆颯而過。 少頃,眾人終于到了保康門街的那家館驛中,侍從引著面色陰沉的慕淮去了容晞停尸的屋間。 屋外有兩三侍從駐守著,見到慕淮和尹誠,紛紛向其恭敬抱拳施禮。 引路侍從心思謹慎,他知道慕淮和容晞的特殊關系,便備好了寬敞的紅木大棺,已將容晞的尸身置在了其中。 尹誠瞧見了那棺材,仍是不明所以,他不知里面躺著的那人究竟是誰,更是猜不出到底是誰的死訊會讓慕淮如此緊張。 慕淮崩著俊容,雙手已然抑不住地發顫發抖,他推開了棺蓋,終于見到了近日苦苦找尋的女人。 尹誠走到慕淮的身側,待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后,面色微變。 棺材中躺著的女子,有張秾麗絕色的美人面孔,尹誠卻也能依稀辨認出,這女子就是伺候慕淮的容氏宮女。 他之前見過容晞數面,知這女子是伺候慕淮的近身宮婢,現下看來,這女子在雍熙宮做事時,為了避禍,便將這傾城的容貌掩了起來。 侍衛打量著慕淮的神色,仍在猶豫該何時向他說出容晞已有身孕的消息。 昨日他將尸身抬到仵作行人面前時,那仵作便發現容晞竟是易了容,待將她面上拭凈后,那仵作連罵了數聲造孽。 因為他從沒見過生得這么美麗的女人,雖然不認識她,也很難接受這樣的一個美人,死得會這么慘。 慕淮目眥微紅,死死盯著棺中的女人。 侍從上下啟合著雙唇,終是當著尹誠的面,對慕淮道:“……殿下,那仵作為容姑姑驗尸時,發現…發現…她已有孕兩月……” 語畢,尹誠面色微變。 慕淮倏地抬首,看向了那侍從,嗓音帶著迫人的森寒,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說什么?有孕了?” 侍從打了個寒顫,耐著心中的驚恐,繼續道:“……只是,容姑姑既已身故,她腹中之子自是也……” 自是也沒了。 慕淮聽罷,面色倏然變得慘白,瞧上去陰惻惻的。 侍從又對慕淮道出了容晞的死因—— 他們一行人是在洪都的官道上發現了容晞的尸身,據附近的百姓說,她是被悍匪殺害的。 容晞和一婦人坐城乘水路離了汴京,又雇了馬車往洪都城內去,這地界平日總會有悍匪劫道,但只要給了他們足夠的錢財,一般不會索人性命。 但那日的悍匪明顯不欲索取她們的財物,反倒像是來索命的。 跟著容晞的婦人也死了,卻不是被刀捅死的。 那婦人拼死都想護住容晞,似是在掙扎間,想攔在容晞身前,替她擋刀,卻被歹匪猛地推開,頭撞巨石而死。 慕淮默然不語,他垂著頭首,略有些無力地倚著那棺材,只覺鈍痛沿著心脈慢慢侵入了四肢百骸。 再度抬首時,他的雙目已變得猩紅可怕,再不復適才強撐的鎮定,英雋的眉宇也略有些猙獰。 尹誠從未見過慕淮這般模樣,他默了默,終是開口勸道:“佳人已逝…望殿下節哀。” ——“出去。” 慕淮語氣艱澀的道出二字。 尹誠還要再勸,慕淮的聲音已明顯透著陰戾之氣,他語氣重了幾分,又道:“都給孤出去!沒孤允許,誰都不許進來!” 侍從們連連應是。 尹誠雖惦念慕淮的狀況,卻也只得隨一眾侍從出了此室。 彎月初隱于汴京天際,天已擦黑。 那棺材還算寬敞,慕淮低首看著沉沉睡著的美人,尋著棺中空隙小心地邁了進去。 躺下后,他將混身僵寒的女人抱在了懷中。 容晞身上很冷、很冰寒。 她面容異常精致,慘白中竟透著幾分詭異的艷麗。 那仵作行人許是覺得她生得過于貌美,還為她細細斂了妝面,涂了唇脂,又描畫了眉眼。 她平素不施任何粉黛便是極美,現下更是美得讓人心顫。 更讓人心痛。 因為死人的身體很僵硬,慕淮稍稍松些力氣,容晞的尸身便要從他懷中滑出去。 他耐住鼻間的酸澀之意,將懷中的女人擁緊了幾分。 慕淮想起,那時他高熱不退,容晞為了幫他降溫,在深秋中浸了冷水。 次日清晨時,她便如今日一般,身子極寒極冷地縮在了他的懷中。 那時他心中難能有了恐懼,怕她會醒不來。 但那日容晞醒了,還對他溫柔地笑了。 可現在…… 這女人再也醒不來了。 慕淮眉宇蹙了幾分,他將手小心地放在了女人的小腹上,其上微陷了一處,應是刀傷所致,現下那處已被仵作行人縫補。 他想起之前容晞曾多次嘔吐,他也曾察覺出,這女人的小腹變得微隆,可竟是絲毫都未往她會有孕這處想。 那一月她瞞著他,一定很辛苦。 他實在是太過遲鈍。 慕淮喉間微哽,半晌方將唇畔置于容晞耳側,帶著無奈地輕喃道:“蠢女人…你跑什么跑,不還是被我找到了。” 沒人回他,也再也沒有人用甜柔的嗓音喚他殿下。 他待這女人不好,甚至可以說是惡劣。 他脾氣壞極,性情又暴戾恣睢,幾乎沒怎么對這女人溫柔過,平素也總是兇她。 幸她時,從不顧及她的感受,總是讓她被欺負得很慘。 容晞卻從未抱怨過,依舊對他溫柔貼心,盡心盡力地伺候他這個主子。 他現在最后悔的,卻是那日對她說的誅心之語。 他太倨傲,說那番話是想讓她乞求他,讓她許他位份。 可那番話,終是傷了這女人的心。 而他腿疾痊愈后,行事愈發殘忍狠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