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這里這里,看,是小夜的照片啊。”李漁指著公告欄,原來是上一次‘愛衛生’活動夏夜撿垃圾的照片,可能因為長相比較出色,所以照片被挑選出來放在上面。 夏夜感覺像是公開處刑,簡直羞恥,他拉著李漁就走:“走了走了,我們要遲到……” “喂!小子,你撞到我了!” 一聲大喝打斷了夏夜的話,這個明顯處在變聲期的公鴨嗓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他轉頭看到剛剛坐在他旁邊的那個同學,抱著書像個木頭一樣站在那里。他前面有三個高年級,長得高了一截,氣勢洶洶把他圍住了。 下一秒,抱著書的男孩就被推倒在地上。 “是高年級,他們想干什么?”正義感發作的李漁想要跑過去,被夏夜拉住。 “別去。”夏夜說,“快去找老師,我們應付不了。” 李漁看看自己的細胳膊肘,覺得這句話有道理,他立刻就去找最近的辦公室。但是他一走,夏夜自己卻過去了。 附近的學生有些停下來看,有些事不關己快步走開。 “你、你們不上課嗎?快遲到了。”一個路過的小男孩鼓起勇氣阻止這即將發生的暴行。 “哈,快滾,不滾連你一起打。” 高年級的表情把那個勇士嚇了一跳,他后退了好幾步,躲進人群里。但是想想可能還是覺得不甘心,又在人群里喊:“老師馬上就來了。” “老師來了怎么樣?我就是殺了你都不用坐牢。”那個高年級大笑起來,其他兩個高年級跟著一塊兒笑。 “噓——是牛武,他爸很有錢的。” “他是今年轉來的,以前在三小的時候把一個懷著孩子的老師推下樓梯……” “這樣都能沒事?那個老師太可憐了。” 四周圍有學生小聲科普這個氣焰囂張的學生的‘豐功偉績’。他們看著三個高年級搶過那個孩子的書開始撕,孩子們又是憤怒又是畏懼。 沒有在社會中滾過的孩子還是天真,就算對面是個有背景的‘特權’,大家該生氣還是生氣。所以又一個戴著值日生的紅袖套的女孩站出來:“你們干嘛?想記過啊?” “滾,你也想被揍嗎?丫頭片子。” 夏夜已經擠出人群,他跑到想要搶書又被推倒的何安的旁邊:“老師馬上就來了,你們還要打人嗎?” “哪來的小兔崽子?”看到夏夜自己跳出來,高年級又想推夏夜,結果被他抬腿狠狠踹到了膝蓋骨,又死踩了一下腳背。 這個高年級‘嗷’一聲跳起來,抱著腳轉圈。 四周圍的人被逗樂了,他們大喊:“你是豆腐嗎?就算演戲也太假了。”矮了那么多的一年級小孩踩一下,能有多疼? 這人有苦說不出,他感覺自己是被大象踩了,但是其他兩個同伙都不相信,眼神里寫著:哥,戲演過了。 他當即惱羞成怒,不管不顧撲來。 夏夜伸手將何安擋在身后,看向這個高年級。 “干什么干什么?翻天啦?!”關鍵時刻,黑著臉的教導主任像是一把利劍劈開人群,她直接擋下那個高年級。 教導主任環顧一周,她對這幾個鬧事的高年級感官極差,伸手指著他們三個:“走!去辦公室。都散了,遲到了。” 校園里這尋常又不平常的一切傳到了另外兩人的眼里。 “你真不該把他放到人類世界里,那些人類小崽子不知天高地厚,下手也不知輕重,他們什么事都做得出來。”星羅指著水鏡里發生的一切。 夏三君也看完了全過程,他比星羅平靜多了:“他以后要在人類世界生活,就必須參與其中,適應規則。” 人生的路還很長,夏夜要自己一個人走,就得學會處理各種各樣的情況。 以前被提早發現的花神是什么下場?夏三君這些年沒少找機會了解,越是了解,越是心寒。 上一代的花神被分尸,血rou或成了他人養料。再上一代的花神出生后便被一個大妖帶走圈養,之后再無消息。 他們被強大的人類或者妖魔圈養在秘密的地方,在一個無菌的環境里長大,永遠離不開自己生活的牢籠。也離不開之后被索取和掌控的人生。 那些花太嬌嫩了,他們無法適應外面的生活,只能永遠待在溫室里被人左右。 夏三君相信他教養出來的孩子,而且夏夜并非沒有反擊能力。只是他們約好,在生命沒有受到威脅的前提下,不能貿然在外面使用超自然的能力,夏夜一直做得很好。 星羅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你沒幾年了吧,有沒有想過讓我撫養他?我可以起誓不傷害他不對他出手。如果妖魔里有誰能克制對花神的貪念,我或許是一個。” “魔君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撫養小夜的人我早有安排,就不麻煩魔君了。”夏三君知道自己已經是燈枯油盡,但他從未想過讓星羅撫養夏夜。 讓一個強大妖魔撫養花神?怕不是瘋了。沒看到他甚至都沒有告訴夏夜星羅的存在么?就是防止夏夜對星羅起好感,失去警惕。 他無法阻止十八歲之后星羅找上門,但是十八歲之前,他希望夏夜的生活可以平靜一點。 當然,夏三君還是很感謝星羅,無數次給無意中流血的夏夜處理后續事情,沒有讓花神的消息傳出去。 星羅見夏三君無意,心里略有不甘。他并不是開玩笑,因為自己的身世,星羅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傷害‘花神’。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是早一步找到‘花神’,讓‘花神’過上平靜的生活。 夏三君轉移話題:“這些日子沒怎么聽到閻立的消息,魔君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嗎?” “閻立地盤開拓太快,勢力不穩,最近他自顧不暇,短時間內不會上門。”星羅只字不提自己在背后的動作,他不需要夏三君的感謝。 下屬都以為他是不喜歡閻立頻頻上門挑釁的行為,就讓他們都這么以為吧。 星羅想過用花神眼淚解除閻立身上的情蠱,但是夏夜幾乎沒哭過,偶爾皺著鼻子眼淚汪汪看著大家就是極限了。他和尋常孩子不一樣,星羅總不能故意弄哭了他再拿眼淚給閻立解除情蠱。 何況星羅自信自己能護著夏夜,所以閻立能不能解情蠱就顯得無關緊要了。 能被人種下情蠱,只能說明閻立警惕性不夠,活該自找的,不值得同情。 聽聞閻立被絆住手腳,夏三君心下略安。妖魔們壽命都長,他的‘短時間’就是幾年時間,夏夜需要這樣一段時間去學習如何保護自己。 星羅抬頭看著夏三君:“你還有幾年可活?” “五年,再給我五年時間。”其實夏三君的生命差不多就走到盡頭,如今還活著,是使用了禁術,以燃燒靈魂為代價。 他會越來越虛弱,變成一個完完全全的普通人,可能比普通人還要脆弱。夏三君今年不到五十,但是身體情況和九十老人也差不多。 有時候夏三君會想,若是他一開始就是普通人,說不定還過著有妻有女平靜的生活。但同樣,因為他是普通人,面對夏夜這種特殊情況就會有心無力。 如今說什么假如都是妄想,事實已經是這樣,他這把老骨頭無所謂,重要的是夏月和夏夜。 夏月在國外已經有了她自己的小家庭,暫時不用他擔心。可是夏夜還那么小,就算他一直在鍛煉他獨立生存的能力,但,真的太小了。 “星羅魔君,希望你能記得我們的契約,十八歲之前,請保護好他。” “既然我們之間有契約,我自然會護他周全。”星羅冷漠地說。 在夏三君變得很弱的現在,其實星羅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殺了他,接手花神的撫養工作,讓他對自己卸下防御,十八歲之后自然而然就成了他手里的晚餐。這才是妖魔們最常規的cao作,也是效率最高的。 把自己在意的東西變成所有物,掌握他的一切,這是生物的本能。 但是…… 星羅睫毛半垂,讓人看不清他眼神里傳遞的情緒。 總覺得那個愛笑的小崽子會哭出來的。哭得眼眶紅紅的,眼淚要掉不掉,鼻子一抽一抽……丑死了。 反正遲早要接手,晚兩年也無所謂。 “之前開玩笑的,我可不喜歡養著一個人類小崽子。”星羅嗤笑了一聲,“那種生物太麻煩了。” 作者有話要說: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長遠。 阿夜沒有父母,但他有一個阿爺。 魔君羅:你知道嗎?差一點我就成你養父了。 第10章 這一邊,教導主任已經給出處理意見。 所有參與者都被叫了家長,包括夏夜,雖然反擊的他沒有錯。 他和書籍被撕的何安站在一起,看著那些對著教導主任的黑臉依舊得意洋洋的高年級。 “我爸捐了一個實驗樓!”高年級囂張地說,他有恃無恐。在場教導主任臉色更黑,但是沒有反駁。 上學的第一個學期,就感受到了金錢和權勢地位的力量,夏夜心情頗為復雜。 “孩子,你們先坐著。”教導主任嘆著氣讓夏夜兩人先坐下。看來不但孩子感受到資本力量,連教導主任也感覺壓力山大。 有錢可以為所欲為嗎? 一會兒,高年級的三個家長來了,牛姓家長最有派頭,戴著個眼鏡看著倒是斯斯文文,說話也很客氣。只是成功人士包袱甚重,并不輕易流露真實情緒,偶爾鏡面一閃,流露出一些高層人對底層人的不屑一顧。 “牛先生,你家孩子……” “不好意思,我接一個電話。”教導主任才起一個頭,這個家長電話響起來,他就自顧自出去接了一個電話,走廊里傳來‘工程’之類的話題。 教導主任牙齒都要崩碎了,但她還是等著人電話打完。 電話十幾分鐘才結束,教導主任繃著個臉告訴這個家長,他的兒子都干了什么,撕書、欺負低年級同學、目無法紀等等。夏三君和何安的家長這時候趕到。 何安的父親高高壯壯,還穿著保安的制服,是急急忙忙過來的。還沒看到他們,他看到牛姓家長先是一驚,接著點頭哈腰:“老總,您怎么在這兒?” 牛姓家長對他笑得十分和善:“因為孩子的事,我家孩子和你家孩子鬧矛盾了,沒什么大事,孩子嘛,打打鬧鬧,是吧?” 這個家長冷汗都下來了,他抹著額頭的汗,回頭為難又心酸地看了自家跟木頭一樣的孩子一眼,又討好地笑:“都是孩子不懂事。” 明明一米八的高個兒,在牛家長這種一米七不到的人面前卻恨不得縮成一米六。家長這個表現,孩子自然也受到影響,夏夜的同學已經深深把頭低下,他的手緊緊攥成拳頭。 孩子打打鬧鬧很正常,鬧大了還要告家長,不懂事。 基調一旦定下來,仿佛事情的走向就已經決定了,教導主任到底扛不住資本的壓力。 夏夜的眼睛倒映著所有人的臉,鬧事者和鬧事者家長的暗含得意和不耐煩,老師的怒意和羞恥,卑微者的屈辱和卑怯……世間百態,在這小小房間上演。 得到的最后結果是——無事發生。 甚至那個做保安的父親壓著孩子道了歉,而牛姓家長假意推拒,后心安理得收下。 夏夜居然不覺得奇怪,一種奇怪的情緒在大腦里跳動,很像是生氣,但比生氣更甚,被壓制著。一個即將爆發的火山被冰水生生凍結了表層,下面的巖漿卻涌動更加激烈。 “讓一讓。”之前被夏夜踢過的高年級‘不小心’把夏夜撞到在地上,他不掩飾自己的惡,“這么身嬌體弱,以后走路小心一點啊。” 他們的家長視若無睹,離開辦公室。 夏三君只是沉默地看著夏夜怔怔的樣子,他并不想讓夏夜過早看到這樣的人間真實,可是他的確時日無多,只能逼著夏夜長大,小小年紀面對這生活中許多的無可奈何。 當然,在這一次的教學之后,欺負了他孫子的人,也需付出代價。 夏夜的眼睛眨了一下,突然他笑起來:“是他先破了戒,用了規則之外的力量。” 他看著夏三君,孩子清澈的眼睛里呈現出黑夜似的沉靜:“若是規則不能帶來公正,我又何必遵循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