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她當然是故意的。她要故意讓周莽知道,自己是永遠值得被人追逐和愛的。她知道周莽也早就看破自己的把戲,但那也沒關系。反正這個把戲總是會奏效。她和周莽,彼此都是愿者上鉤。 周莽果然有了回應:“你想選他?” 池幸眼里原本盈著一汪笑。她靜靜看周莽,那輕佻的調笑一點點干涸,只剩一雙太好太明亮的黑眼睛,清水一樣透徹。 “我想選你。”她說。 后背撞上松樹軀干,周莽的手托在她腦后保護她。碎雪被風震落,冰涼濕潤。 吻先落在鼻尖上,落在唇上,穿過輕吁的嘆息,往更深處游潛。 作者有話要說: 我做到了!吼!! 第35章 唐芝心(1) 這是周莽第二次吻她。池幸倉促中沒察覺到什么不同, 周莽中止了這個吻,拉開一點兒距離看她。無聲言語從眼睛里流淌出來,會把人淹沒。 周莽又靠近, 這次愈發認真, 雙手把她抱得死緊, 是男人的力氣。那吻里沒了踟躕與懷疑,相反,它沉重準確,志在必得。 池幸被他吻得喘不上氣, 心里頭一團熱碳滾來滾去,還要提防手上拿著兩半烤紅薯, 別弄臟了周莽的衣服。 也多虧了天冷, 多虧了這恰到好處的小雪。小雪落到人頭上就成了冷雨,男人們戴上羽絨服的帽子,女人舉起傘, 路上行人少得可憐,沒人注意到這曲里拐彎的小路上,一棵松樹下,正發生什么熾熱的事情。 周莽吻得細致,慢條斯理。池幸在輕微的窒息和眩暈中想, 這人經驗豐富。她平白無故地嫉妒起曾領受周莽這種親吻的姑娘。她沒了調.教的可能, 甚至有些埋怨周莽過去的歷史,心里頭又被他的力量勾起新的念頭。一個懂得太多的、強壯的男人…… “想什么?”周莽忽然問。 他聲音和氣息一同縈繞在池幸唇舌之間,吻輕輕落在池幸鼻尖,周莽又說:“不能反悔,也不能退貨了。” 池幸用古怪的姿勢抱住他,雙手還拿著不知怎么放置的食物。她一言不發, 埋頭在周莽懷里。那些早盤算好、計劃好的逗他玩他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哪怕呼吸再重一點,她都怕破壞氣氛。 在一次劇本圍讀會結束后,麥子跟池幸聊起她過往的情史。 跟林述川分手之后,池幸接二連三地談戀愛。遇到周莽之前她已經空窗兩年,這是很罕見的。每段戀情相隔不到兩三個月,這才是池幸的常態。 當時舞臺上只有她和麥子兩個人,保鏢們坐得遠,聽不見談話。池幸看著頭頂大燈,坦白說:我很喜歡談戀愛。 麥子抽煙,若有所思地用不標準的粵語哼一支歌:“我這么容易愛人……” 林述川畢竟還是了解她的。他對池幸的判斷并沒有錯:池幸就是想讓人愛她,無底線地縱容忍讓她。書上都這樣說的。世上所有的愛都是這副面目。 她沒得到過,沒見過,現在長大了,想方設法要證實那不是虛言。 麥子說,你還是對它有懷疑。 有的人懷疑什么,就會拒絕什么。拒絕是她們的防御力,拒絕了愛,就杜絕了被傷害的可能。但池幸反其道而行之。她不拒絕,她不停地敞開和接受,過去沒學過,她要瘋狂補足。 然后見識得多了,就再也不會輕易被它擊垮。 “也不過如此”——每一次分手、每一次戀愛,都伴隨心底這樣一聲旁觀者的嘆息。 但周莽與別人完全不一樣。她被周莽抱著、被他親吻,只感到自己渾身是濕漉漉的,冰冷的。她站在十八歲的河淵里,原來一直等周莽走近,等他一次次、一次次救自己,把自己打撈出來。 那漸漸冷了的烤紅薯,最后周莽還是吃了半個。池幸要勾他手指,周莽不應。 “又在戲弄我?”他開始要對池幸之前種種壞心眼收債。 池幸強行拉他手,藏在自己羽絨服的袖子里:“你想怎么罰我?” 周莽又不應,反手把她溫熱手指抓在掌心里,揉著搓著,把不好出口的熱燙的話揉進池幸指尖。 池幸心里藏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大半都是廢話。但沒辦法,戀愛就是靠廢話支撐起來的,你一句我一句。她想了半天,開口的居然是——“唐芝心是不是喜歡你?” 池幸繞過許多彎彎繞繞,直接問中核心。周莽不說謊,只是遲疑一瞬間,不能立刻作答。 池幸便懂得了答案:“好冷酷啊,莽哥。” 她學何年何月的腔調,周莽忍不住嘴角一揚:“你不喜歡酷的嗎,幸姐?” “喜歡死了。”池幸說,“別打岔,快坦白,你跟她究竟什么關系?” “沒任何關系。”周莽這回變直接了,“表白過,但我拒絕了。” 池幸不會輕易放過他:“那你怎么老提醒我別跟她玩一塊兒?” 她頭發藏在兜帽里,周莽伸手撫摸。 “……喜歡你的姑娘掉河里的事情,是不是跟她有關系?” 周莽的手一頓。 池幸:“你說話的語氣,就像是明明白白提醒我:唐芝心很危險。” 周莽不得不服氣。 那件事發生在周莽快畢業的時候。 他在學校里很出名,因個頭高大,長相端正英俊,對女孩溫和有禮。交往過兩個女友,雖然分手,但前女友從不說他壞話,被人問起也只是一句:我和他不合適,但他是個很好的人。 臨近畢業,為了舞會不斷排練,他和唐芝心走動較多。唐芝心向他表白,精心挑選了日子、場合,還準備了禮物。 周莽沒答應,禮物也客客氣氣拒絕。唐芝心是舞蹈協會的指導老師,他是學生,周莽此前沒想過唐芝心會對自己有這種感情。 唐芝心沒顯露出太多的失落。這事兒似乎就這樣過去了。 或許是因為臨近畢業,想要勇敢一把的人越來越多,跟周莽表白的姑娘三不五時就有一個。其中有一位在球場邊上看周莽他們班打球時被周莽的錯誤傳球砸中,周莽送她去校醫院,陪她直到檢查完畢,再送她回宿舍。 他當然也拒絕了。 這事兒原本這樣也就過去了,不料第二天,那姑娘竟意外掉進了河里。 周莽擔心,以為是昨天那球的后遺癥,連忙去醫院看望。同去的還有宿舍的另一個男生,告訴他把女孩從河里救出來的,恰好就是唐芝心。 女孩已經醒了,只是因為受驚和嗆水,還在醫院里觀察。她哭著告訴周莽,推自己下去的就是唐芝心。推人下水,再把人救起來,唐芝心自然毫無嫌疑。“救人”時還在水里拼命地把姑娘腦袋往水里壓,若不是來的人漸漸多了,只怕會出事。 這流言漸漸傳開,唐芝心被停職。她去找校領導,在辦公室里泣不成聲。她說自己是冤枉的,女孩是因為瀕臨死亡,太慌張,把事情搞錯了。 聲援唐芝心的人也不少,都是當時在河邊張羅救人的學生老師。其中最先趕到現場的是在附近進行社團活動的學生,幾乎人人都聽見河邊先傳來一聲“有人落水了”,扭頭去看時,便見唐芝心跳進河里。 學生們跑到河邊,看到的是唐芝心朝那姑娘游去。姑娘不會水,在河里浮沉掙扎,唐芝心扯她后領子,被她抓住手臂,一個勁地往河里拖。 當時情況危急,學生們也說不上來到底有沒有故意把人往水里按的事情。又有老師學生跳進河里幫忙,把兩個女人拖上來時,唐芝心趴在河邊嘔吐,看上去比落水的學生還要狼狽。 這事情后來如何解決,周莽并不清楚。 畢業舞會時他跟唐芝心跳開場舞,當時唐芝心除了排練之外,不再跟他說任何別的話,分別時卻忍不住拉著他問:“你信我嗎?” 池幸心想,顯然是不信的。如果信的話,就不會多次提醒自己,別跟唐芝心一塊兒玩。 她確信和唐芝心的相處中,周莽肯定還從一些別的地方察覺這個女人的不對勁。但周莽實在不樂意談論異性的不是,他三緘其口,池幸問不出更多詳情。 人太紳士也不好。池幸把吃光的紅薯皮放他手心里:“你和唐芝心見面那天,她不是高高興興跟你打招呼么?挺正常的。” “嗯……”周莽皺皺眉,“總之……” 池幸:“我今晚就跟她吃一頓飯,吃完就走,再沒瓜葛。” 周莽:“……那至少,自己的垃圾自己扔。”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除了唐芝心之外,池幸還請了之前教自己跳舞的兩位老師。常小雁也到場了,名片發得殷勤,池幸一瞅,原來是她老公新開的火鍋店的廣告。 唐芝心話不多,但每每說話就攪熱氣氛。她漂亮優雅,說起冷笑話倒也有板有眼,池幸心里藏了個疙瘩,面上還是和以往一樣,同她說說笑笑。 飯畢,眾人離席。常小雁走在最后,接聽林述川的電話。她面色不對勁,池幸便稍稍走慢幾步,想聽聽林述川到底說的什么。行至樓梯拐角,唐芝心匆匆從樓下走上來:“我忘了拿車鑰匙。” 包廂在三樓。常小雁走到二樓拐角的窗戶邊上講電話,池幸便在二三樓之間的平臺等候。唐芝心很快下樓,見到池幸,微微一愣:“不走嗎?” 池幸指指常小雁的背影:“等我家經紀人。” 唐芝心忽然想起什么,打開手提包翻找:“對了,我還給你準備了一個小東西。” 池幸來了興趣:“什么?”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和唐芝心的站位有問題。 唐芝心站得比她高一階,池幸背對樓梯,只要唐芝心伸手推搡,她就會從樓梯上滾下去。 幾乎在意識到的一瞬間,池幸抓緊了扶手。同一時刻,唐芝心忽然朝池幸身后喊:“周莽!” 她聲音很大,連常小雁也嚇了一跳,攥著手機回頭時,恰好看見唐芝心和池幸摔下樓梯。 常小雁條件反射,身體先于腦子做出反應,拔腿、伸手,要去拉她倆。 從這個高度摔下去,池幸會成為唐芝心的墊子。 在唐芝心那一聲“周莽”出口時,池幸下意識地回頭。唐芝心的手在她肩膀一撞,她瞬間失去了平衡。 腳下一空,她往后仰倒。完全是本能,她另一只沒扶住樓梯扶手的手迅捷伸出,一把攥住唐芝心手腕。 唐芝心沒站穩,被她拉著一塊往下滾。 兩個人的重量,池幸一只手吃不住,也沒撐住。但那只從扶手松脫的手成了軸點,池幸和唐芝心身體一旋,方位已經改變。 “嘭”的一聲巨響,兩人齊齊跌在地上。池幸頭暈腦脹爬起。唐芝心正好墊在她身下,一句話沒說出來,只瞪她一眼,立刻暈了過去。 第36章 唐芝心(2) 私人醫院保密性佳, 但醫院外頭總有各種各樣的眼睛,隨時準備著拍下京中富貴人士就醫新聞。池幸坐在急診室外頭的沙發上,走廊清空, 只有醫生護士在, 常小雁喋喋不休地嘮叨。 “你怎么能這么不小心呢?那樣的樓梯也能摔?幸好檢查沒什么事, 要是真出了啥問題,你怎么跟劇組交待?你怎么跟自己交待?”常小雁嘮叨時,用公司里的人的說法,簡直就像池幸的媽, “給你雇一百個保鏢也保護不了你。周莽怎么能自己先下樓?啊?” 池幸:“不是你讓他先去開車的嗎?” 常小雁一拍額頭:“要不是唐老師拉你一把,現在在里面治療的就是你了!” 池幸沉默。 常小雁:“……周莽呢?這么大的事情, 他去哪兒了?” 趕來的何年何月面面相覷, 最后是何年開口:“莽哥去店里查監控了。” 常小雁:“查監控?查什么監控?為什么要查監控???” 在場諸人,只有池幸知道周莽的用意。 是唐芝心用力推搡,才會有現在這樣一遭。也幸好池幸抓牢了扶手, 反應又快,否則很多事情說不明白。——雖然現在也一樣說不明白。 唐芝心傷得比池幸重,背上青了一片,腿骨有小裂紋,要靜養一兩個月。她又是教舞蹈的, 這兩個月不能工作活動, 唐芝心坐著輪椅離開檢查室,一雙眼睛又紅又濕,還兀自堅強地對常小雁笑:“沒事的,我也正好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