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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是個堅(jiān)強(qiáng)的人,素來不茍言笑, 情緒鮮少波動,他還未見她哭過。那聲音實(shí)在太細(xì)碎了,他整個人趴在窗沿上都沒有聽到里面到底是誰在哭,瞪著兩條小短腿恨不得整個個人都趴上去。 “管家是不是要……”一個盛裝婦人對著皇后期期艾艾地說著, 只是她還未問完,就看到皇后做了個靜音的手勢,錯愕地抬起頭來,露出姣好的容顏。 皇后給她遞了帕子,自己起身向著北面的一扇窗戶走了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開窗戶。 “你怎么在這里。”皇后和太子殿下面面相覷。 皇后蹙眉問著。 太子殿下短手短腳,狼狽地趴著窗欞上,一張笑臉像是紅透了的西瓜,眼神只敢往下看,小手扣住窗戶沿不住地發(fā)抖。 “殿下。”屋內(nèi)的美婦人看他半懸在空中,神色一驚,急忙上前要把他抱下來。 “我來。”皇后止住了她的動作,單手就把太子殿下提了出來,順手還關(guān)了門。不過四歲的太子被她抱在懷里,依戀地用腦袋蹭了蹭她的脖頸,皇后給他拍灰的動作一滯,冷峻的臉上也不由柔和了幾分。 “今日怎么來得這么早,上課偷溜的?”皇后把人放了下去,面色平靜地問著。 太子殿下失望地站在地上,雙手不安地?cái)噭又椭^悶悶說著:“太傅說今日休息,我把功課都做好了才來的。” 他強(qiáng)調(diào)著,希望得到皇后的表揚(yáng)。 可皇后依舊是冷淡地點(diǎn)點(diǎn)頭,太子殿下腳掌動了動,越發(fā)失落。 “嗯,我讓萊嬤嬤帶你下去吃東西。” “不不不,我吃飽了,我想……想……”太子殿下連連搖頭,耳朵尖紅紅的,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吞吞吐吐,想說什么要自己說出來,想要什么要自己去做,如此扭捏像什么樣子。”皇后眉心蹙起,見他這個模樣,冷聲呵斥著。 殿下身形一頓,小小的一團(tuán)站在皇后腿邊,眼眶微紅。 “是不是想和娘娘一起啊,不如讓萊嬤嬤把糕點(diǎn)端上來。”一旁看著的美婦人打著圓場,“我也好久沒見過殿下了,殿下長大了許多。” “大舅母。”太子殿下抬頭看著她,軟軟糯糯地叫了一聲。 “嗯,殿下真乖。”美婦人便是皇后同父同母的親哥哥的妻子,魏武侯家的遺腹女尤悠,早年便有婚約,之后尤家落寞了,夏家不曾悔婚,等她及笄后便三請六聘把人娶回家,如今育有一子,名叫夏晨。 太子肖像其母,容貌精致,圓潤可愛,水汪汪的大眼睛,羞怯看人地時候幾乎能把人看得心軟。 尤悠母愛泛濫,蹲下/身來,越發(fā)輕柔地說著:“殿下已經(jīng)把功課做好了,好厲害啊,可有什么想吃的,讓廚房去做。” 殿下看了眼皇后,見她一言不發(fā),只好抿著唇搖了搖頭:“都可以。” “好乖。”尤悠感慨著,起身對著皇后說道,“可比我那個省心多了,寫個功課能鬧得滿府都雞飛狗跳。” 皇后低下頭,正好看到太子怯生生的看著他,便牽著他的手安置在椅子上:“嗯,晚上留下來吃飯,叫人給你做甜湯喝。” 太子殿下眼睛一亮,嘴角不由咧開,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殿下畢竟年紀(jì)小,吃了糕點(diǎn),把老貓抱下來玩了會,就歪在皇后懷中睡著了。 “娘娘何苦對他如此嚴(yán)格,不過是個四歲的孩子,殿下已經(jīng)非常乖了。”尤悠看著睡夢中緊緊抱著皇后的太子,嘆氣說道。 皇后注視著懷中天真的睡顏,眨了眨眼:“楊貴妃與李妃同時有孕,我把李妃接到鳳陽殿了。” 尤悠臉上笑容一怔,倒吸一口氣。 “娘娘,你為何參與此事。” “李妃差點(diǎn)流產(chǎn)兩次,求到我殿門口,我總不能不管不顧,官家這幾年是真的……瘋了。”官家對楊貴妃的寵愛,幾乎到了縱容的地步,這也導(dǎo)致宮中除了太子之外,竟然沒有一個孩子降生。 “官家對付夏家便是因?yàn)槿绱耍虢o她腹中的孩子鋪路。”皇后也不管尤悠要不要繼續(xù)說話,只是抱緊懷中的太子,看著窗外明媚的日光,瞇了瞇楊。如此熱烈的日光卻絲毫落不到鳳陽殿中。 鳳陽殿冷冷清清,陰森寒冷。 “我陪不了他長大的,他以后只能靠自己了,若是不及早立起來,以后吃得苦,摔的跟頭只會比現(xiàn)在還多。” 尤悠臉色大變,急忙說道:“娘娘說什么,范閣老不會讓您……” 皇后搖了搖頭:“這是底牌,我要留給他,讓范閣老徹底站在他身邊。”她紅了眼眶,但神情依舊平靜。 殿下睡得迷迷糊糊,聽得不真切,但母子連心,他感受到皇后巨大的心緒涌動,不安地動了幾下。 那日午后的閑談,他原本以為不過是過眼云煙,轉(zhuǎn)眼既忘,卻不料短短半年時間,事情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夏家被抄家,三族內(nèi)全部午門斬首,而身處內(nèi)宮的皇后受到牽連搬到延熹殿。 鳳陽殿空了。 太子殿下聽到這個消息,放下書就要跑出去找母后的時候,還未出門就被匆匆而來的范知春攔住。 他的老師語重心長地與他說:“你今日出了東宮,便是害你的母親。” “今后都不要去看她了。” 五歲的太子迷茫地看著他,一張臉憋得通紅,良久之后才擠了三個字:“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