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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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了抿唇,心下沒來由多了幾分傷感。 地上的兔子一對長耳朵晃來晃去,沖她撅著肥屁股。 她掃開傷感,轉而蹲下身子,把那只兔子抱了起來,輕輕順著它脊背上的毛。那兔子也乖巧,不跑,不撲騰,一動不動地躺在她懷里。洛明蓁看它這么乖,心下也喜歡,摸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兔子可能是有人養的。 “小家伙,迷路了,還是你家主人把你故意丟在這兒的?”她捏了捏它耳朵,正準備放開它,耳畔傳來一道柔弱的聲音:“雪團。” 洛明蓁循聲望去,只見得一個披著綴錦雪絨斗篷,渾身裹在素色帷帽內的女人。她似乎身子不大好,喊一聲,又要捏著帕子咳起來。嬌弱的模樣,像是隨時會被一陣風給吹倒。 洛明蓁抱著兔子站了起來:“夫人,您是在找它么?” 那女人輕輕“嗯”了一聲,洛明蓁便往她那兒走去,將懷里的兔子遞給她:“夫人,給您。我剛剛是看它獨自在這兒,正想著問問是誰丟的。” 那女人接過兔子,抱在懷里,抬起袖子將它蓋住,輕聲道:“多謝姑娘。” 雖是隔著層層的紗罩,洛明蓁卻依然感覺面前的人在沖她笑,離得近了,還能聞見她身上淡淡的藥味。看來真是個多病之軀。 洛明蓁見兔子也物歸原主了,尷尬地撓了撓面頰,準備跟她道聲告辭。可她還沒開口,面前的女人緊張地攥著袖子,似有些難為情地道:“姑娘可知太醫院在何處?” “啊?”洛明蓁遲疑了一會兒,“您是迷路了么?” 不記得路,怎么走到這兒來的? 帷帽上下搖動,像是那女人點了點頭:“我記性不大好,可能剛剛走過的地方又忘了,真是讓您見笑了。” 她的聲音很好聽,透著一股江南水鄉女子的溫柔勁兒,約莫是個婦人。 洛明蓁尷尬地撓了撓面頰,倒不是她不愿意幫忙,只是她也不知道太醫院在哪兒。 “抱歉啊,我也是剛來的,不知道太醫院。”她抿了抿唇,又道,“您可帶了隨侍的丫鬟?她們有沒有在附近?” 能在宮里晃悠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人家,身邊總會有幾個丫鬟跟著才是。 可那女人輕輕搖了搖頭:“我夫君擔心我的身子,不讓我出門,可我又不喜歡老是悶在屋里,所以……” 她的聲音弱了下來,剩下的話沒好意思說。 洛明蓁了然地點了點頭,所以她就一個人跑出來了。可關鍵她記性又不好,不識路,這下子是回不去了。 她沉吟了片刻,奈何左右也沒有看見什么過路的宮人。可面前的人卻低頭咳嗽了起來,抬起的手背也沒有血色。 洛明蓁遲疑地開口:“夫人,外頭風大,要不你跟我回我住的地方先歇息會兒,我再讓人去準備步攆送您回太醫院?” 那女人咳了一陣兒,虛弱地抬起頭:“這樣會不會太麻煩您了?” 洛明蓁擺了擺手:“沒事,小事情,您先跟我回去吧,別凍著您。” 那女人撫著耳發,害羞地笑了笑:“姑娘,你人真好。” 洛明蓁倒是不好意思了,不過是舉手之勞。不過她沒忍住多打量了身旁的人一眼,這位夫人雖說聽聲音年紀不小,卻對旁人沒什么防備心。也不怕她是壞人,說走就跟她走了。 她沒再多想,領著那女人往承恩殿去。一路上,都是那女人跟她說笑。 “姑娘,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 洛明蓁下意識地答:“洛……蘇明蓁。” 那女人沒聽清她剛開始的話,只是抬起手指撫了撫懷里的兔子,柔聲道:“明者,月也。蓁者,草木也。月涼如水,草木繁盛,很美的畫面啊,跟姑娘你一樣。” 洛明蓁摸著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么夸她。 她瞧了旁邊的女子一眼:“那我該怎么稱呼您?” 那女子輕笑了一聲:“月娘。” 洛明蓁喊了一聲:“月娘jiejie。” 月娘沒忍住掩唇笑了笑:“我這年紀都與你娘親一般大了。” 不過她瞧著還是很高興的,一直都在笑著。雖說看不清她長什么模樣,可洛明蓁忽地覺得她一定是個大美人。 她們正聊著,身后傳來一道男人焦急的聲音:“月娘。” 他的聲音帶了幾分克制,似乎是怕太大聲嚇著她。 洛明蓁和月娘同時轉過身,不遠處一個身著暗紫色華服,頭戴九珠玄冠的男子快步走了過來。風撩動他寬大的袖袍,往日里威嚴的臉上卻只有擔憂。 月娘欣喜地喊了一聲:“夫君。”提著裙擺便往蕭承宴那兒走去。 而蕭承宴見她走過來,趕忙加快腳步,跑了過來,將她扶住。細細地打量了她一番,沒有責怪她偷跑,反而是松了一口氣。 確認她安然無恙后,才無奈又寵溺地道:“你啊你,以后要出來散心,也得叫幾個人陪著你才是。怎么又一個人偷偷出來?” 月娘頷首,手指捏著他的袖子:“我這不是怕你不準嚒。” 蕭承宴給她攏了攏身上的斗篷:“天冷,外面風大,你若是想玩,待回暖些,我帶你去。我這是為你好,你還怪我了?” 月娘輕笑了一聲:“就怪你。”她又想起了洛明蓁,趕忙拉著蕭承宴道,“夫君啊,我剛剛在那園子里迷路了,多虧這位蘇姑娘,不僅幫我找到雪團,還擔心我受寒,要帶我去她住的地方。咱們該好好謝謝她才是。” 蕭承宴瞇了瞇眼,看向一旁的洛明蓁:“蘇姑娘,內子勞煩您照顧了。” 洛明蓁尷尬地笑了笑:“我也沒做什么,不用謝我的,既然尊夫人有您帶著,那我也告辭了。” 她福了福身子,月娘又沖她笑了笑,才由蕭承宴牽著往回走。直到兩人走遠了,似乎還能聽到他們的談笑聲。 洛明蓁倒是不由自主笑了笑,有這么儒雅溫柔的夫君,怪不得能將月娘慣成那般心性如水的模樣。 她松了松筋骨,也沒再管了,瞧著天色不早,便轉身回承恩殿,只待亥時去找十三。 她慢慢往回走著,天色暗成了鴉青色,瞧著又要下雪了。 養心殿的爐火燒得正旺,蕭則坐在榻上,靜默不語。良久,他才掀開眼皮,視線落到手中的一根鳳釵上,輕輕晃了晃。 那鳳釵整體呈金色,鳳頭的正中鑲著兩顆極小的月光石,兩股尾羽雕刻得根根分明,垂下幾絡細細的鏈子。 他垂著眸光,眼神慢慢變得悠遠。 若她喜歡錢財地位,這鳳釵便是他現在所能給的最貴重的承諾。 他將手收回,冷冷地開口:“替朕更衣。” 一旁伺候的德喜應了一聲:“是。”不多時,便提了好幾聲衣袍,問道,“陛下今日喜穿哪身?” 見蕭則沒說話,他又體貼地指著玄黑色的常服道:“陛下,這件如何?” “太簡單了。” “這件白色的?” “太弱氣。” “紅色如何?” “太張揚。” 德喜擦了擦額頭的汗,心下也納悶,陛下平日里對這些穿著并不在意,今兒破天荒地挑剔起來了。 他不敢怠慢,又問道:“那您瞧這件金色如何?” 蕭則皺了皺眉,似乎沒有一件滿意的。他懶得看了,抬了抬手:“拿龍袍。” 德喜松了一口氣,為他去提龍袍。 而站在屋內的蕭則偏過頭,看著銅鏡中映出的自己。他瞇了瞇眼,緩緩伸手將臉上的面具揭了下來,秋水剪瞳,卻無端端生著寒意。銀白面具順著俊挺的鼻梁滑下,左臉上暗紅色的花紋仍舊清晰。 他挑著眉尾,忽地輕笑了一聲。 待會兒她看到,定是會嚇得不輕。以往趁他落難,使喚他倒是順手,今日他倒是想瞧瞧她嚇破膽子的模樣。 他垂了垂眉眼,指腹摩挲著手里的鳳釵,故作冷硬地別過臉。 不過,她既心悅于他,給她一個名分也不是不可。 他又下意識地看了看銅鏡里那張臉,暗紅色的花紋遍布在左側。 他忽地開口: “朕難看么?” 提著龍袍過來的德喜眼皮一跳,轉而鎮定下來,為他更衣:“陛下說笑了,您是天人之姿,這般樣貌,任哪個女子瞧了都會心馳神往的。” 蕭則嘲諷地勾了勾嘴角:“撒謊。” 德喜渾身一僵,不敢說話。 蕭則卻沒有再說什么,將龍袍穿好,又瞟了一眼銅鏡,將面具戴上,理好袖子上的褶皺,轉身出去了。 第68章 蓁兒 入了冬, 天色暗得早,轉眼外頭黑了下來。四下寂寥,銀杏在窗臺下坐著嗑瓜子, 洛明蓁躺在榻上瞧著房梁。 離亥時還有兩個時辰,再等等她就能出宮了。這樣想著, 她心里既期待又忐忑,不知為何還多了幾分莫名其妙的感覺。她說不清, 但應當不是舍不得, 畢竟這兒哪有什么值得她留戀的? 她翻了個身, 準備稍微睡一會兒, 門外頭傳來叩門聲。 洛明蓁沒在意,只當是司元元她們來找她串門子。直到不遠處的銀杏失態地喊了一聲:“陛下。”她才如遭雷擊一般從榻上坐起來, 定眼往門外看去,果見一身明黃色龍袍的蕭則站在門口。 夜色朦朧,勾勒著他修長的身形, 唯有那雙眼睛, 始終帶了清冷的光芒。 洛明蓁趿上鞋, 慌里慌張地向他行了個禮:“陛下, 您怎么來了?” 蕭則的聲音啞了一些:“這宮里還有朕不能來的地方?” 洛明蓁趕忙否認:“陛下哪里話, 您想去哪兒都行, 您能來這兒,妾身高興還來不及。” 她心下焦急, 面上不敢顯露分毫。眼看著離亥時不到兩個時辰,偏生他要這個節骨眼上出現。 一旁的銀杏識趣兒地退出門外,一轉眼,屋里就剩下他們兩個。 沉默蔓延開來,洛明蓁尷尬地撐起笑臉:“陛下來此, 可是有什么事交代妾身的?” 蕭則單手負在身后,淡淡地道:“無事。” 洛明蓁正愁著要怎么勸他離開,可蕭則已經反客為主,氣定神閑地坐到玫瑰圈椅上。他抬了抬下巴,冷冷地吩咐:“還不給朕看茶?” 洛明蓁不情不愿地“哦”了一聲,認命地去給他倒茶水,眼神卻偷偷瞄著他挺直的背影。他不會打算今晚睡這兒吧? 茶水漫出來,燙到了她的指尖,疼得她輕輕“嘶”了一聲。她捂著手指頭,哀怨地皺了皺眉。這暴君真是會給她找事。 她將茶杯端過去,規矩地放在蕭則面前:“陛下,請用茶。” 蕭則看都沒看她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洛明蓁摩挲著指腹,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陛下,這夜深了,天雪路滑,妾身看您還是該早些回養心殿,免得待會兒路上冷。” 她剛剛說完,蕭則放下茶杯,“嗯”了一聲:“你說的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