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jiān)，只聽命于皇帝，只卜吉兇，觀天象，絕不當任何人的傳聲筒。

    還沒到傍晚，兩個兔崽子就被葉懷羽轟了出來。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決定再到賀棲洲家里聚一聚。秦歌就是這么個人，平日里除了練自己手下那幾個兵，就是待在家里喂鴿子，一旦得了空，他必定回往幾個朋友家里竄，攔都攔不住。

    “幾個月不在家，你這院子收拾得還不錯啊，我看你也沒個管家的，都是誰幫你張羅??？”秦歌進了門，左看看右逛逛，眼睛一處不得閑。

    賀棲洲領(lǐng)著他往會客廳走，不讓他亂竄：“云鵠。”

    秦歌一愣，道：“云……云鵠？就他那脾氣，你還使喚得動他？”

    賀棲洲將他帶進會客廳，往桌邊一扔，倒了杯茶，示意他自己喝：“他是我徒弟，使喚使喚怎么了？”

    秦歌嘖了兩聲：“看你這使喚我的架勢，我還欠你一聲師父?！?/br>
    賀棲洲笑笑：“不必客氣，一日為師，終身為父?！?/br>
    “你……”

    “哎，你給我那鴿子，記得挑個飛得快的，能一日千里是再好不過?！辟R棲洲想了想，從袖子里抽出紙筆，寫了幾個字，又道，“還有，來個機靈點的，別跟你那個球鴿子似的，就知道吃。”

    “我……”秦歌是被他噎得沒了話，支吾半晌，只能一口灌了杯中的茶，道，“知道了，你這么急著要鴿子干什么，難道還有什么要緊的消息要傳不成……”

    “要能飛到蜀中?！辟R棲洲筆走龍蛇，不過片刻的功夫，紙上便寫滿了字，他將信紙折疊收好，笑道，“這事辦好了，往后你來我這，想喝多少茶，我都給你泡著。”

    第三十七章 推算易立于君側(cè)難

    第二天一早，賀棲洲便出了門，與他一同出門的，還有那只連夜從將軍府飛到賀府的鴿子。

    那是只灰白花的鴿子，小巧靈動，十分活潑，看來秦歌沒敷衍他，替他挑的鴿子確實是上品。與欽天監(jiān)沾親帶故的，手里總該有些非凡之物。

    清晨時節(jié)，朱雀大街已經(jīng)有了人跡，早早開門的店家為開工準備著，不知不覺，晨光破曉，金色的陽光刺透云層，灑在了平整的磚地上。長安不似蜀中，沒有被巍峨連綿的群山環(huán)繞，人們聚集的街市，也沒有茂密的竹林遮擋，這光刺入了賀棲洲眼里，竟讓他有了一種久違的熟悉感。

    那只鴿子，不知還有多久，才能飛到辭年的手上，如果小狐貍看見了信，應(yīng)該會很高興。

    入宮門，一路前行，灑掃的宮人們見了他，也紛紛頷首請安。這樣一板一眼的規(guī)矩，實在是很久沒有過了。這么想想，自己入這欽天監(jiān)，也十年了。

    引路的太監(jiān)走兩步，便要回頭看他一眼，賀棲洲回過神，也發(fā)覺自己這走走停停實在耽誤事，他不好意思地沖太監(jiān)點點頭，加快步伐，跟上了前面的身影。宮墻拐了又拐，宮中的路繞了又繞，就在賀棲洲走得快睡著的時候，眼前的太監(jiān)終于停下了腳步：“賀大人，前邊就是尚書房，皇上剛下早朝，您稍等一會，小的去稟報一聲?！?/br>
    賀棲洲按規(guī)矩客套了兩句，隨他去了。

    按理說，他見故人，是不必這么費勁的。好在一番周折后，他還是好好地進了尚書房，見到了這位日理萬機的帝王。

    文淵皇帝孟胤成，皇子中排行第六，十八歲那年，奉先帝遺詔，由太傅覃魁力排眾議，輔佐登基，至今已有十年。要說這皇帝當?shù)煤貌缓?，看看天下百姓的錢袋子便可知曉。所幸這十年，國泰民安，代價便是這位君王還未而立，青絲里就已經(jīng)混上了白發(fā)。

    慣常的請安跪拜結(jié)束，孟胤成許了賀棲洲平身，年輕的帝王將奏折放到一邊，道：“朕聽說，昨日欽天監(jiān)的監(jiān)正，是翻墻出宮去的？”

    賀棲洲：“？？？”

    孟胤成咳了一聲，又道：“一把年紀的人了，行事還如此夸張，怕是不合適?！?/br>
    賀棲洲欠身道：“陛下說的是，這一點，微臣一定回去好好管教他?！?/br>
    “你這話更放肆，他是監(jiān)正，你是五官保章正，你上哪管教他？”孟胤成眉頭一皺，“不可僭越?！?/br>
    賀棲洲點頭：“是，微臣知錯。”

    孟胤成摸了摸手里的玉墜子，緩聲道：“你前段時間入蜀，可有收獲？”

    賀棲洲將早已準備好的信函取出，托一旁的太監(jiān)呈交上去，道：“據(jù)天象所示，東南方有異動，欽天監(jiān)經(jīng)測算、打探，查出這蜀中存在妖異，于是請求皇命，于六月底出京，在七月中抵達蜀中竹溪山，發(fā)現(xiàn)確有妖物潛伏山中，為非作歹?！?/br>
    孟胤成草草翻過手中的信箋，點了點頭：“可除干凈了？”

    賀棲洲道：“已經(jīng)全部斬殺。”

    “沒有遺漏？”

    “沒有。”

    “那便賞吧?！泵县烦尚π?，放下了手中的信，緩緩站起，將手中把玩的玉墜收入袖中。等他立定，只輕輕咳了一聲，身邊那太監(jiān)便極為識趣的一頷首，道：“皇上說近日進了些好茶，賀大人立功歸來，十分辛苦，奴才這就去取來?！?/br>
    言罷，他便往門口退去，臨了還不忘將一眾宮人全呼了出去。門一關(guān)，這偌大的尚書房就只剩君臣二人。孟胤成特意等了許久，聽腳步聲都遠了，才招呼賀棲洲：“來，這邊坐下，你我不必拘禮。”

    賀棲洲繃了許久，這下才終于放松下來。兩人挑了椅子坐下，竟不似君臣，更像一對摯友。孟胤成甩了甩手里的玉墜子，笑道：“你啊，管管你師父吧，一天到晚的不讓人省心，昨天竟是被兩個隨從追到翻墻而出，丟不丟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