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我管不住他們。
細碎的雪花,飄飄悠悠到了傍晚,地上才一層薄薄的白。 透過繚繞飛舞的小雪花,胤禛看到高大的男子舉著一柄橘黃色的油布傘,罩在她的頭頂,走到馬車跟前時,又伸出了手臂。 白皙的小手,搭在上面,彎腰上了車。 彼此熟悉的好像是認識了很多年。 胤禛猛地晃了晃腦袋,狠狠地甩掉了這個念頭。 剛認識而已。 有些人還踩著奴才的背上馬車呢,難道就說明跟奴才熟? 熟個屁。 姓甚名誰都不知道,轉眼就把他忘了。 …… 馬車轉過彎,車夫說:“東家,四爺在前面。” 蘇櫻拉開窗,便看到了胤禛。 絳紅色的長袍,深棕色的腰帶,黑色的傘檐遮擋著了半張臉。只能看到高挺的鼻子,輪廓清晰的嘴唇。 “聽說你出宮后,去了大王子府上,我就在這里一直等你。” 胤禛舉著左手里用紅布巾包裹著的方盒子,“你最喜歡的圍脖,還有你最喜歡暖手爐。”稍頓了一下,又說:“鵝黃釉彩帶蝴蝶圖案那只,前年冬天我們在西市買的。” “謝謝四爺。” 蘇櫻立即從窗口長長的伸出了手臂。 在抓著布巾的時候,才發現盒子太大,從窗口拿不進來。 僵持了片刻。 胤禛把包裹拽了回去:“我從門口給你。”說話的時候,傘往上抬了一點,露出了帶笑的眉眼。 蘇櫻心里“咯噔”一下,他這是又想搞什么把戲的吧?轉頭小聲問巧慧:“你剛才有沒有看到他?” 主子是什么意思?難道以為四爺是鬼魂?巧慧狐疑地點了一下頭,說:“看得見。” 蘇櫻又問:“你有沒有覺得他跟往日有些不一樣?像是藏著什么陰謀似的,怪怪的?” 巧慧還沒回答,車門便從外面打開了。 胤禛迅速連同手里的包裹一起上了車,坐在了她們的對面。 解著布巾說:“里面放好了碳。”手指有點僵,抽扯了兩三下,也沒能解開。 “不用不用,現在還不是很冷。”蘇櫻笑呵呵道,“麻煩了四爺,多謝四爺。天快黑了,我們還急著趕路。” 胤禛極力讓自己笑得純良無害:“我沒別的事,就是給你送東西的,一會兒就下車。”看向一邊的巧慧,溫和地說:“你走之后,有不少人問云衣閣旁邊的鋪子,問你什么時候開門營業。大家都夸你可愛,喜歡跟你打交道。” 被人夸贊總是件很開心的事,又是從一直厭煩她的四爺口里轉述的。巧慧心情激動,鼓起腮幫子,滿眼期盼地看向蘇櫻。 胤禛從盒子里拿出了暖手爐,雙手遞了過去:“讓你這個丫頭繼續去看店吧,賺的錢歸你。晚上還讓她住府里,三天去朱家莊看你一次。”又笑道:“我真沒別的什么想法。過兩天就要去修黃河了,這一走一年半載回不來。也看不見這個討人厭的丫頭。” 蘇櫻心中欲加不安。 更加確定了,他有什么陰謀,連修黃河這種理由都拿出來了。 接了暖手爐,裝相信他話的樣子,問道:“什么時候走?” “后日一早。”胤禛又從盒子里拿出雪貂毛的圍脖,“本來是明日要走的,你那個姓馬的丫頭,明兒不是要認親的嘛。” 巧慧看蘇櫻沒回應她,把目光移向胤禛,關切地問:“四爺過年也不回來嗎?” “不回。” 胤禛對著蘇櫻笑:“要不,今晚你們別出城了。天不好,路滑。明日又要過來。” 蘇櫻看著自己的圍脖,在他手里揉來揉去,有些心不在焉:“明日我不過來,張三公子和巧慧陪馬姑娘。” 胤禛頓住了手,急聲道:“你是她東家,你不來怎么能行。” 看來的他的謀劃在明日。 蘇櫻沒接他的話,而是笑道:“多謝四爺的安排。” 胤禛猶豫了片刻后,道:“天黑了,路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又對巧慧說,“你就不用來回跑了,住府里吧。你屋子還是原樣,什么都沒動。” 胤禛在墻角等的時候,想好的,一定要和風細雨的好好說話。可到了這時候,又急了。看巧慧沒有立刻下車,接著又說:“別忘了,你的契書,在我這里。” 又來了。真是幼稚啊,總要挾一個小丫頭算什么事。不能換點新花樣嗎?蘇櫻把暖手爐放在腳邊,對巧慧說:“你去吧。” 巧慧遲疑道:“主子,奴婢還是陪您一起回去吧。天都黑了。” 胤禛踢了她一下,“你是不放心我,還是不放心我?” 巧慧眨眨眼,沒明白四爺話里的意思。 磨磨蹭蹭的死丫頭。 如果是個東西多好,一腳就踢下去了。 “下去。” 巧慧下車后,還沒來得及回頭看,胤禛就關上了車門。 對著前面吩咐:“走了。” 馬車的門開在中間,前后兩排坐位加起來,可以同時坐下八人。此時兩個人,蘇櫻仍覺得有點擁擠,她往里挪了挪,貼著了車廂板。 “怎么不抱著?” 胤禛彎腰拿起暖手爐,遞給她。 蘇櫻坐著沒動。 冷淡地說:“上面的花紋有些磨手。” 胤禛:“……” 沒有人說話,馬車里很靜。 出城后,路上的行人稀少,外面也很靜。 車輪輾地的聲音,尤為響亮。 胤禛雙手抱著被主子嫌棄了的暖手爐,想起第一次跟蘇櫻同坐一輛馬車的情景。 那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她說過怕曬黑之后,他就說:“我們坐車里吧。” 她說:“好。” 馬車很小,勉強能坐下兩個人。他記得很清楚,車廂角里吊了兩串藍色的玻璃鈴鐺。 他坐上去之后,沒話找話說:“府里的馬車有銀鈴。” 她沖他眨了眨眼,然后笑了,接著白嫩的小臉蛋漸漸飛上了紅霞。 他問:“你在想什么?” 她說:“什么都沒想。” 他十分熟稔地說:“還沒成親,你就開始對我不說實話,這樣可不行。” 她用小手揉了一下鼻子,輕聲說:“我喜歡聽馬車跑起來,叮叮當當的響。想到再過兩個多月,我的馬車上也可以裝銀鈴,就很開心。” 他笑道:“成親是件很好的事,是吧?成親以后就是大人了,可以做大人們能做的事,享受大人們的特權。” 她把頭巾往前面拉了拉,幾乎擋嚴了整張小臉,聲音細小的勉強能聽得見:“我額娘說,我還小,還不能做那事。” 他問:“什么事?” 她半天后,才回話:“會生小娃娃的事啊。” 他的臉騰的熱了,干咳了兩聲道:“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跳下車,逃也似的離開。 那時候,他覺得那事是無法啟口的隱秘,是不能拿出來說的。 幾年過后的現在,看到她滿腦子都在想著那事。黑暗中,看不見,也想。感覺有一堆的鳥雀在他耳邊,嘰嘰喳喳的催促:上啊上啊,去抱她啊,然后一口氣把她親暈。 胤禛伸手摸到了蘇櫻的膝蓋,輕抓了兩下說:“昨天的事,我給你道歉。我給你保證,以后再不會發生類似的事。” 車廂內,悶的難受。 蘇櫻沉默了片刻,去開車窗。剛推開了一個小縫隙,冷風和昏黃的光影就擠了進來。她只得又合上。 “你怎么突然去修黃河?” “皇阿瑪逼我去的。” 胤禛說著話,坐到了蘇櫻身邊,摟著了她的腰。沮喪道:“也不知什么時候能回來,等我回來,京城也不知變成什么樣子了。你能不能安慰安慰我?” 蘇櫻坐著沒動。 “怎么安慰?” “你能不能……親親我?” 蘇櫻:“……” 平靜地說:“你剛剛還在道歉。” 胤禛把下巴墊在她肩膀上,沖著她的耳朵輕吹了口氣,小聲說:“我沒硬來,我現在在征求你的意見。” “你的手呢?” 沮喪里帶著委屈:“我管不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