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地球_14
“回你奶奶家去。” 程聲覺得張沉其實話不算少,只是表面看著不大好相處,只要臉皮厚壓根兒奈何不了他,他自以為是地意識到這點后立馬釋然,什么話都敢說了,口無遮攔:“我跟我奶奶說今晚住你家。” 這話使張沉猛吸了一口,再輕飄飄吐出一股煙氣,他轉過頭,身子靠在窗臺上,手里夾著根煙,看了一會兒程聲就要把煙頭煙往他脖子按。 程聲嚇了一大跳,往后踉蹌一步,不可置信地說:“你瘋了?”說完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念叨起來:“還說脾氣不大,仇全在心里記著呢!” 張沉卻把煙捻滅在窗臺上,把煙灰掃在衛生紙上,捏起來扔進桌子旁邊的垃圾桶里,他做完這套動作才回答程聲上一句問題:“現在已經九點半了,澡堂早就關門了。” 這回答從張沉口里出來分明不是拒絕,程聲一聽有苗頭,立馬忘記剛剛被燙出個煙洞的風險,大喇喇地說:“溜進去唄,反正都沒鎖,把錢放前臺就成,夠有良心吧。” 這番理所當然的言論成功讓張沉抬頭瞥了他一眼,問:“你們名牌大學生就這么做人?” “別介,我母校挺好的,里面學生都特老實,還倍兒聰明,是我自己的問題。” 他說話的間隙,張沉打開衣柜,從里面拿了兩件衣服,又從柜子里層找出個袋子,整整齊齊疊好裝進去。做完這些,張沉指了指自己的窗戶,說:“下去吧。” “干什么?” “你不是要去澡堂嗎?帶你去。” “為什么不從正門走?” 張沉還在收拾東西,他不喜歡和父母混用香皂牙膏之類的東西,自己的洗漱用品全在自己屋子里放著,他把這些東西另外放在一個袋子里,裝好后套上件薄外套,晚上風大,短袖多少有點兒涼。 “不想讓我爸媽看到。” 程聲“哦”了一聲,忽然意識到外面的吵架聲仍在繼續,甚至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玻璃碎在地上的聲音已經演變成大件家電的巨響,活像一部炮火轟鳴的戰爭片。 程聲沒見過這樣的架勢,有些尷尬地指指門外,“你不去勸勸?” “勸什么?要走快走。” 程聲走到窗臺往下看,黑漆漆,什么也看不到,他上來時的膽子早就消失殆盡,有些猶豫地說:“我摔下去怎么辦?” 誰知張沉卻回答他:“我先下去,接著你,摔不了。” 程聲猛地回頭看他一眼,不可思議指著他,“你也不從正門走?我看你真瘋的不輕。” 張沉剛把洗漱用品和換洗衣服裝進自己那個黑雙肩包,提溜著它走到陽臺,利落地爬上去,回答他:“不想從正門走。” 他剛說完就翻過自家窗臺,消失在黑夜里。 程聲慌張地扒著窗戶邊往下看,可他什么也看不清,只勉強感覺有道身影在下面,還有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沒一會兒,一道手電的光射上來,黑夜里一把劍似的,把他眼睛猛刺了一陣。 底下的人拿著手電往上照,朝他喊:“下來吧,小心點。” 其實程聲爬樓技術比張沉高得多,光禿禿的樹都能一溜煙爬上去,更別提這直愣愣的防盜網和排水管。他翻過窗臺,攀著水管和一樓的防盜網,沒兩下功夫就下了地,最后一跳的瞬間,程聲多了個心眼兒,故意朝下面的張沉喊:“我沒勁兒了,你接著我。” 張沉仰著下巴,把程聲春風得意的臭得瑟樣瞧得一清二楚,他似乎早就識破他的拙劣演技,在底下站著,朝掛在防盜網上的程聲說:“不像沒勁兒的樣子。” 但他說完還是張開胳膊,把跳下來的程聲接了個滿懷。 程聲沒想到張沉真會接他,自以為隱蔽地摟住人家的脖頸,在里面狠狠嗅了一口,小聲說:“你身上好香啊。” 張沉見他站穩了,把他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說:“你身上全是灰。” 程聲低頭看看自己身上臟兮兮的衣服,再看看張沉身上被自己蹭到上的灰,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滿足感。哼了一聲,往他胸口拍了兩下,評價道:“小小年紀,嘴硬心軟。” 張沉把他不規矩的手扒拉開,說了聲:“走吧。” “澡堂遠不遠?摩托還是走路?” “走路,穿過牡丹巷十分鐘就到了。” 九十點的小城鎮已是烏黑一片,他們路過牡丹巷的時候里面卻還是燈紅酒綠一片敞亮光景,旅館挨著按摩店,一水兒五顏六色的招牌,上面大喇喇寫著“技師服務”。 程聲忽然想起張沉父母在客廳摔杯子吵架的對話,什么牡丹巷的女的一個月能掙一千塊,他明白了什么,青春期或剛成年的男孩總愛在與性擦邊的地方炫耀,程聲不例外,他拽了拽旁邊張沉的外套,若無其事地問他:“牡丹巷是窯子街啊?” 張沉“嗯”了一聲,沒發表什么意見。 這使得程聲極挫敗,他手里還抓著張沉的外套袖子,眼里劃過街邊馬扎上坐的姑娘們,大濃妝,細吊帶,連胸罩都不穿,半個奶///子漏在外面,程聲試圖用男人的目光掃過她們,卻發現自己竟然提不起絲毫興趣,那種挫敗感像龍卷風盤旋在他心中央,他有些悶悶不樂,繼續問:“都是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