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見他一副早知一切的模樣,虞妗索性也不遮擋,抱著肚子緩步走到床榻邊,離他遠遠的坐下。 看她這小心翼翼的模樣,蔣韶的臉色一時有些猙獰,片刻又恢復了平靜。 虞妗并未瞧見他臉色變幻,冷聲嗤笑道:“我怎么也沒想到,你會與秦震這等通敵叛國的賊人同流合污,你可還記得你說過的話?” 當日秦宴因□□中箭跌落岷江一事,虞妗質問他是否叛國之時,蔣韶告訴她,自己是大燕人,不會做對不起大燕的事。 “臣自然記得,”蔣韶縱容一笑:“只要大燕還是大燕,臣還是大燕的臣子,至于誰當皇帝,又有什么所謂呢?況且齊太后混淆皇室血脈,讓個侍衛之子平白當了三年皇帝,高陽王不過是將其撥亂反正,何錯之有?” 他這幅模樣簡直讓虞妗恨得咬牙切齒:“你明知道他害了秦宴!” 蔣韶安之若素:“是,臣知道。” 雙眼卻一眨不眨的看著虞妗隆起的腹部,熾熱的視線宛若實質,呲著一口森然白牙笑道:“娘娘又知道臣在得知您懷著攝政王的孩子時,幾乎嫉妒得發狂嗎?” “臣確實不在意誰當皇帝,但唯獨攝政王不能,娘娘您知道的,臣心悅您,而攝政王不識好歹,天底下什么樣的女子沒有,為何偏偏要與臣搶您?他不能活著。” 蔣韶笑得溫潤無害:“不管他如今是在軍中,還是落入敵手,高陽王已經派人沿途截殺攝政王,娘娘不必再等了,他回不來的。” 他眼中的癲狂令虞妗毛骨悚然,輕描淡寫的殺意更讓她害怕,她不敢想倘若秦宴真的回不來,她該怎么辦,和蔣韶秦震魚死網破嗎? 可她還有個孩子,秦宴的孩子…… 虞妗握緊了手腕上的袖箭,滿是戒備的看著逐漸失控的蔣韶:“你是瘋了不成?” 蔣韶站起身,緩緩走到虞妗跟前蹲下身,伸出手試探性的碰了碰她的腹部,里頭的小東西抬腿便是一腳,頂得那一塊皮rou隆起,不由得露出一抹笑來。 在察覺到她的抗拒之時迅速收回手,卻將頭靠了上來,仿佛將虞妗母子圈在了自己懷里。 音色繾綣:“我是瘋了,早在那年雪天,娘娘遞給又饑又渴的臣一碗熱粥之時,便已經瘋魔。” “娘娘,您殺了臣的兒子,如今還臣一個,不算過分吧?” 作者有話要說:大結局明天放。 第五十九章 “臣不在意它是誰的孩子, 只要娘娘在臣的身邊,旁的都不重要了,”蔣韶抬手撫過虞妗及腰的青絲, 挑起一縷在鼻息間輕嗅。 陌生的男性氣息極具侵略性, 自打蔣韶靠近, 虞妗便是周身不自在,滿身上下都是抗拒之意,又因他瞧著狀態不對, 斟酌著不想激怒他。 只避了避, 冷聲問他:“你與秦震帶兵逼宮, 不止是來與哀家說這些似是而非的話吧?說吧,你們要哀家做什么?” 因她躲避,纏繞的青絲從指尖滑落, 蔣韶也不惱,索性收回手, 笑了一聲:“真是什么都瞞不過娘娘, 臣深夜前來, 除了見一見娘娘,以慰相思之苦之外, 還想要娘娘下一道懿旨, 召各家的夫人即刻進宮, 陪娘娘說說話。” 虞妗嗤笑一聲:“你當各家的宗婦又有幾個是蠢的?這幾個月來不管是上京城中, 還是朝堂上下,皆是暗流涌動,沒見各家宴飲都不曾舉辦了嗎?便是哀家傳了這個旨,又有幾個人會信?” “這就不需要娘娘cao心了,”蔣韶招了招手, 便有外頭的侍衛捧著一卷明黃的綢布進來,畢恭畢敬的交給他。 蔣韶接過鳳詔,瞥了一眼遠遠守在門外的一個宮婢,沉聲道:“將娘娘的鳳印取來。” 虞妗這才發現,除了宮女玉瑤,其余的宮婢內侍早已經聞風四散,唯有殿門口守著的那個,面對來勢洶洶的叛軍,竟能面不改色紋絲不動。 見那宮女朝著蔣韶俯身行禮,隨后便依照吩咐走去虞妗放置鳳印的碧紗櫥后,片刻之后又捧了個匣子走出來,在她身邊站定:“娘娘請。” 虞妗望著敞開的檀木匣子冷笑了一聲:“原來是綠釉,相爺真是好手段,青黛和銀朱前些時候才將桂宮來路不明之人查了個底朝天,卻沒想到,最深的那顆釘子竟然埋在哀家的跟前。” 綠釉聽著虞妗的話,捧著木匣的的雙手不由得扣得更緊,像是羞于見她一般垂下了頭。 這個綠釉是跟青黛一塊兒,被虞妗從儲秀宮親手挑選出來的,家世也是一查再查,確定沒有任何不妥之處才留在了她的身邊。 綠釉家境普通,論出身比不得青黛,論情分比不上銀朱,熬了好些年,依靠資歷在去年才升了二等宮女,等閑也不在虞妗跟前伺候,卻也比一般人得她信重。 早在虞妗打算將青黛和銀朱都送出宮時,便有意將她提上來,偏偏青黛犯倔不肯走,才將此事擱置了。 因此,這會兒發現綠釉竟是蔣韶的人時,虞妗才這般震驚,難怪蔣韶對她懷有身孕一事并不奇怪。 聽著她這萬般諷刺的話,蔣韶也只是笑:“娘娘慣愛招蜂引蝶,臣又在宮外,鞭長莫及,總要留著人盯著您的。” 一邊說著,一邊將鳳詔打開,擺在虞妗的面前:“請娘娘摁個印吧。” “鳳印便在你眼前,何須哀家再動手,誰印又有什么區別?”虞妗別過身不看他。 “娘娘說的是,”蔣韶嘆了口氣,自己伸手將鳳印印在詔書之上,轉身交給后在一旁的侍衛:“去吧,挨家挨戶的將各位夫人請進宮來,若是遇到冥頑不靈的,殺無赦。” “你要把哀家困在這宮里不成?”等那侍衛走遠,虞妗才開口問道。 看著鳳詔送出去,蔣韶像是辦完一件極其緊張的大事一般,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竟在虞妗身邊坐了下來。 虞妗察覺不對,毫不猶豫的站起身,握緊了袖箭對準他,厲聲呵斥:“你離我遠點!” 如今的虞妗在蔣韶眼里便是只失了利爪的紙老虎,只懶洋洋的看了一眼那并不具威懾力的精巧袖箭,溫聲說:“娘娘不必緊張,等未央宮那邊一切事畢,臣便帶您出宮好生安置。” 虞妗聽得氣笑了:“相爺這是要一國太后當你的外室?簡直是癡心妄想!” 蔣韶有些悲傷的看著她:“娘娘誤會了,待您誕下麟兒,便隨臣回家去,家中早已備下了鳳冠霞帔,定會三書六禮八抬大轎娶娘娘為妻,萬萬不會委屈了娘娘。” 虞妗上下掃了他一眼:“哀家放著好好的大燕太后不做,做你的繼妻?你把齊漪置于何地?她可還懷著你的孩子,你想要孩子管她要去啊,還妄圖當我腹中孩兒的父親,你莫不是以為天下什么便宜都讓你一人占盡了吧?” 蔣韶抬頭看向未央宮,外頭的喊殺聲,刀兵碰撞聲已然大作,只桂宮這邊還靜如一潭死水:“娘娘誤會了,齊漪懷著的可不是臣的孩子,是高陽王的,雖然高陽王或多或少,已有了幾個兒子,可對于齊漪腹中的孩子,他還是極其重視的。” “齊漪與他做了交易,她可以生下這個孩子,但她要娘娘的命,高陽王本就不可能放過娘娘您,他們不過是一拍即合罷了。” “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娘娘假死離宮,若是日后齊漪發現了端倪,高陽王看在臣助他為帝的面子上,也不會再追究。” 原來倒是自己一直誤會了,齊漪也是個厲害的,能瞞過宮中諸多耳目與高陽王勾搭上。 還未等虞妗說話,外頭突然想起一陣急促的拍門聲,綠釉看了虞妗一眼,將殿門緩緩打開。 “太后娘娘求您去看看我家娘娘,娘娘發動了,如今穩婆產婆太醫都無處可尋,許是要難產,”來的正是長亭殿的一個一等宮女,叫白玟。 一進門便跪在了地上,不要命似的磕頭。 “襲絳呢?”蔣韶率先開口問道。 白玟驟然聽聞一道男聲,茫然的抬起頭,一眼便瞧見坐在虞妗榻上的蔣韶,又看見虞妗那高高隆起的腹部,頓時滿臉驚恐:“相……相爺……” 虞妗與蔣韶對視了一眼,如今宮中大亂,齊漪偏偏此時發動,自然沒人顧得上她,也難怪白玟走投無路求來了桂宮,只是沒想到蔣韶也在此處罷了。 綠釉抬手便甩了她一巴掌,斥道:“主子問你話呢,東張西望什么,小心你那雙招子!” 白玟被打的歪倒在地,又利索的爬起身跪好,捂著臉不敢哭,抽噎著說道:“襲絳姑姑說去替娘娘請太醫,這會兒還沒回來,可娘娘已經不行了,奴婢沒了法子,只能……只能來求太后娘娘……” 虞妗甩了個牌子給綠釉:“拿著哀家的牌子去請太醫,倘若宮門攔著不給過,就報你家主子的名號。” 綠釉撿起地上的玉牌,有些難堪的咬了咬唇,細若蚊吟的應了一聲,才走了出去。 見綠釉走,白玟也跟著爬了起來,被守在門口的陳放攔住了去路。 蔣韶揮了揮手,陳放拔出腰間的佩刀,白玟還來不及尖叫,便倒地不起,鮮血染紅了門口的絨毯。 干脆利落的殺完人,陳放又將尸首拖了出去,殿內再次恢復了寂靜。 偌大的寢殿只剩下虞妗和蔣韶兩人,他稍有動作便會惹得虞妗萬分緊張。 結果不出半刻鐘,綠釉又退了回來,隨之而來的是高陽王秦震。 綠釉被一腳踹了進來,吐出一口鮮血。 外面的黑甲兵一擁而入,秦震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瞧見虞妗和蔣韶,挑眉大笑道:“都好幾個時辰了,相爺還未說服太后娘娘?她既然都懷上了你的孩子,有句話怎么說來著,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太后娘娘還是莫要做無謂的掙扎了吧?” 虞妗看了蔣韶一眼,不知他是如何與秦震說的,竟讓秦震誤會他才是自己腹中孩子的父親。 這也好,至少秦震不會拿她和孩子來威脅秦宴。 是以虞妗并未反駁,反倒大大方方的直視秦震:“高陽王,你深夜帶兵闖入燕宮,如今又打傷哀家的婢女,擅闖哀家的寢殿,究竟是何居心?” 綠釉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快步走到虞妗身邊,低聲說:“娘娘,奴婢出不去,虞二將軍帶著虞家軍要闖宮,和高陽王的人打了起來。” 秦震攤了攤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臣偶然得知一個驚天駭聞,我堂堂大燕的皇帝,竟然是后妃與侍衛私通所生,臣簡直萬般惶恐,未能與娘娘直言還望娘娘恕罪,不過臣已經帶著證據證人與諸位老臣一道,和那血脈混淆之人對峙過了,證據確鑿無可抵賴,如今假皇帝已然羞愧無臉見人,自盡于未央宮,娘娘也不必驚慌。” “你殺了秦寰!”虞妗怎么也沒想到,前世平平安安長大,最后流放秦宴鴆殺自己的秦寰會這般就死了,簡直不可置信。 秦震背著雙手在殿中踱步:“娘娘這可是冤枉了本王,他這是身世被揭發,無顏面對百姓百官,拔劍自刎罷了。” 門外的刀兵碰撞聲越來越近,秦震向殿外做了個手勢:“只是太后娘娘的二哥,正打著勤王的旗幟要闖宮,本王覺得他本是好意,不過是被謊言蒙蔽了雙眼罷了,是以還請太后娘娘隨臣走一趟吧。” “相信虞二將軍見著太后娘娘,定然會顧及一二。” 話音剛落,便向身后的侍衛示意,讓他們將虞妗押上來。 虞妗連連后退,綠釉忍著傷痛擋在她面前。 一直靜默不語的蔣韶站起身道:“王爺還不知道吧,長亭殿的齊太后生產在即,方才娘娘跟前的宮女要出宮便是為了替她去請太醫,宮中未曾準備產婆穩婆,恐會有生產之難。” 齊漪畢竟懷著秦震的孩子,蔣韶這番話本以為會激起他的舐犢之情,沒想到秦震毫不在意的擺擺手:“不過是生個孩子罷了,本王不缺子嗣,若她好命生得下來便好,若生不下來,也不過是各有各的緣法。” 說著極具曖昧的眼神在虞妗身上流轉:“況且那不過是本王一夜風流的產物,比起半老徐娘,臣還是覺得娘娘這般的容色更為動人。” “放肆!”綠釉鼓起勇氣怒斥了一聲。 秦震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并不把這小小宮女放在眼里:“太后娘娘,外頭戰況愈發激烈,時間可不等人,娘娘還是隨臣快些出去吧。” 等了半響卻不得虞妗回應,秦震疑惑著偏頭去看。 只見虞妗滿頭大汗的躬身捧著肚子,下身鮮血潺潺,一手抓著床沿才堪堪站穩。 這一夜幾番驚慌,虞妗一個不慎竟然才七月便要早產了。 “綠釉……哀家……要生了……” “娘娘!”聽見虞妗虛弱不已的聲音,綠釉轉頭一看,頓時大驚失色,她沒伺候過生產,看著這般場景慌得手忙腳亂,攙著虞妗朝蔣韶和秦震哭喊:“快請太醫啊,快去請太醫!” 蔣韶難得的有些慌張,莫文軒出生時他還在考學,并未親眼瞧見,回來時孩子已經滿月了,他從不知曉婦人生產竟是這般模樣。 下意識往虞妗的方向走了幾步,卻遭到她激烈反抗。 虞妗忍著劇痛,吃力的抬起袖箭對準蔣韶:“我說了……你離我遠點!” 蔣韶幾乎卑微的求她:“我不過去,但至少讓我抱你上榻。” 虞妗死死抓著綠釉的手,借著她的力,一步一步往床榻挪去,咬牙切齒的說:“不需要!” 綠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將虞妗安置在榻上,沒忘記放下帷幔,轉身去求蔣韶:“相爺,快去請太醫吧,娘娘還未足月便早產,就是足月生產也是極其兇險的,萬一娘娘熬不過去可怎么是好,相爺,奴婢求您了!” “陳放!” “小的在,”陳放從外頭閃身進來。 蔣韶臉色黑如鍋底:“去太醫署請太醫!” 陳放領命往外走,卻被秦震的人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