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等孫家冤屈徹底翻案時,已經不知過了多少年,還是福宜回朝時,在蔣家行酒宴,巧遇醉酒的莫文軒,其色膽包天,竟欺到她的頭上。 福宜一怒之下將他告給秦宴跟前,秦宴忍無可忍將其當庭拿下,攜他多年罪狀,力壓蔣韶,判決莫文軒流徙西南,最后死在半途。 虞妗輕聲安撫著秦寰,這一世孫潛倒是活見著了秦寰,沒想到蔣韶當真是會隨機應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行那顛倒黑白之事,還搬硬扣了個私販科考提綱的罪名,在孫潛頭上。 只是這都察院右都御史…… 虞妗輕笑了一聲,難怪上輩子的莫文軒身為蔣韶義子,又是探花郎,模樣也算得上白凈如玉,那般心高氣傲之輩,卻娶了右都御史家那貌若無鹽的嫡次女,原是有把柄落在人手上。 秦寰哭得淚眼朦朧,猛然聽見虞妗一聲笑,抬起頭來,抽噎著問道:“您……您也覺得朕無用嗎?” 虞妗摸了摸他的頭,笑著說:“皇上不過八歲,如何斗得過蔣韶那個千年老妖,皇上可還記得咱們的計劃?” 秦寰垂著頭,未曾注意虞妗那笑不達眼底,應了一聲。 虞妗看著他,她幾乎可以想象,秦寰今日在朝會上是如何落荒而逃的,而對他寄予厚望的孫潛,對他抱有奢望的嘉順帝留下的死忠之臣,看著被他們信重愛戴的帝王如此作為,該有幾番失望呢。 不出意外,今日下午,宋嘉鈺和秦宴就該有動作了,今日朝會上的事,該傳遍上京的大街小巷。 她繞了個大圈子,算計了蔣韶,把秦宴送去北地,最后,算得秦寰臣心民心皆失。 “既然記得,咱們便按計劃行事。” 秦寰走后,虞妗讓人搬來藤椅坐在殿門外看雪,召來青黛,道:“讓我們的人盯著些,孫潛不能死。” 上輩子,孫家人便是莫文軒的墊腳石,礙于蔣韶,虞妗幾番欲殺他而不能,這輩子,孫潛又是因她才背了這莫名的罪。 虞妗心想,人心黑便黑了,總歸不能黑得徹底,要留一點點紅,證明她還是個活人。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青黛回來說:“奴婢瞧了孫大人一眼,才有太醫替他醫治過,這會兒尚未醒呢。” 虞妗點點頭,青黛想了想又說:“奴婢遇見了攝政王殿下身邊的馮宣馮大人。” 秦宴啊? 虞妗一愣,昨兒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幾杯酒下肚,竟瘋魔一般止不住,一杯接著一杯往肚里灌,偏生她這人醉酒就斷片,醒來后忘得一干二凈,也不知自己跟秦宴說了什么,卻深深的記得自己與他做了什么。 滿身青青紫紫的印記都在提醒著她呢。 虞妗永遠也忘不掉今日醒來時,守在一旁的青黛驚恐的眼神,這下秦宴這采花大盜的形象,怕是在青黛和銀朱兩個姑娘眼里徹底根深蒂固了。 她竟然把秦宴給睡了! 虞妗煩躁得直抓頭發。 當天夜里,虞妗兩個嫡親長兄,虞雁北和虞雁南各帶十萬大軍,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上京城外,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二人是來舉兵謀反的。 虞家兩子還朝,各家幾番震動,且按下不提。 史書記載,順康三年,冬月初五,時大雪,虞太后稱病不朝半月余,順康帝攜群臣于桂宮長跪,請虞太后還朝聽政,虞太后再三推辭不過,遂出。 時隔半月,虞妗再一次坐在了她垂簾聽政的位置上,前面是小皇帝秦寰,底下匐跪著文武百官。 虞妗想,此刻她的眼中,應當全是權欲,再無重生時那一絲純真了。 “眾卿平身——” 今日恰逢文武百官覲見,虞家兩子昨夜并未曾回府,于西郊大營整頓兵馬,上朝時他二人甲胄未除,攜一身風塵大步跨入殿門,雙雙下跪行禮:“臣等參見皇帝陛下,參見太后娘娘,皇上萬歲,太后娘娘千歲。” 虞妗神色微動,她已經很久很久,未曾見過兩個嫡親兄長了 秦寰頭一回見譽國公府中的兩個嫡子,風塵仆仆也掩不住他二人眉目疏朗,俊秀異常,瞧著就是天之驕子一般的人物。 秦寰今日格外精神,饒有興趣的打量著他二人,一邊讓他們平身。 誰知虞雁南虞雁北二人仍跪在地上紋絲不動:“臣等有本要奏。” 秦寰現如今聽到這句話便有些心慌,下意識不愿去聽,正想敷衍過去,卻聽珠簾之后傳來一道威嚴的女音。 “二位卿家但說無妨。” 聽見熟悉的聲音,虞雁北下意識要仰起頭,卻被一旁的虞雁南暗地里拉扯了一把,才規規矩矩的垂頭不語。 虞雁南拱手:“回太后娘娘的話,臣兄弟二人,領兵共二十余萬,駐守西南兩地多年,今還朝,愿赴北地清剿呼揭戰亂,請皇上,太后娘娘恩準。” 虞妗片刻后,道:“如二位卿家所言,你二人鎮守西南兩地多年,早已深受兩地百姓信重,況且你二人手下兵馬自來駐守西南,長途跋涉不可取,若你二人前往北地,勢必要領新兵作戰,西南兩地亦要另派將領駐守,恐新派往兩地的將領不能服眾。” 虞雁南隨即便道:“可如今北地戰火紛飛,百姓苦不堪言,不能再等,望太后娘娘三思。” 虞妗一聲長嘆,滿是苦惱之意:“先帝重文抑武,如今大戰在即,我堂堂大燕朝,竟無一人能領兵作戰。” 話頭遞了過來,宋嘉鈺便該上場了,上前一步拱手,一改往常的吊兒郎當,一臉正經道:“攝政王素有戰神之稱,前不久還曾大敗呼揭,何不請他出馬?” 蔣韶怎么可能看不出虞妗等人的算盤,輕笑了一聲,隨即便有人出列,拱手道:“攝政王乃帶罪之身,領兵恐有不妥。” 秦寰蹙眉:“朕禁皇叔于王府,本就迫于無奈,何來待罪一說?朕由始至終都相信皇叔,不可能有謀害之心。” 宋嘉鈺又說:“此事臣已細細查驗,當日行刺皇上的婢女,乃是前朝罪臣余孽,口口聲聲攝政王授命其刺殺皇上,其目的便是要挑起皇室之爭,臣已有證據,望皇上,娘娘莫要被其迷惑。” 虞妗不給蔣韶的人說話的機會,揮手讓宋嘉鈺將東西呈上來。 所謂的罪證自然是沒有的,不過是一個你知我知的烏龍局罷了。 秦寰過目后才交給虞妗,拿到手時虞妗忍不住笑了,宋嘉鈺此人倒是個奇人,讓他隨意虛擬個罪證,他竟然真給那個婢女,栽了個罪臣之女的帽子。 裝模作樣的看了一眼,虞妗便道:“此證據做不得假,攝政王確是被冤枉的,皇上,你怎么看?” 秦寰沉吟片刻,道:“皇叔被冤著實委屈,傳朕旨意,加封攝政王為鎮國大將軍,賜黃金三千兩,俸祿加番,著領二十萬精兵,即日點兵出征。” 虞妗微微一笑,看向蔣韶,他仍舊面帶笑意,臉色卻rou眼可見的難看了許多。 別著急,好戲還在后頭。 虞妗便對虞家兩兄弟說:“既已還朝,便多留些時候吧,世子夫人前些時候順利誕下一子,二公子也到娶妻的時候了,先將終身大事定下吧。” 虞雁北眼眶微濕,二人拱手應是。 好半天,再無人上奏,秦寰等了又等,虞妗還是毫無動靜,便招手要退朝。 都察院左都御史鄭重,出列道:“臣有本要奏。” 聲音鏗鏘有力,在寂靜的太和殿內猶如一聲驚雷。 秦寰一喜,忙招手讓他說。 鄭重看也不看蔣韶,悶頭說:“臣參秀才莫文軒,一年前強搶孫潛孫大人嫡女,謀害他人性命,后又恐事情敗露,沉尸湖底,造其失蹤的假象。” “沉寂月余見事態不曾敗露,而后一年來屢次犯案,強搶民女不說,動輒將無辜百姓打殺,如今已有無數女子遭其毒手,又因丞相做保,依舊逍遙法外,昨日孫大人擊登聞鼓告御狀,莫文軒義父蔣韶為保其,使計反污孫大人清譽,莫文軒劣跡斑斑,實在是罄竹難書,若是繼續放其逍遙法外,死去的女子何辜?死去的百姓何辜?” 滿朝文武,難掩驚異,這個鄭重莫不是瘋了不成?誰人不知太后娘娘向來與丞相一個鼻孔出氣,還妄圖孫潛翻盤? 蔣韶臉色微變,側頭看了一眼替秦宴說話后,便默不作聲的宋嘉鈺,這個鄭重,難道是秦宴手底下的人? 宋嘉鈺好像不懂他為何看他,滿臉無辜的看回去。 秦寰難掩興奮,渾身都在顫抖,說不出話來。 虞妗便道:“哀家對此事有所耳聞,鄭卿昨日為何不曾替孫卿說話?” 鄭重滿臉平靜:“娘娘久不早朝,圣上年幼易被蒙蔽,本打算容后在提,誰知昨日臣去看望孫大人,竟發現他險些被人吊死,若不是臣去得及時……” “臣忍無可忍,滿朝文武百官,竟個個是尸位素餐之徒,有人只手遮天,沒人敢說也沒有人敢管,臣便來說臣便來管!” “臣不僅要參莫文軒,還要參刑部尚書、大理寺卿、京畿府衙,都察院右都御使……等人各一本!” “參他們知情不報、包庇縱容,臣還要參當今的三公之首丞相蔣韶一本,其見孫大人竟敢上朝狀告,為給莫文軒開脫罪責,他連同右都御史,捏造孫潛孫大人私販科舉題綱一案栽贓陷害,目的便是讓孫大人有苦無處言說,昨日便險些蒙蔽圣上,連查明真相都等不得,意圖將孫大人殺害,造成孫大人畏罪自殺的假象!” 作者有話要說:我覺得,我真的上了一個劇毒無比的榜單,噫嗚嗚噫。 這一章你們會不會打我qaq 懶得存稿,直接發了! 第三十四章 鄭重這才看了蔣韶一眼:“蔣相爺乃兩朝重臣, 深得先帝信重,先帝臨終前將幼帝交于你,本就是重托, 這三年相爺亦是兢兢業業, 本該是功勞不淺, 如今卻自持功高震主,目無王法,目無朝綱, 結黨營私!如此斑斑劣跡, 求圣上明察!” 還不等虞妗說話, 隨即便有更多朝臣出列,皆道有本要奏。 虞妗目光從未離開蔣韶,揮手讓他們一一道來, 良久才道:“鄭卿,你說孫潛乃是冤枉的, 莫文軒又罪跡斑斑, 你可有證據?” 蔣韶猛然抬頭看向虞妗, 渾身僵硬,恨得咬牙切齒, 鄭重不是秦宴的人, 是虞妗的人!方才出列的幾個, 全都是, 全都是虞妗為秦寰培養的人! 鄭重點頭道:“臣已手握無數罪證,更有受害者家屬聯名書,娘娘若是時間寬裕,亦是可以請受害者家屬上朝,與莫文軒一一對峙, 這些罪證請太后娘娘過目。” 說罷便從袖籠中掏出一本賬簿,青黛緩步走下去,將東西交給虞妗。 虞妗隨意翻了翻,便合上:“既然你手里有證據,哀家便不見他們了,依照這些證據來看,莫文軒是真的有罪,你帶著人去抓他便好。” 想了想又說:“都察院你應當說得上話的,帶人去吧。” 又問秦寰:“皇上可否借哀家郎中令一用?” 被鄭重點名的幾個朝臣當即腿軟,右都御史更是跌坐在地。 蔣韶起先還有些生氣,漸漸卻平靜了下來。 虞妗眼睜睜看著他情緒轉變,不由得萬分佩服。 蔣韶上前一步道:“啟稟太后娘娘,臣有話要說。” 虞妗不置可否,她不是秦寰,蔣韶沒有翻盤的余地:“蔣卿請講。” “莫文軒雖是臣的義子,他若是犯錯,臣卻絕不會行包庇縱容之事,至于孫大人一事,臣是與大理寺,都察院共同省察,人證物證亦是明明白白,并不是微臣包庇義子所為,還請太后娘娘明察。” “蔣卿說得也對,”虞妗看著他笑起來:“可昨日蔣卿亦是如此便定了孫大人的罪,今日哀家也覺得莫文軒有罪,如此作為也不會出錯,對吧?” 蔣韶看著她的笑,從前有幾番癡迷,如今便是幾多怨恨。 她是大燕的太后,秦寰雖不是她所出,卻也是皇帝,皇權至上,他二人的話,何人敢反,何人敢問? 他蔣韶,不過是個丞相,不過是個丞相! 蔣韶艱難道:“太后娘娘說得是。” 蔣韶太了解虞妗了,稍加思索他便明白過來,什么稱病不朝通通都是耍他的,她早就知道莫文軒的事了!她也知道孫潛的事,她把所有人的耍得團團轉,她知道他定然會尋她做保,所以她才避之不見!她隱忍不發,為的就是能一錘定音! 虞妗,你可真是個好樣的! 虞妗親指了秦寰的郎中令隨身護衛鄭重,美其名曰,實時向秦寰回稟案件調查的進度,實際上卻是為了防止蔣韶狗急跳墻,一不做二不休殺了鄭重。 畢竟莫文軒可不是蔣韶的義子,而是蔣韶的親兒子,是系有蔣家嫡系血脈的唯一子嗣。